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回来了?”
宋嘉月忍不住想笑,这样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吃完就跑?
“对呀。”
俞舒宁不认为有什么大问题,“不走怎么办?我和他哪有那么多话可说。”
“既然六殿下放你走,应该也没什么。”
宋嘉月沉吟中道,“不过这事儿,长辈肯定也会知道的。”
之前俞舒宁和刘煜偶然碰见,说得几句话,不至于会被看得严重。
到今天这个地步,却不可能再瞒下去。
“如果爹娘当真问起来,我会和他们好好解释的。何况,我没有招惹他,总不能来怪我哪里做得不对。”俞舒宁不慌不忙——反正她心里没鬼,被盘问也不怕。
“是。好了,先不想这些,去放风筝玩儿吧。”
宋嘉月轻轻捏一捏俞舒宁的脸,又牵着她回到大柳树下。
……
夕阳西斜,群山浸染在万丈霞光之中。
他们踏着落日余晖回府。
一如宋嘉月所说,白天的事情,俞通海和朱氏终究是都知道了。
他们回府以后去请安时,俞舒宁被单独留下问话。
晚一点,俞舒宁的丫鬟紫杏被特地打发到寿康院,告知宋嘉月没什么事,以让她放心。宋嘉月便让紫杏顺道带了冰粉、酒酿小圆子、桂花酸梅汤回去给俞舒宁。
今天还在外面的时候,俞舒宁念叨过好几遍想喝酸梅汤。
宋嘉月也就记下了。
倒不是现做,而是近来天气热,出门之前,宋嘉月交待底下的人提前煮好。酸梅汤煮好放凉以后,拿井水且先湃着,等他们回来,要喝便是冰冰凉凉。
虽然朱氏没有对俞舒宁说半句重话,也顺着俞通,很快放女儿回风荷院,但她心里仍有重重的顾虑。她忧心忡忡:“老爷,六殿下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开春那阵子,皇后娘娘请那么多小娘子进宫,任谁都在说,这定是要想给两位小殿下挑选皇子妃了……今日六殿下对舒宁如此,是不是……”
朱氏话里的意思浅显。
她担心六皇子刘煜这是看上了自己女儿。
皇家纵有千般好,也有太多难处。
女儿被养得有些任性骄纵,若是当真……只怕日后要被摧折,她舍不得。
俞通海深深皱眉,面容严肃。
沉思半晌,他缓缓开口:“六殿下的婚事也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一句话点到为止。
朱氏先是一惊,又蹙眉凝思,隐约明白过来,才问:“那是不会有事?”
俞通海道:“现在什么都不确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朱氏微微叹气,点头:“是。”
五皇子、六皇子两位殿下的婚事无疑要经由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同意。六殿下的身后虽无母族可以撑腰,但有些人岂会容他随便和宣平侯府结亲?
无论刘煜对女儿是何种心思,俞通海都不看好。
外面天色暗下来,他对朱氏说:“我去书房一趟,你早些安寝,不必等我。”
……
朱倩回府之后,去给她的主母葛氏请安。
葛氏问起她今日外出踏青之事,朱倩向来怕葛氏,不敢不答。
听得半天,葛氏瞥向朱倩,漫不经心喝一口茶:“我怎么听说还有别的事?”
朱倩摇摇头说:“再没有别的了。”
“你如今倒惯会撒谎。”
葛氏当下冲朱倩冷笑两声,“六皇子殿下找你表姐的事,怎么不说?”
“是不是晓得自己比不过人家,不敢说了?你倒是也知道自己比不得你那表姐呢?毕竟人家是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同你这种姨娘生的小娼妇自然不同!”
朱倩感觉到葛氏生气了,连忙跪下讨饶:“母亲,我错了,请您息怒。”
葛氏剜她一眼:“现在又知道错了?”
搁下茶盏,葛氏站起身,走到朱倩的面前,俯下身,逼视着她:“你今年也十四岁了,已经是说亲的年纪。若是说不到一户好人家,你自己且看着我会如何。”
朱倩根本不敢抬头。
她身子控制不住抖了几下,双手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心里一阵绝望。
……
过得一阵子,侯府没有遇到事情,俞舒宁也无事,朱氏心底原本徘徊不去的担忧才消失。她转而又想是不是该早点给女儿定下一门亲事,日后自然不用怕这些。
俞舒宁不知道自己快要被安排了。
她近来整日整日都忙着往宋嘉月的寿康院跑,一待就是大半天。
因为宋嘉月开始试菜了。
找好厨子、定下菜单,自然要试一试每道菜水准是否合格。
为保证效率,基本上一天八道菜这么试。
俞舒宁肯来帮忙,宋嘉月很欢迎,可以多一个人的意见总归没坏处。
之前考察其他酒楼的时候,宋嘉月注意到几乎所有酒楼,在小点、酒水这一类都不会很丰富。她明白在菜单最终的呈现要有所取舍,要考虑到客人的喜好,但她又觉得这一块不妨冒险试试别的。
夏初有枇杷、杨梅这样的时令水果。
枇杷可以做糖水小食,杨梅可以用来煮酸甜的杨梅汤,按经验不难受欢迎。
等到再迟一点儿,天气更热,冰粉、凉皮、凉面之类的都可以添上。
黄桃成熟了,又可以做黄桃糖水。
银耳莲子汤夏天用井水湃过吃凉的,冬天灶上温着吃热乎的。
到冬天自然也少不了羊肉汤。
正儿八经的菜式必定不能拖后腿。
这部分可以迎合客人喜好,只要味道不输其他酒楼,便不怕会被比下去。
宋嘉月希望能把酒楼做出特色,让客人轻易记住,愿意口口相传。
只要有人惦记,还担心酒楼会没有生意么?
骄阳似火,蝉鸣声声。
宋嘉月和俞舒宁此时正坐在凉风阵阵的廊下。
这会儿,俞舒宁面前便摆着一碗黄桃糖水、一碗凉面、一碟凉拌黄瓜、一碟鸡油蘑菇。她不客气提筷享用,连连夸奖味道不错,认为她大嫂的厨子找得好。
直到俞舒宁搁下筷子,宋嘉月才问:“有没有哪里不太合口味的?”
“有。”俞舒宁指一指凉面,“我不喜欢加醋。”
“是我疏忽了。”
宋嘉月暗暗记下,抬眼又见俞舒宁将那碗黄桃糖水端了起来。
“哎……你慢点儿吃,一下吃这么多,回头撑着了。”
俞舒宁抿唇而笑,牛气冲天:“我哪那么没用啦?不是我吹,差得远呢!”
尝一口黄桃糖水,俞舒宁想起一件事,又搁下碗。她看向宋嘉月,眨眨眼,压低声音:“大嫂,我听说大哥准备参加秋闱考试,是真的吗?”
俞景行要参加秋闱科考?
如果不是从俞舒宁口中听到这话,宋嘉月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我在二哥那听来的。”俞舒宁发现宋嘉月似乎不清楚,意识到自己没准说了不该说的,连忙道,“可能大哥怕你操心他身体,想晚点儿告诉你吧。”
宋嘉月回神,笑了一下:“其实我晓得他在看书。”
只是不知道他竟然是为了准备科考才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书房……
“不过科考很辛苦的,大哥身体能撑住吗?”
俞舒宁叹一口气,“其实我觉得这半年,大哥都看着挺好的。”
“你大哥可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宋嘉月见她皱眉,反而笑,“他年长你好些,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还要你做妹妹的牵肠挂肚呢。”
俞舒宁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完全是怕她大哥怎么样,而是怕她大哥怎么样以后,她就没有这么喜欢的大嫂了。摸摸鼻子,她决定不说话,继续喝那碗黄桃糖水。
宋嘉月对秋闱考试不是全无了解。
她知道只有秋闱通过以后才能参加春闱考试,而春闱之后跟着的是殿试。
秋闱的考试时间通常在八月,考试的地点是贡院。
一旦考中,便等于有了举人的身份,亦即拥有做官的资格。
俞景行要参加秋闱,是想为自己将来踏入官场铺路?
他身体既有痊愈的希望,他若有抱负,现在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很正常。
毕竟秋闱三年一次,若错今年,又是三年时间。
宋嘉月想说俞景行要做什么和她关系不大,却想起他体内有余毒未清。
至少在别院,张神医和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要是这人又吐血,少也得休养三两个月,恐怕对他参加秋闱考试非常不妙。
一方面,宋嘉月认为俞景行自己必然心里有数、不会乱来,另一方面,没有和俞景行确认过,她始终不太确定。纠结到傍晚,见到人,她没忍住提起来了。
“当真打算参加秋闱考试么?”
宋嘉月努力装作对此无所谓的语气,问俞景行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个月买的黄桃!还莫有发货!
我还想做黄桃罐头呢QAQ
第37章 从心
“当真打算参加秋闱考试么?”
宋嘉月忽来的一个问题,落到俞景行的耳中。
俞景行面色如常,迈步至罗汉床前入座。
他眼帘轻抬,看向跟在身后的宋嘉月,微笑反问:“你不希望我去?”
“不是,只是有点儿好奇。”
宋嘉月在俞景行旁边也坐下来,眼巴巴看向他,“真的没问题?”
俞景行又问:“有什么问题?”
稍微犹豫过一下,宋嘉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既然你自己想去……”
“担心我?”
俞景行脸上笑意渐深,嘴角翘起,“还是不确定要不要信我?”
“那我相信你吧。”
宋嘉月点点头,“你可以的。”
“外头一直流传着一些什么样的说法,我心里也有数。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左右不了,这不假,但倘若波及到身边的人还龟缩一隅,便该叫软弱无能了。”
他虽不喜官场上的阿谀奉承、尔虞我诈,但也不抗拒这样的一条路。
因为要护得了想护的人,这条路便不得不走。
既然别无选择,反复纠结则全无意义。
“晓得你是关心我才问,”俞景行顿一顿,又笑,“我受用了。”
关、关心他?
宋嘉月下意识否认,心里嘀咕:也不至于多关心吧……
俞景行却伸手定住她的脸,看着她,语气认真:“外头有些人敢给你难堪、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无外乎是因为我这个样子。你不往心里去是你心好。”
“那些人总归欠了个教训。”
“何况……”俞景行笑容温和,“不能叫他们一直这么嚣张下去。”
即便他如今也有办法叫肃宁伯府的人知道疼,但毕竟指望别人替自己出头,和放这些人一条生路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他们依旧会轻视他,轻视他身边的人。
宋嘉月定定看着俞景行。
她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应该怎么说?
俞景行是在说白云寺那次的事吧,她已经忘了,可是他还记得。
不但记得,而且心里面是存着不满的。
这份关于董九给她难堪的不满,他没有保留的让她知道。
虽然俞景行长相俊秀、气质温文尔雅,不是会让人感觉高大英武的那一种,但宋嘉月并没有认为他好欺负。只是这和俞景行直接向她表露心思不一样。
是怕她哪天突然发现他也不是那么好脾气一个人,会受到惊吓?
或者,是让她明白他的决心?
瞧见宋嘉月愣住,俞景行收回手,脸上仍有笑。
他眼帘低垂,复说得一句:“你看,我也不见得是个好人。”
“怎么样才叫好人?”宋嘉月回过神,心神稍定,“被欺负也不还手,被辱骂也不还嘴,是这样所谓的好人吗?如果做好人要被欺负,那还不如不做好人呢。”
“你也不用把我看得那么天真。”
宋嘉月道,“是非曲直,我分得清楚,非常事件非常手段同样能理解。”
“不过……我觉得,我更希望你做的事情是你自己想做,才去做。如果是其他的原因,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万一将来失望了,很可能会因此而意难平。”
俞景行略略思索,问得一句:“为什么会失望?”
宋嘉月说:“比如,万一别人不领情?”
俞景行继续问:“那又为什么会不领情?”
宋嘉月:“……”
“是不需要还是有负担?”
宋嘉月:“……”
“是别人,还是你自己?”
宋嘉月:“……”
“你在外面置酒楼,你把夏露放出去……我知道,你说相信我,其实也无关什么信与不信。”俞景行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对宋嘉月说着最可怜巴巴的话。
“方才你说相信我可以的,但若我实际上不可以,你也不见得在意。你没有对我不好,你平日关心我、照顾我,甚至没准还有一点可怜我。”
“但我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是不是?”
“你今后无论想做什么,我依然不会干涉,如果你需要,我依然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