陈旭东欲言又止,魏敢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林六木然地看着林蚕蚕,良久才消化掉林蚕蚕话里的意思,眼睛一点点瞪大,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明白就好了,林蚕蚕笑着站起来,“还希望六叔能同我小叔处好关系,我小叔要再使坏,希望六叔能帮着递个消息。”
魏敢站在林蚕蚕身边,林六哪里敢不答应,只不停地点着头,盼着这尊煞神快点儿走。
“你刚才干嘛拦着我,林干事这样儿怎么就,就应该把那林富贵扭送公安才是。”陈旭东眉头紧皱,这都叫什么事啊,让人再偷回来?
从了林六家里,林蚕蚕就跟魏敢他们分开了,她得回林家把情况讲一下,让家里惶然的老弱妇孺安个心。
魏敢回头看了眼林蚕蚕走的方向,“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只许他指使人偷,不允许偷回去吗?”
“……”陈旭东被魏敢这歪理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也没有这样的,都这样,要法律干什么,要我们公安干什么。”
“那你们公安能把人给关起来,关个十年八年,不给人出来找麻烦的吗?”魏敢问陈旭东,“到时候他小婶领着堂兄弟来家里闹,你替人拦着?”
就像林蚕蚕说的,犯罪的成本太低了,林六这样偷东西的,可能还要抓起来关几天,但林富贵呢,能受到什么真正的实际性的处罚吗?
当然公安上门后,林富贵丢掉工作的可能性极大,但丢了工作后,你就能保证林富贵安分做人,不变本加厉地去找林蚕蚕一家的麻烦?
尤其他们这还是一家人,牵扯着家庭矛盾,那就更麻烦了。
“你这是歪理邪说!”陈旭东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可他又说不出话来反驳魏敢,只气哼哼地道,“我看你就是色令智昏!”
“我乐意。”魏敢挑了挑眉。
……
回到家里,一家人正围在桌子上吃饭呢,看到林蚕蚕回来,都有些喜出望外,徐来娣立马就去拿碗盛饭来。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加两个菜,听说隔壁生产队今天有猪肉买呢,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徐来娣不是抱怨,就是单纯地觉得桌上的菜太少,懊恼没去买些肉放家里备着。
说着话,赶紧指挥着林家妹去菜园子里摸一摸,有没有立马能炒好的菜,林家珍也自觉跑去帮忙。
知道徐来娣说不通,林蚕蚕也懒得说了,由着她张罗。
林小叔指使人来家里偷东西的事,林蚕蚕虽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但也没有替林小叔瞒着的想法。
徐来娣母女三个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影响,林蚕蚕最主要的,是说给林奶奶听。
“真是你小叔,不能吧,你小叔……”林奶奶说不下去了,知子莫若母,林奶奶平时把责任都推到林小婶身上,但心里哪里不明白,她这小儿子,从小就是被宠坏了的。
比不得林大伯老实肯干,也比不得林父孝顺有本事,也就是嘴甜会哄人,比两个哥哥会说话而已。
林蚕蚕说这些,就是希望林奶奶心里有个数,别在徐来娣这里好吃好喝地过着日子,时间一久,就忘了林小叔林小婶先前怎么对她的,胳膊肘往外拐。
听到林蚕蚕说那热水瓶有一个是特意买来给她用的,林奶奶要心疼死了。
“小叔太坏了!”林家妹气得眼睛都红了,林家珍也连连点头。
徐来娣眼睛一瞪,就想训林家妹,这话是她能说的吗?这可是林家!但眼睛才立起来,林蚕蚕淡淡地一眼扫过来,徐来娣就不敢训了。
林小叔指使人去寡居的二嫂家里偷东西这事,很快就借由林六家林叔婆的口,在生产队里传开了。
镇上木器厂那边也听到了风声,结果还没来得及找林小叔问情况,林小叔家里就遭贼了。
在镇上这些年,林小叔也是攒了些家底的,林小婶还买了金器呢,结果这次全被人摸走了。
给林小婶心痛得,坐在门口就破口大骂,骂一会哭一会,半点形象都不要了,完全不是做戏。
林小叔也肉痛得紧,但他得先把厂领导的怀疑给打消了,好一通卖惨后,厂领导算是接受了他不可能会做这样没良心的事,肯定是有人借着他们有家庭矛盾混水摸鱼的说法。
做贼心虚,林小叔也一样,虽然家里失窃后第一时间就找了公安,但公安问话的时候,林小叔顾左右而言他,一点实情也不敢说。
林小叔当然想不到是林蚕蚕让林六反偷的,他只想到是林六这一伙人黑吃黑,怕真把人扯出来,到派出所一问,他唆使他们去偷二房的事就暴露了。
丢了东西事小,丢了工作事大。
再加上上门办事的人也没陈旭东那样尽责,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调查不出什么线索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林小叔私下里悄悄找过林六他们一伙人,结果没质问出什么来,反而又被敲诈了一笔。
林小叔再生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林六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林小叔在他们面前摆不起谱来,他就是上回请吃饭,也是好烟好酒好话供着的。
这里才打发了林六他们,林奶奶又上门了,抓着林小叔一通闹,把林小叔折腾得筋皮力尽,塞了老太太十块钱才算完事。
打发混子那是没办法,林小婶也怕被那些人盯上再报复,但凭什么给钱给老太太,夫妻俩再次因为钱的事,大打出手。
林小婶被打得起来不床,林小叔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都被挠花了,差点班都不敢去上。
林六把林小叔那里偷来讹来的东西换了钱,去县里重新买好东西,包括从林家妹枕头下偷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按着原样,趁着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到了林家门口。
第四十三章
钱物失而复得,林家妹小心地把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要不是自己知道太过小心会被大姐训,林家妹恨不得把热水瓶都锁柜子里才好,她真的是丢怕了。
林奶奶一大早就出了门,去找林小婶的麻烦去了,林奶奶最开始去闹,一半是闹给林蚕蚕看,一半也是生气林小叔的作为。
但现在去闹,则是因为林奶奶知道林小婶丢了金子。
想到自己在镇上养老那会,这个小儿媳妇天天哭穷,给她吃残羹剩菜,林奶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是去收拾林小婶的。
徐来娣倒是想拦着林奶奶,想着说自己家里东西追回来就算了,镇上那边估计闹得也厉害,但林奶奶能是她能拦得住的?
说了两句没人听,徐来娣就老实去地里上工了。
林家这一场闹剧,娱乐了不少人,就连厂里也都听到了些许风声。
“我就说,她这样的家庭要不得。”肖玉珍最关注林蚕蚕的事,知道的后还特意去打听了。
明明是林小叔先欺负人在先,但肖玉珍却只看到林蚕蚕性格强势,不敬长辈。
上次夫妻大吵一架后,魏父已经住到办公室好些日子也没回了,肖玉珍找不到魏父,只能跟肖炳荣抱怨,“炳荣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
农村出身不说,家教也不好,先不谈这些,就林蚕蚕那个家庭,就够让人头疼的了,找对象还是要家庭和睦的人家才好。
“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魏敢不是跟林干事断了吗?”肖炳荣其实挺不耐烦听这些的,但他现在住在魏家,只能听着。
肖玉珍摘着菜篮子里的豆角,轻叹了口气,“哪那么容易就断了,阿敢性子其实随我,太倔了,一条道不走到黑是不会回头的,我现在后悔啊,你姑父做事真的是太伤人心了。”
听肖玉珍又絮叨起这些陈年破事,抱怨他姑父和姑父一家人都对她不好,肖炳荣忍不住神游天外起来,他其实听他妈讲过,当年是她姑硬追着姑父天南地北的跑,才结的婚。
而且魏爷爷是儒雅博学的知识分子,魏奶奶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夫妻俩都是那种很温和,从来都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长辈。
小时候他跟魏敢一起闯祸,他爸他爷爷都只会拿皮带抽他,但魏爷爷和魏奶奶都是温和地听魏敢说明理由才决定是打是罚,主要还是以讲道理为主。
从小到大,肖炳荣一直都特别羡慕魏敢有那么好的爷爷奶奶来着,他心里其实不太相信他姑说的,两老对她有多不好。
但他不能反驳他姑的话,一旦反驳或提出疑问,就会换来肖玉珍更激烈地翻旧帐,肖炳荣这阵子真的觉得他姑在公婆的事情上,有些神经质。
直到魏新回来,有魏新陪着肖玉珍聊,肖炳荣才得以解脱。
看着魏新脸上越来越阴郁的表情,肖炳荣其实想跟他姑说说,不要跟魏新说这些的,可说了也没用,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他姑转头就不承认了。
肖炳荣也劝过魏新,可惜,魏新坚定地站在肖玉珍那边,觉得什么人都对不起他妈。
而且在魏敢的事情上,魏新是很敏感的,但凡肖炳荣替魏敢说一句话,魏新就很激动,质问肖炳荣是不是站在魏敢那边。
久而久之,肖炳荣也不劝了,他还是老实是混吃混喝来得简单。
……
林蚕蚕往省城跑了两趟,原以为在联谊开始前,还得再跑一趟,没想到宋南淮居然到厂里来了。
“宋科长真是稀客。”林蚕蚕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引导着宋南淮和他的下属进到厂办大楼的会议室里。
宋南淮看着林蚕蚕,今天林蚕蚕穿了件鹅黄色鸡心领的连衣裙,头发上绑着根同色同布料的蝴蝶结,连衣裙微微收腰,将林蚕蚕身形勾勒得十分曼妙。
林蚕蚕个子比一般女同志高几厘米,但站到宋南淮面前,还是极娇小的,宋南淮只需要微垂下眼眸,就能看到林蚕蚕线条流畅的脖颈,和往下延伸的大片雪白。
不过只进门时无意看了一眼,宋南淮再没有垂眸看过,甚至微微同林蚕蚕拉开了些许距离。
只可惜,他能控制自己的目光,却遏止不住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宋科长?”林蚕蚕轻轻敲了敲桌面,疑惑地看向将将抽回思绪的宋南淮。
宋南淮微微颔首,“抱歉,走了下神,麻烦林干事再说一遍。”
这次宋南淮带过来的资料,基本都没有问题,林蚕蚕看过之后很满意,刚刚她说的正是在接下来正式活动的分区问题,结果话说完,宋南淮一点反应都没给。
不过宋南淮坦率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所以林蚕蚕也不介意再将之前的话复述一遍。
听到林蚕蚕说要将三十二岁以上的男同志划出来,宋南淮嘴边划过一丝苦笑,不巧,他今天年三十二。
三十二岁的老男人,对着十八岁的女孩子想东想西,着实有些不应该。
宋南淮摆正心态,开始专心起来。
两个人都是办事极有效率的人,很快就讨论好了细节,接下来的事,就需要各自的手下去办了,宋南淮身为一科之长,事情杂多,负责监督调度的工作就交给了林蚕蚕。
“凡事都听林干事的安排,好好配合工作。”宋南淮看了林蚕蚕一眼,十八岁,他这里最年轻的下属,都比她大了七岁。
这些人上次开会就已经见识过林蚕蚕强势专业的一面了,对宋南淮安排他们听一个小姑娘的安排,也都没什么意见。
“胡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宋南淮看着在另一边安排周志显几年的林蚕蚕,忍不住同胡英姿道。
宋南淮亲自来了,胡英姿作为工会主席,肯定是要出来接待的,看到林蚕蚕刚刚的表现,胡英姿也非常骄傲,她谦虚地笑,“是蚕蚕自己优秀,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一些。”
“……”宋南淮。
事情谈好已经近十二点,做为东道主,林蚕蚕肯定是要安排宋南淮他们到食堂吃饭的。
魏敢拿着饭盆,高高兴兴地去食堂等林蚕蚕一起吃饭,结果就看着林蚕蚕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并肩往食堂走来。
“敢哥,那个宋南淮。”黄大柱和陈旭东几个就在魏敢身侧,一见到来人,黄大柱就凑到了魏敢耳边嘀咕。
魏敢抬手把黄大住臭烘烘的脑袋推开,“不用你说。”
宋南淮跟袁代表私交不错,在没见过宋南淮之前,魏敢就从袁代表口中听说过宋南淮,据说年轻时也是一号狠角色。
后来跟着袁代表和宋南淮吃过两次饭,但并不熟,也没有交情。
见到宋南淮的一瞬间,魏敢心里陡然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直觉不好。
“他不是省机械厂的吗,来咱们这儿干什么?”陈旭东也认识宋南淮,不过是他认识宋南淮,宋南淮不知道他这号人的那种认识。
黄大柱抓了抓脑袋,“好像是那什么大龄联谊。”
那天从省城回来,没从林蚕蚕嘴里探听出什么来,又把事儿给忘了,跟魏敢说的那天,黄大柱想着将功补过,去工会找人打听了一下。
是了,厂里每年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大龄联谊活动,有厂里内部的,也有同外厂的,不过这跟他们几个都没关系,都还只是二十岁头的小伙子呢。
林蚕蚕和宋南淮一行走近,林蚕蚕已经看到魏敢了,不过她现在正工作呢,只是淡淡地看了魏敢一眼,就目不斜视地领着宋南淮一行进了食堂。
“林……干事,诶?”黄大柱才踮起脚尖,想跟林蚕蚕挥个手的,结果林蚕蚕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陈旭东几个对视一眼,不大敢看魏敢这会的表情。
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
魏敢被林蚕蚕的目光钉在那里,心里特别特别不是滋味,就酸啊,翻江倒海的那种酸。
“愣着干什么啊,走,都进去吃饭去。”魏敢见兄弟几个都愣着不动,笑着张罗大家进食堂。
陈旭东其实很想跟魏敢说,要笑不出来,干脆就别笑了,魏敢现在这表情,整个就是垮着的,笑得也太艰难了些。
有兄弟在这里,魏敢也是要面子的,他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率先抬步进了食堂。
食堂里,林蚕蚕跟宋南淮站在一起商量菜单,林蚕蚕在说,宋南淮侧耳听着。
宋南淮虽然年纪略大,但身高腿长又些削瘦,看上去比实际年轻要小几岁的样子,跟林蚕蚕站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和谐。
魏敢走不动步的,目光一直定在那边那两人身上,脸上的表情都恨不得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