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吟自然而然地和闻人以谨一起逃避,把注意力放在脚上,轻轻动了动脚。之前被门挤的那一下是真疼,但现在动动,感觉又还好,脚背两侧略微有点疼,保持静止就只有点麻麻的感觉。
林微吟诚实地描述以上感觉:“我觉得还行,据个人经验,应该过几天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回家贴个膏药就完事了。”
闻人以谨想了想:“你等会儿。”
他没等林微吟回答,直接出去了。林微吟本来也想跟出去,但她脚上的感觉实在微妙,不是很想动,干脆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等。
闻人以谨回来的时候拎了只小冰袋,林微吟惊了:“不至于啊,我真不至于……”
她想往后缩,奈何背后就是床头板,总不能把自己嵌进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闻人以谨坐到床边,一手把她从被子里拎出来。
讲道理冷敷一下也不会死,大清也亡了,不是被人看个脚就得自杀的年代,但林微吟就是有点微妙的尴尬,试图阻止:“我自己来……”
闻人以谨没听,直接按住林微吟,按那一下的手法十分熟练,让她瞬间想起了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图。
那个图是个宠物博主发的,内容就是只被暴力镇压以后送上手术台的猫,它的心境不清楚,反正一觉醒来就能听见主人亲昵地说:“你醒啦,绝育手术很成功!”
林微吟当时激情转发还艾特了一众姬友共同哈哈哈,现在她突然体验到那只猫的心情,顿时十分悲怆,很想隔着时空给惨遭绝育的猫猫道个歉。
闻人以谨根本不知道她在进行什么复杂的心理活动,顺手把她受伤的那条腿扒拉出来,直接把袜子褪下来。
林微吟穿的是白色棉袜,只在袜子口边上有点不明显的小花纹,看着还挺纯情。袜子一脱,她的脚就暴露在闻人以谨膝盖上。
能长这么高,脚当然不能说小巧,但也不显得粗壮,比例上还挺好看,尤其是脚踝,踝骨玲珑,线条明显,让人想伸手试着圈一下,看看是不是刚好一握。
脚这个器官虽然每天直立行走都很累,但基本上处于不见天日的状态,肤色异样地白,趾甲的颜色都很淡,圆润的脚趾还紧张地蜷缩起来。
闻人以谨看了一会儿,拆了冰袋外边的那层包装,把制冷的位置轻轻敷在林微吟脚背上,刚好贴着泛红的位置。
脚背上一冻,林微吟吸了口冷气,和冰袋亲密接触的地方却舒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冻得麻木,那种发热的钝痛确实下去了。
熬过那一阵,她觉得脚背上好了点,脑子就开始不好了。
现代社会,脚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微妙,夏天路上一大半女孩都穿凉鞋,露着大半个脚背,也没人觉得奇怪。但不代表她可以坐在闻人以谨的床上,脚踩着他的大腿。
林微吟没忍住,缩了缩脚。
“好了?”闻人以谨在默默计时,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
“……我觉得好了。”林微吟赶紧收脚,火速套好袜子,并且强行转移话题,“我这个没问题,不冰敷也会好……那你怎么办?”
闻人以谨没理解:“我?”
“就你这个……你这个精神疾病,你总得治吧。”林微吟斟酌着该怎么说,“先说好,我是个人感觉啊,有什么和你不一样的观点,也是正常且合理的。”
她隔着袜子摸摸脚背,那地方还透出点凉意:“我觉得,虽然你在吃药,但是好像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已经很多年了。”林微吟生怕无意间伤害到闻人以谨,然而他很坦然,一点都不避讳。
“……去看过医生的吧?”
“心理疏导,药物治疗,之类的都有。”闻人以谨说,“也不算没效果,至少我不受刺激的时候,还挺正常?”
林微吟心说也没多正常:“那医生怎么说的?”
“他说我得明白我的病因。”
“……我个人感觉你挺明白的。”
“是啊。”闻人以谨点头,“但我不敢。”
林微吟很想说这有什么不敢的,转念想想他描述里的那个作天作地的妈,觉得正常人确实应该不敢。她再想了想,试图输出:“是这样的,我也觉得,一件事情总有个起因,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从源头上砍断。”
“我记得我小学,我……”她卡了一下,把对邓女士的称呼换成了不太刺激的说法,“……我家里人,让我学洗菜。就是小青菜,是亲戚自己种的,说是没打过农药,菜叶上全是一个个的小洞。我就站在厨房洗手台上洗,洗着洗着,我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闻人以谨皱了皱眉:“菜虫?”
林微吟想起当时那个手感就恶心,严肃地点点头:“对。不过幸好没长刺,长相其实也不是很狰狞,就是软软的,绿绿的。可是我超级恶心摸到那一瞬间的感觉,整个人都毛起来了。后来有一段时间,我拒吃青菜,因为看见就会想起菜虫。”
“然后呢?”
“后来我又被逼洗菜,还是小青菜,还是有菜虫。”林微吟面无表情,“本来很恶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躁狂症犯了,直接把菜虫捏爆了。”
她回忆一下当时那一瞬间的感觉:“虽然想起来还是很恶心,但是对不起,我的快乐,你体验不到。”
闻人以谨想了想:“后来你就不怕了?”
“对啊,就不怕了,因为我知道这玩意我能把它捏爆。”林微吟说,“不过后来我家的青菜都是菜市场或者超市买的,估计农药喷得不少,再也没有虫子了。”
闻人以谨点头,忽然说:“那你恶心蟑螂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正常人类有喜欢蟑螂的吗?”林微吟简直想拎起闻人以谨的领口疯狂摇晃。
“那为什么不把蟑螂捏爆?”
林微吟:“……”
沉默片刻以后,林微吟身上的鸡皮疙瘩紧急警戒,全体起立。她忽然发现她的理论有个致命的漏洞,她敢捏爆菜虫是因为菜虫其实长得挺无害,她也没那么恶心,但对蟑螂,就算是用拖鞋踩爆,她想到鞋底和蟑螂接触的那一瞬间,都觉得毛骨悚然。
林微吟大概理解闻人以谨的意思:“我觉得你把令堂比喻成蟑螂不太好……”
闻人以谨笑了一下,没说话。
林微吟想了想,拍板:“那这样吧,我陪你去。”
闻人以谨一愣:“你陪我?”
“还是那个道理,蟑螂是恶心,我真的不敢踩,我怕它爆浆……”林微吟都要被自己的描述恶心到了,顿了顿才说,“但这不妨碍我在看见蟑螂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大喊我爹来救驾。”
“……你确定?”闻人以谨没管这个比喻,“我妈妈比我描述得更可怕。”
“个人角度出发,我觉得你妈妈应该打不过我,此外你也在的话,就算她突然发疯,应该也能控制住她。”林微吟说,“如果是精神层面,那她更伤害不了我。因为我是个别人生的小公主,又不是她女儿,她休想用‘爱’来刺我。”
闻人以谨沉默片刻,点点头。
“好,等会儿讨论个合适的时间。”林微吟清清嗓子,“现在你先告诉我,你妈妈最讨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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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以谨没能说出江如烟最讨厌的女性究竟是个什么样儿,林微吟就自行理解,约定那天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疯狂打扮,光口红就换了三个颜色。
闻人以谨在楼下等她折腾。闻人明秀的矫揉造作已经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水准,直接导致他印象里女人化妆无非那么回事,但看林微吟从楼道口走出来,他还是愣了一下。
林微吟平常走休闲风,除了上班晚会之类不能避免的场合,基本上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她这次完全不一样,就差脖子上挂个牌子,用加粗斜体下划线标明“精致”俩字。
她穿了件开襟的墨绿色及膝裙,样式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洋装,搭的是白衬衫和白袜,脚上一双圆头皮鞋,头发盘起来,只在脸颊两侧各留了一缕朝内烫成微卷的鬓发,绕到脑后的编发里甚至还缠着和裙子同色的丝带。
林微吟的妆也恰到好处,像是不经意,又处处透着心机,整个人看起来既典雅又甜美,像是女孩,又像是少女,盯着人看的时候能让人隐约找到点初恋的感觉。
闻人以谨大概知道这种打扮是什么风格:“今天是小公主?”
“准确来说,是绿茶和白莲的集合体。我个人感觉你妈妈应该怕这个。”林微吟一开口,精心营造的气质直接消失。
闻人以谨没打击她:“不错。”
“此外,我要让你妈妈知道,”顶着闻人以谨的视线,林微吟稍稍抬起下颌,“她不爱的儿子,现在有公主的宠爱。”
作者有话要说:小林绝起来,真的很绝(……)
以及如果小林真的发癫,闻人以谨他妈绝对搞不过小林,因为小林无所畏惧(。)
第40章 第四十天没复明
林微吟体验了一把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她知道有一些很高级的疗养院,主打的就是简历烫金的医生和体贴入微的医疗服务,远远地看见三层喷泉和大理石天使雕像,就知道这地方八成也是。
但她没想到进疗养院探望人有这么多手续,一层层登记,到后来她写自己的名字都麻木了,感觉自己就是个莫得感情的签名机器。
出电梯的时候林微吟一脸茫然:“我们这是要去见你妈妈吧?”
“不然呢?”闻人以谨反问。
“没啥,我就是想提前通知你一下。”林微吟说,“由于我这个人性格上的缺陷,等会儿可能对令堂进行定点打击。”
闻人以谨完全没意见:“哦。”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漠。”从电梯到江如烟的病房有条长廊要走,林微吟一紧张就话多,手心里渗出汗来,嘴上疯狂输出,“有句话我要先和你说,一般情况下,男人的态度很重要。你要记得我是和你一起去爆破你妈妈,你得站在我这边,别等会儿你妈妈两句话,你立场到她那边去了。”
闻人以谨态度很不明朗:“那你怎么办?”
“那我还能怎么办?”林微吟目不斜视,“我只能一脚踹你裆上,然后祝你和你妈妈锁死,钥匙我帮你们扔进楼下喷泉池。”
闻人以谨没忍住,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是什么受虐狂。”
林微吟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闻人以谨今天的打扮很正常,衬衫西裤,外边加了件短款的薄外套,额发乖顺地垂着,肤色白皙,但不至于苍白,眉眼间带着点盖不住的倦意,但总体来说很和谐,看着总算是像个人了。
想了想之前几次在酒吧撞见的妖艳贱货,林微吟诚实地点头:“嗯,你的气质确实不是这样,你像是会把人按床上往死里虐的那种。”
“哦。”闻人以谨恢复冷漠状态,“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林微吟眼瞳一缩,迅速把头转回去。
闻人以谨没别的想法,他也没这方面的爱好,纯粹是随口瞎杠,杠完才意识到这话说得很不合适,尤其是他之前刚刚恢复理智的时候,极其短暂地和林微吟表明过心意。
他有点尴尬,舔舔嘴唇:“快到了。”
“……嗯。”林微吟点头,沉默地走了一小段,站在门口时伸手卡在闻人以谨手肘处,她换了口气,稍稍抬起下颌,“别怕,我陪着你呢。”
看来是不计较之前的事了,闻人以谨沉下心,伸手把门推开。
门还是那么厚重,但一推就往边上滑开,里边的景象一点点露出来。
门里的女人从小沙发上站起来,林微吟看见她的瞬间,惊了一下。
邓女士舞蹈演员出身,长相身材都是一流的,然而生了林微吟这么皮的一个女儿,还忍住了没把她做成皮鞋,怎么说都是日夜操劳。这多年邓女士也注意保养,心情不好还能锤林先生一顿发泄一下,脸和身材都没崩,但看着总有点这个年龄没法避免的风霜。
然而林微吟现在看见的女人不是。女人盘着头发,穿了件帝政风的长裙,连脚面都遮得严严实实。她身高就是平均水平,但腰线提得很高,又掐紧,硬生生有种腰细腿长的感觉。
那张脸更过分,看着像是古老的壁画,岁月风霜剥蚀的是油彩和墙灰,不是本来的美。
林微吟没忍住,扭头看了闻人以谨一眼。
难怪这男人长得那么祸国殃民。他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还有优越感爆棚的身材比例,但他更年轻,还有种被折磨过的倦怠和颓靡。林微吟突然觉得好在闻人以谨是男的,他要是个女孩,就是脸上能盖章的绝世妖姬。
差一点变成绝世妖姬的人面无表情,看着江如烟:“妈妈。”
“以谨。”江如烟快步走过去,上上下下看了闻人以谨几圈,伸手摸他的脸,“你来看妈妈啦,妈妈好想你。”
按闻人以谨的说法,江如烟实在是神经病到了一个极点,但她现在摸着闻人以谨的脸,又哀怨又欢喜,这个情绪又不像是假的,看得林微吟毛骨悚然。
林微吟试图和身上的鸡皮疙瘩和解,江如烟注意到她:“以谨,她是谁?”
“您好。”林微吟赶在闻人以谨之前说,“我姓林,林微吟。”
“啊,林小姐。”江如烟点头,继续问闻人以谨,“你是带女朋友来看妈妈的吗?”
这问题问得好,闻人以谨面前站着江如烟,左边站着林微吟,他直觉答不好会致死,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好在林微吟终于表现出了一个人类应该有的同情心,替他解围,顺便朝着江如烟甜甜地笑了一下:“准确来说,是未婚妻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