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过情绪之后,刘昭蹙眉扬声道,“来人,准备强闯。”
……
宣平侯府。
宋嘉月小睡过一觉以后,醒来和众人一起用午饭。
大约受到外面不明形势的影响,整个宣平侯府的气氛都有一些凝重。
膳厅里没有交谈的声音,大家只是沉默用饭。
用过午饭,宋嘉月单独见钱敬信,询问他现下城里是什么情况。
钱敬信也没有特地隐瞒她。
“宫里起冲突了,邺京城里也不是很好。现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两方动起手,外面到处在厮杀,说明局势已经恶化……侯爷和俞大人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府里。”
“才半天就动手了?这么快?”
宋嘉月颇为惊愕,动手意味着流血,再无退路,这可不是一步好棋。
“三皇子把陛下劫持到了勤政殿,逼陛下交出玉玺并下旨传位与他,大皇子自然会坐不住。”钱敬信挑眉,语气淡淡道,“他们现在都认为自己输不起。”
“那六皇子呢?还有舒宁怎么样了?”
顿一顿,宋嘉月问他,“五皇子现在又在哪里?”
“六皇子妃无事。”
钱敬信回答,“六皇子这会儿应该是陪着她,定会护她周全。”
宋嘉月相信钱敬信所说的这些。
她点一点头,又特地追问,“五皇子是不是回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钱敬信抱着手臂,眸光锐利望向宋嘉月,“你怎么不怀疑我说的这些?”
“给我一个你必须欺骗我的理由?”
宋嘉月反问钱敬信,见他失笑,复道,“何况,我夫君信你。”
“你如果不想告诉我实话,不必费心思编造这些话出来,直接不说就可以。毕竟我又不能做什么,你没必要浪费精力来误导我。这是一个很基本的判断。”
钱敬信既不反驳亦不否认宋嘉月的说法。
他双眼微眯,问:“所以,你怎么知道我是五皇子的人?”
“我不知道。”
宋嘉月坦然对钱敬信说,“但刚刚,你自己承认了。”
其实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知道。
钱敬信和阿水相认的那天,在书院,俞景行和他提及苏大人时,没有避开她。
当时提及救下钱敬信的人,俞景行用的描述是“那个人。”
这个词很含糊,然而宋嘉月直觉是刘策。
钱敬信的武艺高强。
纵然侯府外面水深火热,但是她相信他有能力获知到宫里最新的消息。
否则,他怎么确信自己能保护这么多人?
尤其傅夫人和朱氏乃诰命夫人,而她和罗夫人亦属于朝臣亲属。
宋嘉月知道,在这种你死我活的事情上,为了逼迫臣子承认和低头,哪怕是抓来他们的亲属用以威胁也不稀罕。各式各样不光彩的手段,极可能轮番上阵。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竹哨声。
钱敬信立时循声望去,继而回过头对宋嘉月说:“有新状况。”
宋嘉月不再留他。
钱敬信也大步离开廊下,去处理其他的事宜。
……
下午。
申时未至,侯府大门受到冲击。
一批将士企图闯进宣平侯府,其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钱敬信领着侯府护卫堵截,一次一次把这些人打退,直至他们放弃强闯。
朱氏让府中仆人都待在后罩房,着人看守,不允许他们在府中随意走动。
因而,下午的事并未引起府中任何混乱。
宋嘉月、傅夫人、罗夫人、阿水以及朱氏都待在正厅。
若是不在一处,难免担心在意,凑到一处,至少可以互相陪伴。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多少吃了一些东西。
到得傍晚,丫鬟将晚膳送过来,一行人几乎没有动筷子,个个全无胃口。
她们自己吃不下,但都惦记着宋嘉月有身孕,反而劝她多少吃一些。于是,宋嘉月便也成为吃得最多的那一个。她吃了一碗桂花藕粉以及一碗白菜豆腐汤。
夜幕降临,侯府变得静悄悄的。
夏日的庭院里虫鸣声声,似不知人间疾苦也似不知疲倦。
长街在一阵安静过后,又一阵喧嚣吵闹,俨然出现了新的情况。
府中众人悬着的心始终没办法落下。
宋嘉月不知究竟等得多久。
直到钱敬信说,五皇子刘策已经入宫救驾,她一颗心方才变得安定下来。
刘策既然已经入宫,这场骚乱大约很快便会结束。
突然身心放松,宋嘉月原本没有什么动静的肚子反而传来一阵痛感。
那一种疼痛来得又急又厉害。
她承受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喊秋月,却不敢弯腰。
朱氏第一个注意到了宋嘉月的异样。她连忙过去看一看,意识到宋嘉月这可能是阵痛,是要发动的迹象,连忙招呼丫鬟去做准备,又让人速速去把稳婆请过来。
“不慌,当真发动到生产也还有好一段时间的。”
一面安抚宋嘉月,朱氏一面说,“忍一忍,待会让丫鬟扶你回房。”
“嗯……”
宋嘉月勉力应一声,强忍疼痛,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
……
皇宫,勤政殿外。
凭空冒出来一股力量将他们的人擒下,正厮杀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懵了。
当看到他们的五弟出现在宫里时,两个人也更加不明所以。
一整个白天,三皇子始终没有得到玉玺,反而是永平帝彻底晕厥过去,半天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大皇子同样没能闯进殿内,到夜里仍被三皇子的人堵在殿外。
现在,则什么都被打破了。
大皇子要比三皇子先一步被拿下。
当刘策带人闯入殿内时,三皇子看到他,彻底愣住,几无反抗之力。
孟贤妃异常震惊。
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怒道:“你想做什么?!”
孟贤妃正守在床榻旁,等着永平帝醒来,或者永远不会醒来。
刘策不理她,只是目不斜视,径自走上前去。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走到床榻旁边的五皇子刘策,抱拳躬身冲床榻上躺着的永平帝行了个礼。
孟贤妃心里觉得怪异,当即看向床榻上的人。
却见躺着的永平帝睁开眼,而后坐起身,哪里还有先前虚弱的样子?
事情远远超出想象,孟贤妃目瞪口呆。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跪地求饶:“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永平帝被刘策和大太监伸手扶着从床榻上下来。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孟贤妃匍匐在永平帝脚边,此时此刻,身体止不住发颤。
但她清楚的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三千,今天四千,那么明天……(推眼镜
第102章 满足
钱敬信让人给俞景行递消息。
得知宋嘉月要生了,他顾不上别的,匆匆离宫回侯府。
夜已经很深。
大街上却到处都是举着火把、正在清查的将士,除此之外几乎行人马车。
五皇子刘策听闻这件事,当即让卫琅一路护送俞景行。纵然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已拿下,但是皇宫内外、邺京城里依然混乱一片,有卫琅带人护送会走得更顺利。
嫌马车走得太慢,俞景行直接要来一匹马。
有五皇子帮忙行方便加上卫琅相陪,他回侯府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一路顺畅到得垂花门外。
俞景行翻身下马,直接小跑着去直奔他和宋嘉月住的院落。
寿康院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朱氏、傅夫人、罗夫人等人都因在意宋嘉月和孩子的情况而聚集在这里。
俞景行和她们见了个礼,不待多说,兀自奔进了产房。稳婆见他要进屋,觉得不妥当,想上来阻拦却被麦冬纠缠住,便也没有拦下人,眼瞧着俞景行进得里间。
“夫人,这……”
那稳婆快步走向朱氏,十分为难,“哪有男子非要见这些的?”
“无什么要紧,你自去忙吧。”
朱氏当下望向那稳婆,“当年侯爷也一样陪着我。”
恍然间回想起自己的一些旧事,朱氏微愣。无论是她生荣哥儿还是舒宁的时候,侯爷都一直陪着她、守着她,并没有那些所谓产房污秽、不宜踏足之类的想法。
那样自然是因为侯爷重视两个孩子。
但似乎也不能说不是因为其实多少关心她……
夜风阵阵,吹得庭院草木枝叶沙沙作响。
朱氏仰头看一眼茫茫漆黑天幕。
她想起俞景行此前和她说的那些话。
这么多年的时间,大约确实是她不应该如此勉强自己,也没有必要这样。
今时今日,朱氏仍记得媒人上门说亲时候自己的诧异与惊讶。
不仅仅因为说亲的对象是宣平侯府的侯爷,更因为她晓得那是顾氏的丈夫……
她放在心上的人,心里有着别的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却又嫁与他人为妻。
谁又能想到,这两个人都早早去了,而后竟……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进侯府的大门之前,她是知道的,侯爷心里装着的也是那个小娘子,是顾氏。
她同样晓得以自己的家世、以自己的身份,进宣平侯府完全是高攀。
这样的好事一旦错过,也不会再有运气能遇到第二次。
朱氏那时便知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她当时暗暗抱着一些其他想法的。
她对顾氏生出好奇心,想知道顾氏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虽然顾氏已经不在人世,而她也见不到这个人,但似乎仍可以从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人那儿,探知答案。
到得如今,这些也早已不重要。
侯爷忘不了顾氏,这虽是事实但没有计较的必要。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抱什么纯粹的心思。
像这个样子又何尝有资格指摘一个从未对不起她的人?
相敬如宾的日子,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
朱氏低头,一时垂眼,暗暗叹气。
……
宋嘉月一直都知道,怀孕生产完全不是轻松的事情。然而,怀孕期间没有怎么被折腾,她心思也有所松懈。直到今日,她真正切身体会到那样难以承受的痛楚。
整个人仿佛马上要被榨干力气。
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却有不同的声音默契在不停让她继续使劲。
还有人喂她喝水、喝参汤。
她当下只能任由摆布,因为除了疼痛什么也不知道了。
宋嘉月不清楚俞景行几时回来府里的。
事实上,她之前以为他回不来,毕竟现在大概还有许多的事情急需处理。
今天宫里、邺京发生这么大的事,谁能想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生?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哪怕俞景行没办法陪她,她会有一点遗憾,却不会抱怨。
可是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当俞景行握住她的手时,掌心传来的属于这个人的温度与触感,都让宋嘉月在一瞬间变得软弱。偏头瞧见俞景行,还有他眉眼间的焦急与关切,她忍不住想哭。
宋嘉月也觉得没有什么好哭的。
俞景行没回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这种冲动。
然而一看到他,就像有万千委屈涌上心头,需要被哄,需要被心疼。
“夫人辛苦了,是我不好,夫人莫哭……”
见宋嘉月突然落泪,俞景行手足无措,最后一面帮她擦泪一面低声自责。
产房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少见她们的大少爷这样,不禁傻眼。
随即她们抿唇偷笑,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在产房,已是丑时三刻。
俞景行始终陪着宋嘉月,身上冒了汗,一件里衣几乎被汗水浸透。
稳婆将洗去身上污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抱来给他们看。她笑容满脸,口中说道:“恭喜大少爷,恭喜少夫人,喜得千金!小娘子生得俊,长大定是个大美人!”
俞景行站起身,低头去看稳婆怀中的小婴儿。明明皱巴巴的一张脸,他却嘴角微翘,扭头对宋嘉月说:“我一早儿知道是乖囡囡。”语气里掩不住的得意。
“那要是不乖,以后我只找你。”
宋嘉月仍旧躺在床榻上,偏头看向俞景行,含笑低声道。
“夫君,让我也看看。”
俞景行闻言点头,却怕自己会不小心伤到孩子,不敢伸手去抱。
宋嘉月见状,马上鼓励他。
“没事的,夫君你抱一抱她,小心一些便是,让我也看一看我们的孩子。”
稳婆算是个机灵的,立刻教俞景行手要怎么摆、要注意些什么。半晌,俞景行动作小心翼翼把女儿接过来,慢慢放到床上,让宋嘉月只需偏一偏头便能看得见。
小孩子刚出生都不是很好看的。
宋嘉月瞧见皱巴巴的小脸、红红的皮肤、眯成缝的眼睛,莫名觉出可爱意味。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儿。
无比脆弱易折,需要精心呵护,渴望爱与温暖。
宋嘉月这个时候其实已经非常疲累了。
把这个小人儿生下来,透支她一身的力气,她现在几乎不能够动弹。
只是,眼前这个小小的生命,这个无比柔弱的小婴儿,让她内心深处,在刹那间无端端涌起一股力量。她知道今后她们、还有俞景行,他们会一起相互陪伴一段非常长的时光。希望那会是非常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