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想想那些美味的零食?漂亮的衣服?”沈河山拔高了音调,他送的那些东西一点作用没起码?有好些还是进口食品,特别贵,可花了他不少钱!
“叶子!柏哥托人给你带的桃胶和燕窝到了,用放冰箱里不?”姜唐远远地扯着嗓子吼,大嗓门响彻整个小院。
燕窝???
“??!”沈河山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但紧接着目睹了张末叶平静地指挥姜唐等人把燕窝、桃胶放好,使唤得格外自然,好像这样做过无数次似的。
东西还是次要的,要知道,住在这院子里的几个小子,算得上石柏的“近臣”。
整个狐城的三教九流,没人不知道白鹭的地下拳场,便没人不知道柏哥狠起来不要命,连带着要给姜唐他们三分薄面,就叫这丫头这样使唤?沈河山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
张末叶把燕窝小心收起来——就算得来的容易,她也不舍得浪费。
桃胶是张末叶要的食材,燕窝却是石柏不知从哪里听说,吃了对女孩子身体好,便大手一挥,买来叫她补补,原话是“看你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到”。
大魔王钱赚得快,手也松得很,张末叶劝过他留些积蓄,石柏却都不以为然,似乎很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沈河山目瞪口呆地站了许久,脸上神情变化莫测,都忘了要赶在石柏回来前离开,终于憋出一句:“你就不想想,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你好?”
这人三番五次跑来讲别人的坏话,张末叶也觉得这老头着实有些烦了,难怪陈丰登背地里一口一个“沈老疯子”,正打算找个由头赶客,就听沈河山道:“你以为石柏是什么好人,你就从来不好奇,他为什么把你抓到这来?”
张末叶没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瞪着他。
沈河山收起装出来的和蔼可亲,浑浊的老花眼直直看向张末叶:“你还不知道吧,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从你一出生——”
“沈河山!”一声暴喝乍然打断了他。
沈河山一个哆嗦,就见石柏阴沉着脸,大步迈过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听石柏直呼自己的姓名。
在石柏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明和乖巧,哄得他把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自认找到了传人,没想到那是个狼崽子,羽翼丰满就凶相毕露。
可好歹他还愿意认他这个老师,塑料师生情一直维系到现在。
沈河山心中忐忑,那小子犯起浑来,谁都招架不住,在石柏的怒火烧过来之前,麻溜扔了学者的傲骨,也不再纠缠张末叶,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断了一根小指的手,飞速脚底抹油。
只留下张末叶和石柏两人。
张末叶直觉沈河山刚刚不是在信口胡说,犹豫地问:“柏哥,他说我一出生就认识我?还说你……”
石柏打断她:“他老糊涂了。”
这样欲盖弥彰,张末叶更觉得石柏像是知道内情:“柏哥……”
“有什么事等我出来再说。”石柏最近情绪都不大稳定,有点像大姨妈前期的暴躁,张末叶也听说他又要“吃药”了,想起上一次的狂化版的大魔王,她当即很识时务地打消了追问到底的念头。
还是挑个好顺毛的契机比较安全。
*
石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口灌下.药剂,几分钟后,久违的疼痛潮水般袭来,似要分筋错骨,他在模模糊糊中,又听到了熟悉的咒骂,随手抓起瓷罐,冷汗涔.涔地掷了出去。
第13章
“废物!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把那个女人明目张胆地接到家里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嚷,不知第几次在耳边响起。
明知道这幻觉是每次喝药的副作用之一,可石柏依旧控制不住烦躁,抄起手边的东西,妄图砸碎这幻象。
奈何茶盏瓷碟的响动不过杯水车薪,她的打骂几乎伴随了他整个童年,怎么能轻易破除?
“你为什么是个奶血人?我的基因没有问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残废!”女人五官很美,可表情狰狞,每每吓得还是孩子的小石柏瑟缩不已,“你爸狼心狗肺!你还没满月,那女人的儿子就已经出生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就是等着寻我的错处,好把我扫地出门……你就来了,你是我唯一的污点——她的儿子为什么是健康的!”
女人情绪崩溃的时候,最喜欢打他出气,小石柏被拧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只能不知所措地大哭,等女人打累了,又会重新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抚摸.他的小脑袋:“琛琛,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打你,可是妈妈心里苦啊。”
幼年石柏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好,才导致母亲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直到那场“意外”,他成了没妈的孩子,竟然感到如获大赦。
在他的印象中,漂亮的女人都是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生物,而他是个垃圾、残废,狐城清白单纯的姑娘们也好,白鹭拳击场的小姐也好,得知他奶血人的身份后,都敬而远之。
前十七年,只有瘸了一条腿的文倩姐,愿意帮扶他一把,秦文倩只比他大八岁,可对于石柏来说,反而更像是替代了母亲的角色。
他以为自己会像大多数“残废”的奶血人一样,勉强活到三十岁,直到孤零零地死去,生命一片灰暗,没有一点色彩。
只是没想到,那一日骄阳似火,领回来的丫头,胆子小得不得了,屁大点事都能吓得眼泪汪汪,却敢和他撒娇!
女人尖利的咒骂渐渐淡了,石柏恍恍惚惚看到画面一转,张末叶系着围裙,一边哼歌一边切菜,随着动作和曲调,头顶一颗嫩芽儿晃啊晃,连做饭那么枯燥的事情,都做得津津有味。
快乐仿佛能传染,只这样远远地看着她,都觉得生活有了奔头,仿佛不再是无边的黑暗。
石柏痴痴地看着,发现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曲线渐渐成熟玲珑,她忽然回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满目琉璃,水红色的唇轻启:“柏哥……”
石柏只觉一阵奇异的燥热,一个激灵,忽然从幻觉里清醒过来。
他脸颊有些发烫,依稀记得在自己的幻觉里看到的画面,和那股近乎羞赧的陌生感觉。
石柏的心脏砰砰直跳,人还有些懵,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大梦初醒,从吃药过后,只过了二十分钟!
通常,这个漫长的幻觉,会折磨他四到五个小时,这次竟然……
石柏不确定是上一次张末叶的血仍旧有效,还是那个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起了作用,总之,沈河山说得不错,她是他的药……
接下来就只是单纯□□上的疼痛,对于受伤是家常便饭的石柏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筋骨断裂般的疼,渐渐席卷了周身,四肢好像被人用铁棍一节节打断,再重新接起来,骨头缝里也透着丝丝寒气,冻得他嘴唇发紫。
石柏却浑不在意,至少不用再分心面对那段可怖的回忆,他觉得轻松不少。甚至有心情拉出一床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静静地等这疼痛过去。
*
私人实验室里,沈河山的音调高了八度,“你说什么?你没用她的血?!”
石柏漫不经心地哼一声,代表自己听到了。
沈河山:“你怎么想的?就算不给我数据,你不知道疼吗?”
石柏终于掀起眼皮,浅茶色的眸子玻璃珠子似的看着他,沈河山被那眼神一慑,自觉失言,稍稍软了态度:“你明知道她是你的药,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用?”
小丫头皮肤娇.嫩,不比他们这些摔打惯了的野小子,上一次割破了手指,连着好几天做事只用左手,那时候她刚来,疼也不敢说,只悄悄抱着手,娇气得不行。
“你管好自己的研究吧。她,我要用在刀刃上。”
沈河山闻言,这才笑了:“还以为你心软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傅奕琛!”
石柏骤然暴怒:“不准提那个名字!老子现在叫‘石柏’!”
“我是怕你浸在温柔乡里,把心心念念的事忘了,所以提醒一句。”沈河山这回没怂。
石柏绞在一起的眉毛慢慢平复,神色也重新冷下来,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轻喃:“怎么会。”
“石柏”是种野草,命最贱,也最坚韧,随风移动,遇水而荣,即便扔到沙漠里,也能挣扎着活下来,又叫做“九转还魂草”,他既然被抛弃,就不再是傅家的少爷,可就算是做草,也要做命最硬的那一种,一旦得到机会,卷土重来,势必叫伤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你记得就好,”沈河山说,“所有人都说,奶血人体质弱寿命短,是残废,是基因变异筛选出来的淘汰种类,我却不这么觉得,你们是天生的力量者!当初我主持422实验的初衷就是改造人类基因,只要造出适合的培养皿,就能弥补‘奶血人’的基因缺陷,让你们成为最强大的新人类。”
“从胚胎开始,在志愿者子.宫的进行改造……”
“志愿者?”石柏嗤笑,“不是你们买来的胎儿么。”
“收了钱,也是志愿者!”沈河山本着研究者的严谨强调,“肚子里的胚胎,只是一团细胞而已,从形成起,就在和母体争夺养分,妊.娠反应不就是一种排异反应?人们无知,才把胎儿当宝贝,要不是巨大的利益,很难招募到志愿者的。”
石柏懒得和他争辩,反正那些为了钱,不顾孩子性命,配合改造基因实验的父母,也都是人渣,和他那对父母不分伯仲。
说起这个,他和张末叶连身世都惺惺相惜,还真是……
石柏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的“般配”两字吓了一跳,就听沈河山依旧侃侃而谈:“成功率是极低的,即便当年那样近乎完美的条件下,也死了那么多,这个项目秘密进行了八年,终于活下来一个女婴。
你不得不承认,基因编辑的孩子是完美的,连五官都精确配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跟她比起来全是歪瓜裂枣……只可惜,出了那样的糟心事,走漏了风声,整个计划都泡汤了!”
当初秘密招募的夫妇里,有位孕妇,因为激素急剧变化的不良反应患上了抑郁症,从实验基地的大楼跳下来,又恰好被记者暴了出去,便是骇人听闻的“422”实验事件的开端。
事件迅速发酵,涉及伦理、道德的惊天内幕,滚雪球似的挖掘出来,加之唯恐天下不乱的新旧媒体煽风点火,真假消息参半,公众哗然,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计划搁浅,研究室解散。
“好在,唯一成功的‘独苗苗’,现在就在我们手里。”沈河山老怀欣慰地做了总结。
第14章
“我劝你还是用她的血先缓解一下,这次我又更新的配方,药效更持久,但副作用也更大,服药二十四小时之后,会有一次强烈的反弹,很难熬的。”
“这药说到底也只是半成品,还是需要在‘活体培养皿’里滋养,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沈河山循循善诱,“十几年前的试验资料,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我要的不是‘差不多’。”石柏打断他,“是百分之百成功。”
沈河山轻咳一声:“我明白你的顾虑,只有一个实验体,我会小心的。”
石柏很不耐烦他把张末叶叫做‘实验体’,阴测测地敲打:“老师,‘办事只看结果’,这话是你交给我的,我每年这么多实验基金大把往里砸,不是听你做空口保证的。
总之,她不能有任何危险。”
沈河山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事情,慢慢在自己眼前成了形。
*
张末叶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她总记挂着沈博士上次说到一半的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你就从来不好奇,他为什么把你抓到这来?”
联想到书中大魔王后期那些丧心病狂的举措,张末叶实在忍不住多想,《征服豪门:狐尾娇妻是影后》里,这位大反派,就曾经对女主殷勤备至过,结果把她骗到地下拳场,患各式各样脏.病的流浪汉和直播机器已经准备就绪,若不是男主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末叶自认少年版的大魔王,远没有那么丧病,可他到底为什么无缘无故把自己抢过来,还对她这么好,实在叫人费解。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旦疑虑的种子种进心里,就忍不住生根发芽,张末叶焦虑得几天睡不着觉,连做饭都没有兴趣了。
大厨撂挑子的后果,就是谢聪等人重操旧业,他们的胃口早就被张末叶养刁了,所谓“由奢入俭难”,吃着自己做的黑暗料理,整个小院都苦不堪言,而石柏因为那药的后遗症卷土重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躺尸,竟没有觉察。
沈河山就是这时候趁虚而入。
自从上次他找张末叶“胡说八道”,被石柏撞了个正着,柏哥就明令禁止不准他进门。
因此,沈河山提着“舒缓剂”登门的时候,立即被姜唐和陈五谷拦住,尤其是姜唐,这小半年被张末叶喂得营养过剩,个子窜过了一米九,门神似的堵着。
不过,沈河山早有准备,把“舒缓剂”往前一送,“这是给小柏缓解药物后遗症的。”
“这是我答应他的,不过,你们要是有把握,就自己给他注射,挺简单的,肌肉注射就行,小时候都打过‘屁.股针’吧?”
他摆出甩掉任务的轻松样子,把东西一递,几人却都不敢接了。
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柏哥的凶残程度,抵得上一百只老虎,尤其是这只老虎正处于狂暴期,多看一眼都有被扒层皮的风险,何况是把自己送进去,扒‘老虎’的裤子打针。
“还是您亲自来吧。”姜唐挠挠头,“我们毛手毛脚的别给打坏了。”
陈五谷一言不发,也默认了。
沈河山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院子,撞上张末叶时,自然可亲地打了招呼,又恢复了那个慈祥的长辈形象,仿佛一切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