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个家世背景深厚的,又或者是性情泼辣的,进门之后待她这个婆母肯定不会好。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会难过。
但若是个家世一般的,又或者是个性情温顺的,她倒好端着婆母的架子拿捏一番,给新嫁娘立立规矩。这样就算她不得不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去,但往后她和一双儿女的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
就叫了个自己信得过的,名叫珍珠的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前院打听打听,看魏城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出门了。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回来见俞氏,禀告说侯爷要娶的是一位姓林的姑娘。父亲以前也在朝中做官的,后来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了姐弟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
俞氏听了,心里一惊。
按珍珠所说,魏城要娶的人好像是林清瑶啊。
若真的是林清瑶,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俞氏是知道的,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她这位继子就对林清瑶存了一份心思。后来知道林清瑶和谢蕴定了亲事,伤心之下就离开苏州府去投军了。
这些年魏城身居高位,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的跟她透露过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魏城的心思,但是魏城一个都没有答应,未必不是因为他心里面还念着林清瑶那个丫头,瞧不上其他的女子。
俞氏倒也乐得看魏城不成亲。魏城一日不成亲,这管着侯府内宅的权利就一日在她手上,她也好多捞一日的钱,所以也从来不催促。
甚至去年她还特地将娘家的侄女接了过来,就是想着魏城若能看上她的侄女,就将侄女许给他。到时她的侄女还能为难她这个做姑母的不成?这样往后她和一双儿女在这淮安侯府的日子也好过。
但谁能料想得到现在魏城现在竟然要娶林清瑶?!
一来这个丫头是个脾气硬的,不好惹。在苏州府的时候为了她苛待魏秀菱的事就敢当面指着她的鼻子跟她发火,二来依着魏城这几年对这丫头的深情程度来看,只怕这丫头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叫人搭梯子亲自去摘,那等这丫头做了这淮安侯府的女主人,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往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得被林清瑶欺负死?
不行,绝不能让魏城娶林清瑶!
俞氏还不知道谢家已经和林清瑶退了婚的事,所以她心里一方面安慰自己,林清瑶是喜欢谢蕴的,而且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和谢蕴定了亲事,魏城现在怎么可能会娶她?总不能上门抢亲的吧?好歹谢蕴现在也是庶吉士,魏城能胆大包天到那样?许是其他林姓的姑娘也说不定。
不过另外一方面,为了谨慎起见,俞氏又叫珍珠到前院去好生的打听一番,问明这位新嫁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是,又出去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过来回禀。
魏城要娶的人竟然真的是林清瑶?!
俞氏这下子没法淡定了。
想了一想,她叫了个小丫鬟去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人做些绿豆糕和芸豆卷来。
等厨房将这两样东西送过来,她叫珍珠提了食盒,随她去见魏城。
魏城虽然有自己住的屋子,但他多数时候都歇在书房。不过俞氏听说魏城已经叫人在收拾裕园了,往后好做他和林清瑶的婚房。
这裕园是独独的一所院落,一总儿有三进,极宽阔的,里面奇花异草不少。
更妙的是这裕园还在后花园子里面。风景自是不必说,跟他们现在住的这前院中间还隔着一扇仪门。平日若将这仪门关上,跟他们分明就是两户人家。
俞氏还听得说魏城已经叫人出去采买名贵芍药,要在后园子里面多多的栽种。
因为林清瑶喜欢芍药,魏城这是费尽心思的在讨她的欢心呢。
魏城的书房算是这淮安侯府的重地,外面有侍卫站立把守,等闲人都进不去。
虽然明知道俞氏是什么人,但侍卫还是不放行。只叫她在外面等候,他要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侍卫就回来了,依然没有要放行的意思,只传达了魏城的话:“侯爷说了,他现在有事,请您回去吧。”
这就是不见她的意思了。
俞氏面上笑容僵住。但很快的她又陪着笑对这侍卫说道:“还要劳烦你再进去对侯爷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他要娶亲的事,是特地过来见他,跟他说说新嫁娘的事的。”
事关林清瑶,她就不信魏城还会不见他。
而果然,侍卫再出来之后就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叫您进去。”
俞氏对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会意,立刻拿了一块碎银子要往侍卫的手里塞。
其实俞氏是个很吝啬的人,跟貔貅一般,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从来没有打赏过下人。但是面对魏城的这些侍卫,她肯定是想要巴结讨好的。
所以出门之前,想了又想,最后她还是一咬牙拿了几块碎银子叫珍珠带着,以便随时之需。
俞氏自己是个嗜钱如命的,也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满以为这侍卫接了这银子,往后她再过来要见魏城,他肯为自己说两句好话那也是好的,就算她这银子没有白花。
不想这位侍卫压根不接这银子不说,甚至还板着一张脸沉声的说道:“若姑娘再坚持给小人这个,小人就要去禀明侯爷这件事了。”
......
这侍卫也跟魏城一个样,是个油盐不进的。
俞氏只得让珍珠将银子收起来,两个人在侍卫的带领下往里面走。
魏城的这处书房也是独独的一处院落。不大,却幽静。正面三间正房,两边儿各有厢房。
侍卫也没有领俞氏到正房,只领着她进了东厢房。
坐定之后,有侍卫过来上茶。
说出去外人可能都不会相信。虽然同住在这侯府里面,但俞氏这还是头一次进魏城的书房。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魏城压根就不让侍卫放行。这次要不是搬了林清瑶的名头出来,只怕她也进不来。
就一边拿起茶杯喝茶,一边打量这屋里的各处。
装饰都是极简洁的,再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跟魏城这个人一样。连院子里面伺候的也都是侍卫,一个丫鬟都没有。
这一点上俞氏还是很佩服魏城的。
她的儿子,现年才十四岁,就已经背着她有了两个屋里人了。可是魏城都已经26岁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更不要说有什么妾室通房之类的人了。
他这个继子清心寡欲的简直像个和尚。
是魏城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淡的人,还是因为他心里面一直只有林清瑶一个人,所以连其他的女人他都不愿意碰一下?
若他只是个冷淡的人倒还好办,若他果真是心里面只有林清瑶一个人,那待会儿她要说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俞氏心里面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
第22章 自取其辱
俞氏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珍珠小声叫太太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魏城正从门外走进来。
穿一件石青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革带。天边的余晖斜斜的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屋里的青石地面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俞氏自打嫁到魏家,看到这个继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的眉眼生的太凌厉了,心里就不喜他。不过也有点儿怕他。
因为每次她苛待魏城或者他妹妹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看她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恨不得在她身上割下几块肉来才罢。
现在魏城年岁渐长,又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较以往越发的深沉冷肃起来,更加不是俞氏所能抗衡的了。
于是看到魏城走进屋里来,俞氏就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温声的问道:“刚刚听到侍卫说你在忙,我过来可有打扰到你?”
又问他:“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你可有传过晚膳?我给你带了绿豆糕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城一点都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你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也一点儿都不给她留脸面。
俞氏顿了顿。随后她面上的笑容一点儿都没有变,声音也越发的和缓起来。
“是这样的。我今日听见下人说你要娶亲了,娶的还是林清瑶。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早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已经跟谢家定过亲事了,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如何能再嫁旁人呢?你现在到底是侯爷,还在朝中身居要位,若被人知道你竟然抢夺别人的未婚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而且你也明知道林姐儿喜欢的人是谢家大公子。强扭的瓜不甜,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什么样家世门第的妻子娶不到,何必一定要娶她?虽然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这个继母,但你到底是老爷的孩子,论起来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总还是要过来劝一劝你的。若不然,你父亲九泉之下知道你凭着手里的权势做出这样强取豪夺的事来,他也会责怪我。”
俞氏一开始还想着,万不能让魏城娶个家世好的,又或是性子泼辣的妻子,但现在她已经改了想法了。
只要魏城娶的妻子不是林清瑶,是其他任何女子都没有关系。
因为以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林清瑶的骄纵的。为着她苛待魏秀菱的事,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半个时辰不说,差些儿都将她拉到衙门里面见官去了。
这世上还会有比林清瑶更胆大更泼辣的姑娘?俞氏是不信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她这些话说出来会让魏城不高兴,但是她也一定要说。
话一说完,就见魏城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嘲讽。
“继母?长辈?”魏城短促的冷笑一声,“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要说你不是,那你在我这侯府里面就什么都不是。”
俞氏变了脸色。
她知道魏城心里从来没有尊敬过她这个继母,但是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是头一次。
就是因为她说林清瑶不好?她反对他娶林清瑶?
俞氏暗中气愤不已,但面上还得做了大度的模样出来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但忠言逆耳利于行,为了魏家的名声,我少不得还是要说一说的。那林姐儿你确实是娶不得的,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魏城强横的给打断了,“我要娶谁,或者不娶谁,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在我这里指手画脚。至于魏家的名声,”
魏城又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再叫我知道他在外面用我的名头欺压人,就休怪我不念他是父亲的儿子。除族,打断腿,撵出我侯府。”
俞氏闻言,一张脸煞白。
她从来就知道魏城是个心狠的,对她的儿子魏壇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的心狠,连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而且她丝毫不怀疑魏城到时会真的对魏壇做出这样的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俞氏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魏城看来是娶定了林清瑶。
就带着珍珠要离开这里。
再不走,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吗?
但是她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魏城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既然你现在过来了,也省得我叫人去你那里跑一趟。我已经跟瑶瑶说过了,等她嫁过来,这侯府里面的中馈就由她来掌管。这几日你就将府中这些年的账册好好的整理出来。一应库房的钥匙也准备好,到时我叫人过去拿。”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交出掌中馈的权利,她还要怎么捞钱呢?难道往后她只能靠着月例过日子?那怎么够。
而且,谁知道林清瑶到时会给多少月钱给她?
心里面斟酌了一番措辞,深吸了一口气,俞氏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很得体的微笑。
“你是这侯府的男主人,你娶的妻子就是侯府的女主人,这管家的事情理应交给她来打理。只是一样,你也知道,林姐儿以往是个散漫的性子,林太太早几年也过世了,只怕还没有来得及教会她掌中馈的事。但我们这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下加起来也很有几十口人,她刚来就让她管家,只怕她也没有头绪。不如这样,让我先带着她......”
魏城实在是不想听她说话。
明明是个很自私的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全都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一双儿女,面上却总要做出一副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亏的模样。
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你管家的这几年,暗中贪了我那么多的银子,你当真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
俞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魏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到底是真的知道这几年她利用管家之便贪了他银子的事,还是只用言语来诈她?
所以俞氏纵然紧张的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跳如擂鼓,但面上依然强撑着镇定的模样,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贪了你的钱?府里的一应账册每隔三个月我都要叫人送过来给你看一遍,上面明明白白的记着府里所有的收支情况,我何时贪过你一分银子?”
说到这里,俞氏面上做了伤心的样子出来,简直可以说的上是泫然欲泣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向就很不喜我这个继母,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话来污蔑我。只怕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我的清白,这府里也由不得我做半点主,我只能去你父亲的牌位前面哭去。”
说着,就拿手里的帕子拭泪。
魏城冷眼看着她做戏。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冷漠,说出来的话如同冰锥一样,又锐利又直接,每一下都直中俞氏的心窝。
“永荥街和平和街的那两处铺子,你是怎么置办下来的?还有这几年府里下人的月钱你总是一拖再拖,从来没有按时发放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还是俞氏将下人的月钱拿出去放印子钱了,所得的利钱当然是进了她俞氏的口袋。
至于旁的,伙同府里采购的人,低价高报。这些在账册上面确实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魏城也不是傻子。
俞氏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魏城是个男子,这些宅子里面的庶务他肯定是不懂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而且还将她暗中置办下来的那两处铺子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魏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当年是父亲临终之前苦苦的哀求过他,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俞氏和她的一双儿女留在这里,还会照顾他们,让俞氏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