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饭馆——樱桃糕
时间:2019-09-08 08:47:12

  李棫点头,一笑,让侍从给了这妓子些银钱,负手走了出去。
  妓子掂着银钱,回忆刚才他那一笑,还有身姿步态,倒有几分风流。在这种地方,见惯了奇奇怪怪事、奇奇怪怪人,妓子撇撇嘴,把银钱放在了荷包里,自去接着唱曲儿了。
  李棫回到住处时,任奉正着急上火。看他回来了,终于放下心来,正要劝他,却听李棫问“你如何不与我说我父亲病了?”
  任奉赔笑“这消息还不确实,告诉了四郎,也是白担心。”
  李棫看他那张油滑脸,突然猜测,他会不会是三郎人?只要我滞留于此……随即又劝自己打消这顾虑,乔老叟是一心为了阿耶,三郎与乔亥……不会。
  李棫松了面色,与任奉说了今日之事。
  任奉皱眉,那他们如何没与自己联络?旋即也想到,原先赵王府地方都被禁军翻找出来了,如今这里是自己私第。禁军固然找不到自己这些人,赵王府人也找不到。
  任奉听李棫话,与他一样,既意动,又怀疑。
  思索了片刻,任奉与李棫道“四郎莫急,我亲去探一探这道观,再做定夺。”
  李棫笑着赞许“如此就有劳任校尉了。”
  任奉赔笑,得这位郎君个好脸儿真不容易。
  第二日,任奉亲自去探这青云观。
  过了大半日,任奉才回来。
  “如何?”李棫急忙问。看清任奉面色,李棫心沉下来。
  “果然是圈套,那里有易装禁军守着,多亏我见机得快,才得脱身。”
  李棫皱眉看他。
  “郎君放心,我四处闲逛,又去东市转了一圈,才回来。并没有人跟着。”
  李棫放下心来,又失望,又怀疑,自己事,禁军是如何得知?
  突然,外面有刀兵响动。屋内诸人大惊,还不及思索,窗户和门已经同时被破开,一群禁军闯进来。
  任奉等人还想护着李棫杀出去,然而李棫已经透过破了窗看到外面墙上弓弩手。
  李棫摆摆手,罢了……
  秦祥走进来,微笑道“四郎,随奴进宫去吧?”
  押走了李棫,秦祥松口气,此次固然是京兆林少尹计策好,禁军却也没关键时刻坏事,像这样追踪一个探子大半天,而没跟丢,也没让他看出来,除了禁军,再没有人有这本事。
  林晏也这么觉得。他与沈韶光说如何利用从前在北都探得消息和沈韶光那“舒适区”推测在平康坊布下引子,如何在道观“打草惊蛇”以及禁军追捕过程时,称赞道,“禁军追踪术当真是一绝,京兆不能比。”颇有些艳羡样子。
  沈韶光给他盛一碗菠菜蛋花汤,似笑非笑地道“京兆也自有好处。比如那曲词,能骗得李棫,想来感人得很吧?”
  林晏翘起嘴角。
  沈韶光一副等着他解释样子。
  林晏舔一下嘴唇,念与她听。
  沈韶光面色越发不好了,能写出这种香艳东西来……
  看她抿着嘴,杏眼微瞪样子,林晏只觉得可爱至极。
  “林少尹——”
  林晏抬手摸摸她鬓发,轻声笑道“你还从来没醋过我呢,这滋味儿,好得很……”
  沈韶光歪头让开他手,又不解恨,拧了他手臂一把。
  林晏越发笑起来,“并不是我写,我哪有工夫写这个?是京兆一个钱录事写。”那位,确实有些个——风流。
  沈韶光面色稍霁,警告道“你要记得,与我成亲,什么小妾婢子,什么歌姬舞女,统统不得有。便是出去宴饮,也体统着些,不然——”
  沈韶光还在想放什么狠话,林晏已经微笑道“遇见你之前,不曾有人入得我眼;遇见你之后,我眼中再无旁个了。”
  林晏神色颇郑重“阿荠,不会有‘不然’。”
  沈韶光禁不住眯眼笑起来,又给他添了一勺汤“这菠菜嫩得很,郎君多喝点。”
  林晏眉毛跳一下。
  沈韶光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挑食啊?我总觉得你似乎对菠菜有偏见。”
 
 
第106章 进宫见皇帝
  沈韶光进宫觐见皇帝那天,正是三月初九,她上一世生日。
  林晏上完朝回来,接着沈韶光,又返回去。
  听说皇帝召见自己,沈韶光开始有点惊讶,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沈家冤案唯一幸存者,还碰巧算是救驾有功,再有林晏和李相关系,皇帝表示出个怜悯安抚之意,也正常。
  以沈韶光眼光看,今上算不得什么雄才大略,什么睿圣英明,但这位皇帝脸皮有点薄,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奢侈,国库里银钱少,他就一个园子拖拖拉拉地修了好几年;上位后,不好意思狠狠给朝堂、军队大换血,只一点一点地掺水;既收了自己这些人“好处”,就不好意思再压着沈家冤案
  脸皮不够厚,心肝不够黑,可能算不得一个多好皇帝,但庶几可以算个好人。
  听沈韶光如此评价皇帝,林晏笑起来,他早就发现阿荠对皇家缺些尊重,反而带着点审视,颇有些六朝士族味道。
  作为一个士子子弟,一个少年时就颇有才名人,林晏也曾有过轻狂时候,那时候与裴斐一同史,臧否人物,评议古今,凤歌笑孔丘不至于,但是委实薄看过很多皇帝。
  林晏颇同意沈韶光话,今上“脸皮薄”“仁厚”固然有时候是不得不如此,但也与他脾性有关,今上在皇帝中,属于很有“人味儿”。
  沈韶光“嗤”地笑了,我们林少尹一张嘴原来也可以这么尖利。“人味儿”可不是吗,多少历史上有名皇帝,韬略本事都不缺,就是缺点“人味儿”。
  林晏倒不怕在她面前露了“原形”,反而有种畅快感,在心仪人面前,把各方面自己,真真实实地展示给她看,就像洞房之夜林晏咳嗽一声,微笑着对沈韶光道“我们走吧。”
  沈韶光狐疑地看看林晏,总觉得他不太自然。
  沈韶光与林晏讨论皇帝,皇帝也与秦祥讨论他们。
  秦祥是彻彻底底自己人,皇帝不瞒他“等北边战事了了,大封功臣时候,让林晏做京兆尹吧,让白老叟去洛阳养老去,莫要占着窝不下蛋。”
  听圣人说出这样俚俗话,秦祥笑起来,嗔道“圣人莫要跟那起子小宦学说这样话。小心在朝上说漏了嘴,让御史说道。”
  皇帝笑道“说就说吧,朕还让他们说少吗朕修园子他们管,上朝晚了他们管,连夏天穿个半臂衣服他们也要管,也不缺这一桩了。”
  秦祥笑着说回林晏“这林少尹年纪虽轻,倒是个有担当有胆识,难得还不迂腐,我们京兆啊是该有个这样人撑着。”
  秦祥鲜少在皇帝面前评价朝中官员。听他如此说,皇帝饶有兴味地看他。
  秦祥总结“委实是个能耐人。”
  “我还看中他身上那点侠气。”皇帝与秦祥说起他先前为崔伯渊奔走事,“虽面冷,却心热,颇有些先贤之风。用这样人,放心。”
  而提起沈韶光,秦祥不由得露出轻松笑来,“委实是个不可多得小娘子,样貌既美,又极聪慧”秦祥停住,可惜没有留在宫里。
  两人主仆二十载,听他话音儿,皇帝便知道他如何想。皇帝又想起林晏那看似平实夸耀来,这位小娘子聪慧毋庸置疑,但选妻妾,谁又首重智谋呢又不是选幕僚。
  不过想想那酒肆中逗趣戏弄,谈吃诗集,可以当书看菜谱,还有那号称吃一个月不重样火锅子,这小娘子性子倒也有趣
  及至见了这位沈氏,虽是臣子妻,皇帝还是多打量了两眼,不得不承认,就连样貌也是出色。她不是美在鼻嘴五官,而是好看在神气上,那双眼睛,似藏了三月春晖一般。原来自己从前宫里还有这样人
  皇帝断没有替自己父亲给臣下赔不是,只是温言抚慰“这些年,女郎受苦了。”
  沈韶光微笑,福一福,“民女不敢言苦。”
  不敢言苦,非不苦也。秉承臣道,又颇有士人骨气一句话。又不自称“臣女”,而称“民女”,因其父还没平冤狱之过。这位女郎说起话来跟朝中那些臣子真是一模一样,既委婉,又直接,字字含微言大义,句句都有筋有骨。
  皇帝适才还觉得林少尹真是找了个有才有貌又知情识趣小娘子,此时却觉得还是自己淑妃庞氏那样好,明净如小溪流,她想什么,一眼便能看出来,即便再委婉,说话也不过拐一个弯儿。
  皇帝看看林晏,有些怀疑,你们两口子平时就是这般说话林少尹每日在朝上衙间这般与人议事,去见小娘子,两人也这般,累不累
  皇帝清一清嗓子,提起在朝上对臣子们说话时精神来,“吴王案已经着有司重审了,女郎再等些日子。”
  沈韶光郑重行礼“是。”
  “女郎委实,去年夏捉住北方探子,今年又勘破那李棫、乔亥首尾。”
  这是要听细节意思,沈韶光便说起那些细节。夏季时那贼人点北都特色菜品、他们身上气味、他们当时神色至于李棫身上疑点就更多了,说是苏州士子,却爱北人酪浆,明明有女儿酒,却选新丰酒,吃粗犷羊蝎子很顺惯,爱酸、爱辣、爱面食,还有那与胡人一样熏香味儿。
  这些事,皇帝已经听林晏禀报过了。林晏禀报,只擢其重,又着眼全局剖解阐发,而此时沈小娘子则就事论事,又是这样条分缕析,颇似刑部呈送那些死刑案宗。
  与这样小娘子说话,实在是个新鲜体验,皇帝清清嗓子,“听闻捉拿乔亥那日,女郎还亲去酒肆赴险了”
  一个罪臣之后,一个年轻小娘子,有如此眼界、如此胆色、如此忠心皇帝点头,“女郎委实难得。”
  沈韶光腼腆一笑,老老实实地道“那日并不曾有什么危险,民女提前走了。”
  皇帝笑起来,倒是个实在人。
  沈韶光却端正了神色“即便有些危险也没什么。先父曾教导民女,苟利国家,勿惜其身。民女不过是循先人之脚踪罢了。”
  想到当年沈谦御阶下悲壮,皇帝沉默了片刻,“女郎放心,沈公之冤定能得雪。”
  这次沈韶光大礼拜谢。
  回来路上,林晏没骑马,陪沈韶光坐车。
  看着她面色,林晏搂住她,另一只手轻抚其背,“乖阿荠”
  片刻,沈韶光坐直,笑道“今日是我生日呢。”
  林晏也不愿她沉浸在悲伤里,顺着她话笑问“不是前两日才过了生日吗如何今日又是生日”
  沈韶光摸摸前两天林晏送给自己钗子,挑眉一笑“前两日是阿荠生日,今天是韶光生日,不行吗”
  林晏笑起来,“好,好,只是你没提前说,我没备下礼物。”
  礼物沈韶光看看林晏,目光扫过他脖颈,眯眼笑一下,“晚间你陪我吃饭,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林晏点头,摸摸她头发。
  晚间,在沈宅吃完饭,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喝茶时候,林晏又问起来。
  沈韶光凑近他,说了一句什么。
  林晏抿抿嘴,看着沈韶光又无赖又娇气样子,无奈地笑了,真是恨死自己当时非要请沈刺史来代行六礼了。
  “不行啊”沈韶光再撩拨一句。
  “乖,莫要闹,我怕我忍不住”
  沈韶光又扫一眼他脖颈,不过是想摸一摸、玩一玩那颗小红痣罢了,至于吗
 
 
第107章 终于结婚了
  北面战局结束得出人意料地快,吴王案复审却有些慢,林晏与沈韶光婚期就更晚了,从预定初夏直拖到中秋。
  赵王在获知四子李棫被俘后复发喘疾,其被囚禁次子李樨在故旧帮助下夺取兵权,而一向软弱三郎在另一些兵将支持下与其兄分庭抗争。三郎不敌其兄,干脆带人“弃暗投明”转身奔向了朝廷。
  征北军与雁门军、关内军三面合围,赵王次子李樨兵败,逃往河朔成德军控制恒州。经过斡旋,成德军献上李樨及一众主要幕僚、将领。
  五月,前方大捷露布被快马送回长安。诸臣露出轻松笑来,皇帝也松一口气。长安百姓倒不觉得有什么,早就知道那逆贼成不了事,暗搓搓谋刺,有什么本事。
  听说大军进入北都时,赵王尸身都已经臭了,并未装殓,旁边亦无人守护。这位大王盘踞北都要冲十余年,手握三郡兵权,先帝时借助道人之手,朝堂中翻云覆雨,谁想到,一代枭雄,下场如此凄凉。
  对于战事结束得这样干净利落,沈韶光是有些意外,但想想,史书上像这样起势汹汹、结束却极快战事多着呢。快好啊,军中少死些人,李相等官员少长几根白头发,像自己这种,可以早点家祭。
  沈韶光给这世父母兄长上香,善恶到底有报,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吴王案却审得有些慢。其实皇帝本授意三司加快进程,先帝再暴戾,也是自己父亲,最好在北面战事结束前审理完毕,该恢复名节恢复名节,该安抚劝慰安抚劝慰,该发还田宅发还田宅,等战事告捷、大军还朝,这件事也就淡了。
  然而吴王案作为先帝末年第一大案,牵扯太广,多少人因此罢官免职,多少人贬谪流放,多少人家破人亡,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案
  因为沈谦案重审缘故,也因为听说沈韶光事,分司东都员外郎沈朴专门请旨入京协理此事。
  听林晏说这位堂叔父到京,沈韶光去馆驿拜见。
  沈朴约莫三十多岁,修眉俊眼,听说很年轻时候就中了进士,如今却任东都分司尚书省六品员外郎真真正正养老官。看他穿着家常宽袖衫和木屐子,一副洒脱旷达样子,沈韶光觉得,叔父这个官做得妙得紧。
  这样旷达人,刚才却是急急切切快步如奔地来迎自己,沈韶光又觉得,或许当初出宫时,是自己想太悲观了。
  坐在馆驿客舍堂上,沈朴打量她片刻,目露感慨“我从前见你,你才这么高”沈朴比量比量坐榻边儿。
  沈韶光笑道“儿实在不记得回洛下时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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