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峰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其他几个帮手大概是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在客厅四处转悠,偶尔不小心碰到东西。
物件掉在地上发出“哐铛”的声响,老人闻声躬着腰走出来。
瘦峰瘫在沙发上抽烟,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窝在那儿,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走近老太太。
“我说老太太,这天都黑了,你孙女可不是丢下你跟人跑了吧?”瘦猴表面客气,实际用地按着老太太的肩膀,让她坐下。
“再等三分钟,您孙女再不来,我们可就要拆家咯。”瘦峰吹了一个口哨。
老太太推开瘦峰搭在肩膀上的手,声音微弱:“你们别欺负……囡囡,我……有……”
“奶。”程梨出声制止。
程梨走进来,不动声色地剜了在动手动脚地几个人一眼。
几个小混混被程梨凌厉的眼神一刺,竟然下意识地把手一收。
嘿,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被他的气场唬住不成。混混心里想到。
“奶,我先扶你回房。”程梨走进来,谁也没看,就要去扶老太太。
瘦峰见自己被忽视得彻底,心里不爽,嘴里说道:“大小姐,好久不见,您就是这么个待客之道吗?”
程梨搀着老太太,看了全身上下无一不流里流气的瘦峰一眼,瞥他一眼:“知道我最烦什么吗?流氓还装文化人!”
这一句实打实地戳到瘦峰的痛处,气得他差点没跳起来:“你!”
瘦峰不过只比程梨大个几岁,两人的人生现在看起来已经存在不同,更别说以后他们只会有云泥之别。
瘦峰初中读了半年就辍学了,开始跟马客收高利贷,收租……一个混混做过的事,他都做了。
而程梨呢,虽然家庭也不好,但她再读书,读完初中上高中,以后上大学。
瘦峰知道,程梨和他不同,程梨长得美,骨相又好看,对自己也狠。
一般对自己狠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能成大事。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凤。”
而他瘦峰呢,估计一辈子只能拘泥于这个巷口,当马仔,靠着收租收息生活。
对于美好的事物,瘦峰不是欣赏和羡慕,他是想要毁坏,拉人一起下地狱。
他对程梨就是这样。程梨应该是跟他这样的人一起的,身陷泥泞,还渴望什么阳光。
于是瘦峰每次来收钱,看到程梨痛苦,变相折磨她,都会疼到一种快感。
“你爸欠的烂帐什么时候还?不要每次让我捡点零头回去,这让我很难办啊。”瘦峰把手搭在程梨胳膊上,阻拦程梨扶老太太回房。
程梨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的手,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附上了黏腻的恶心的东西。
“放手。”程梨语气颇冷。
瘦峰看出了程梨的嫌弃,心里更为冒火。
“十万,利息你总得交!”瘦峰抓起茶几边的一个杯子往地上一砸。
老太太吓得肩膀一抖,程梨动作轻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看着瘦峰,眼底却波澜不惊:“五万。”
“哎呦,什么时候还跟我讨价还价了?”瘦峰勾着嘴角看她。
“这本来也不是我的债,要多没有。”程梨红唇轻启。
“成。”瘦峰想了一下。
要慢慢折磨她,看她挣扎才有意思,他的生活也就这点乐趣了。
“一周后。”程梨谈判道。
她手里的钱,加上那个人每个月定期给她打的钱,她一直没动过,七七八八应该有。
程梨还有薪水月底支付,所以说一周。
“听说你交新男朋友了?对方长得帅还有钱?”瘦峰挠了挠下巴开始靠近她。
“程梨,你手段可以啊。”瘦峰盯着她。
程梨真的非常讨厌他的靠近,于是语气讥讽:“关你什么事?”
“再怎么样也轮不上你。”程梨字字清晰道。
瘦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然直接拽过程梨。
将程梨拎到胳膊底下,扬手给她一巴掌,然后直接把她重重地扔到地上。
老人吓得发出呜咽,跪在地上,小声地哭,急忙去拉程梨。瘦峰慢慢蹲下身,抬手托着程梨的下巴,说道:“你跟你妈一样骚。”
说完瘦峰就带着几个人,吹着口哨心情极好地走了。
程梨背手摸到地上一个硬件,用尽全力朝瘦峰的背影砸过去。
夏天的夜,一室寂静,只剩下虫鸣在叫。程梨好不容易安抚好老人,并再三确认自己没事,把她哄睡了,再收拾家里,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
老人临睡前一直拉着她的手,嗓音沙哑:“你这孩子,我是你的拖累。”
“说什么傻话,有您在我才幸福。”程梨强挤出一个笑容。
程梨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了个澡和头,头发吹到半干,她就开始站在阳台边上抽烟。
程梨拿着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右边脸肿得不行,嘴角还渗出了血丝。
“操,瘦峰这个神经病。”程梨捂着发疼的嘴角。
她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爸,欠下一笔烂帐,就跑了。
让程梨和她奶每天都活在被这群烂人,支配的恐惧中。
起初是半夜砸门,泼油漆,但再怎么恐吓,也收不到钱,孤儿寡母。
程梨还小的时候,就指着两人这点社会保障金过日子。再到后来,收不到钱,就开始搬家里值钱的物件。
到程梨有能力挣钱做兼职的时候,瘦峰他们就开始逼她还钱了。
程梨指间的烟雾袅袅上升,她看了一眼天。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有着绿的光愣,疏离又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仔细想想,月亮才是公平的,既不因为谁大谁小,公平地不留余力地照在大地的每一寸。
人生漫漫,她该怎么走。
倏忽,放在阳台上的手机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铃声。
程梨低头一看,是廖飞宇,她想没也想就按了挂断。
以她现在的心情,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接了也可能会吵架。
可廖飞宇就跟她杠上似的,铃声不停地响,有一种不接他能打到明年的阵势。
程梨把烟放在嘴里,接了电话,却什么也没说。
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电话这边久久没有声响,廖飞宇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他试探性地问了句:“程梨?”
程梨拿着烟呼了一口,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很:“什么事?”
廖飞宇一听就不对劲,程梨何时这样有气无力地跟他说话,所以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程梨并不想谈这件事,主动岔开了话题。
廖飞宇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不想谈就主动接下这个话题:“刚在游泳。”
周末,廖飞宇偶尔会回老宅一次,今天他闲得没事干,就在家里游泳。
廖飞宇脖子上搭着一块白色的毛巾,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在跟程梨说话。
“我不会游泳。”程梨掐灭了烟。
“下次教你。”廖飞宇说道。
“嗯,”程梨应道,有人和她说话感觉还蛮好的,虽然都是些无关同痒的小事。
程梨想象了一下廖飞宇游完刚上岸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
程梨的声音不似北川的朗朗大声,而似带了一种腔调,细细的,酥得廖飞宇喉咙发痒。
他一手用手机贴着耳朵,另一只手臂去拿地上的矿泉水,反手一仍,矿泉水打了个转重新回到他手上。
廖飞宇喝了一口,嗓子得到浸润,声音也变得清透起来。
“笑什么?”
“你游完刚上岸是不是会甩一下头发上的水珠,”程梨手指敲着阳台面,她不怕死地说,“我想象了一下,感觉像落水狗该有的动作。”
程梨以为廖飞宇会低斥他几句,她正有一搭有搭地用手指敲着阳台面,听到廖飞宇用一种自然而然地口吻说:
——“那也是你的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随机红包~
这两天都是零点更新~
第19章
“滴答”“滴答”程梨还在下意识地敲着阳台面,她的一颗心忽然被抹了一层蜜,那声音也好似要敲在心里去。
“觑,不聊了,我要睡觉了。”程梨挂断了电话。
周一,程梨被闹钟吵醒,一脸生无可恋地起床洗漱。
一看镜子,程梨差点没聊两眼昏过去。虽然镜面上漫着一层水汽,可依然遮盖不住她的脸已经肿成猪头的事实。
操,瘦峰这个傻逼。
程梨洗漱完后,在家里的医药箱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创可贴。
让人生气。
老太太今天帮她准备了早餐,她喝了几口粥,抓起桌上温好的牛奶就往外跑。
程梨嘴角叼着一袋牛奶,边喝边往公交站跑。
等她上公交前,牛奶也喝完了,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
她可不想一进学校就被人议论,以及被谢北的口水淹死。
一进学校还好,其他人不敢怎么当面议论程梨。一方面是因为她和廖飞宇在一起了,她们怕廖飞宇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不敢议论她。
另一方面,程梨戴口罩,她们还以为是什么新流行地穿搭,自然不会去猜测她有什么事。
然而这一切都逃不过谢北的眼睛。早读的时候,教室内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
谢北一看程梨这装扮,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这是咋啦?被打了吗?!!!!”
谢北那个大嗓门,突然这么一吼,教室的人吓一跳,读书声忽然没了,教室安静得不行。
教室三分之二的人不约而同回头看着他们。
“你大爷,脸伸过来我打你一下就知道了。”程梨瞪着谢北。
地中海正好走到教室门口,看全班同学正在看猴戏一样地看着教室后方,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早上不读书,一天徒伤悲!你们在看什么,再看我让你们盯着我的发际线看!”地中海激动得唾沫飞溅。
可这话相当奏效,要是让他们其中的谁对着地中海的发际线看一整天,绝对会吐。
地中海的发际天高就算了,还自带高光,让人觉得油腻腻的,所以他们绝对不能看。
教室迅速恢复了读书的氛围,声音比之前还更大。
程梨一拉下椅子,江妍就小声地问她:“没事吧?”
“没事。”程梨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江妍没在说什么,把书立起来认真地背单词。
程梨就是这样的,想说的她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谁也逼不了他。
然而程梨知道,谢北这个事多的肯定不会就这个问题跳过去。
果然,早读一结束,谢北就跟猴一样蹿到她面前,一副你不说我就问到至死方休的架势。
可有些事情,程梨有自己的自尊。
“你真的没事吧?”谢北不正经的语气夹着关心,下一秒就不正经起来,“快摘了口罩让我看看是不是毁容了?”
程梨被谢北弄得起烦得不行,直接站起来把书扔到他身手,又拧了他得手臂一把,疼得谢北哇哇叫,直喊松手。
“我得流感了,不想被我传染的话,”程梨加重手里的力道,“就离我远点。”
“现在夏天又不潮,哪来的流……”谢北还想继续辩驳,可对上程梨的眼神,他彻底闭嘴了。
程梨今天心情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但是她不想跟人交流。
上到第四节课的时候,程梨微信收到了廖飞宇发的信息。
廖飞宇:一会儿等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程梨:我今天有点事儿,你自己去。
廖飞宇:?
程梨:。
下课铃一响,程梨趴在桌上,神色恹恹的。
等人群全部散去,程梨才慢悠悠地起身。
她把手机揣兜里,去了学校外面,挑了一家偏僻的小饭馆吃饭。
虽然说是能暂缓瘦峰的追债,可以后呢,还有那么多债,老太太身体越来越不好,前几年落下的病根越来越严重,需要花钱的地方以后只会更多。
她妈每个月给她打的生活费,程梨是硬着骨头不想动,可每一次都成为救急的钱。
程梨还在读高中,能做的事情很少,心里涌起一种无力感。
一想到这些,程梨胃口尽失,扒拉了两口饭就结账回去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程梨趴在桌子上听歌。忽地,班上的一位男生走到程梨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廖飞宇找你。”
程梨起身的时候,在教室休息的人一半的人眼神艳羡地看着她,另一半人则一脸八卦地把脑袋探向窗外。
程梨站在门口,侧眼看了一下班上的人,有些受不住他们的“实时关注”,有些头疼地说:“去别处说。”
两人又来到了操场的阴凉处。程梨坐在台阶上,而廖飞宇坐在一边,两只手肘往后撑,懒散得要死。
没一会儿,廖飞宇起身盯着程梨看,她还是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慵懒的棕色眼眸,蓬松的长卷发扎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给你的。”廖飞宇变戏法似的递过一个新鲜的青苹果给她。
“一会儿吃。”程梨接过来。
廖飞宇指了指自己的脸:“把口罩摘了。”
“不摘。”程梨皱了皱眉。
倏忽,廖飞宇发出一声轻笑,他的语气轻飘飘,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威胁人:“你在的那家兼职酒吧,我家现在是最大的持股人。”
“什么时候的事?”程梨问道。
“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