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庭荭最初只是为了还时钰人情才应下差事,没料到对于阮棠这个学生,他是越教越惊喜,有天赋又能吃苦,寻常人要吊嗓几个月才能有成效,她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渐入佳境,没过多久就能拉着宣老师对戏了。一个白娘子一个小青,在后院咿呀咿呀的唱起来传到前院去,引得路过的宾客频频往里探头。
这练完嗓子,阮棠就开始去惹时钰。
时钰依旧是西装三件套,端是一丝不苟的严谨,为了陪阮棠学习,这段时间一直在戏楼后院办公,此时正坐在亭子里,拿着钢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一个没留神,怀里就多出来一只脚丫,白白嫩嫩小巧玲珑。
他冷着脸去看阮棠,后者一脸的理直气壮,半点不觉行为浪荡,反倒是与他抱怨:“我渴了。”
时钰拿起石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再递给她。
这妮子又作,摇摇头,讲:“我想喝春茶。”
时钰声音冷淡:“别胡闹。”秦助理被她支使去买桃花酥了,现在还堵在路上回不来呢。
“不行,我就想喝。”阮棠半点不拿他的冷气当回事,另一条腿得寸进尺的搭上来,又是一番胡闹,“你管不管!管不管!”
简直作出来新花样。
时钰薄唇紧抿,别开眼不看她,冷声呵斥:“下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宣庭荭老师从后台过来,急急忙忙的,也顾不上看气氛,开口便讲:“梅筱在后台把腿给伤着了,马上就要她登台,这下坏了!”
梅筱是京剧新星,很有灵气的一个姑娘,今天不少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时钰问:“没有替补的?”
“有,但是今天来的有贵客,替补的终归不太理想。”
他这么一说,在场哪个不是人精,一下就秒懂其中的意思。
阮棠笑了,说:“宣老师,你不是指望我吧?”
“倒是可以。”
时钰若有所思,讲:“今天挂的水牌子是折子戏吧,可以只唱一部戏里的一小节,你的《断桥》恰恰是《白素贞》全剧中最为突出的一段,可以上去试试。”
宣庭荭也赞同的点头,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小阮这段西皮垛板已经唱出自己的风格,再加上她与梅筱都是新人,由她上场最为恰当不过。况且,你练了这么久,就不想登台试试自己的水平如何?”
后面这句,是对阮棠说的。
这阮妖精倒也不怵,微微一挑眉,笑着,意味深长的说:“我倒是没意见,不过……练了一天嗓子都哑了,就怕登台唱不出来呢。”
这什么意思?宣老师不懂。
时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抄起车钥匙,站起来,说:“去化妆换戏服,唱完戏下台喝春茶。”
这作精方才喜逐颜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宣庭荭在旁边看的直咋舌,什么时候时导竟然也学会妥协了,竟然还纵容她到这种程度,简直前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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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筱受伤了?那接下来的戏由谁来唱?”
当消息传播出来之后,自然是一片惊讶,甚至有不少冲着梅筱来的戏迷,一听到这话直接便起身走人,留下来的人也是议论纷纷,或遗憾或不满。
季节在楼下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满脸惊讶,下意识的朝上面看了看,曲小少今天可是特意为梅筱来的,发生这种事就扫兴了。
他走上去,开口便将消息爆出来,说完才发现曲见琛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模样清秀,气质文静,一副温温柔柔与世无争的模样,看的季节不由的挑眉。
要不说曲小少风流,这看个戏都有女人投怀送抱。
这送上门的赫然就是陶满柔,她本不想表现的如此急切,奈何上次《佳人旧影》的试镜结果令她相当挫败,女二号没成,勉强拿下一个没什么戏份的女三号,另一部看好的资源也被抢走,这意识到在娱乐圈没有靠山很难出头。
陶满柔方寸大乱,最后将目标放在曲见琛的身上。重生后的她知道,曲见琛这段时间会在梨园出没,因为不久后就会有新闻爆出来,曲见琛的新欢便是京剧小花旦梅筱,虽然到最后依旧没有哪个女人长久的留在他的身边,但是陶满柔明白,她必须搏一搏。
这是来之前的想法。
此时,陶满柔坐在曲见琛的对面,手里捧着茶杯,一语未发,但触及到对方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时,便仿佛整个人、所有的心思都被已看穿,她的手一抖,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曲见琛却已经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季节,微微蹙眉,道:“梅筱伤了?”言语间,竟有些不满。
“对啊,小少这就怜香惜玉了?”旁边的尤诚打趣道。
曲见琛却摆摆手,显得冷淡又无情,只说:“伤着了便不能出台了,另找合适的艺人吧,七爷快回来了,家宴起码要热热闹闹的。”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背景底幕被撤了下来,换上了鲜红的绸布,几个人看过去,都有些讶然:“守旧图案换了,不过这绸布是谁的?有这么一位角儿吗?”
每一位名角儿都有自己的守旧图案,在登台前换好,算是一种提前宣告,就好比宣庭荭的龙凤八宝、梅筱的梅花,而这红布……
这绸布显然是刚裁下来的,红的鲜艳欲滴,艳的热烈似火,却完全没有对应的艺人,除非是个新人。
这时,台下音乐响起,瞬间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道婉转柔润的女声传了出来,柔而不软、其中裹着一股韧劲,又夹杂着腾腾杀气,只听她唱:“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
紧接着白衣丽人从后台走了出来,带着一股腾腾气势,一身素褶素群,随着她的动作衣袂飞扬,头戴点翠盔头,衬得她小脸只有巴掌大,精致的浓妆重点突出上挑的柳叶眉,红霞般的脸颊,姣好的红唇,一眼看去当真是艳色逼人。
要想俏一身孝,这话用在她身上简直绝了。
眼前的“白素贞”何止俏丽,她的美貌简直夺人眼球,艳的咄咄逼人,极具攻击性,看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呼吸一窒。
曲见琛漫不经心的桃花眼落在台下的青衣正旦身上,微微一凝,虽然便站起身来,语气说不出是惊讶多一些还是玩味更多,“阮棠。”
怪不得这妮子打算让他排队到地老天荒,竟然跑来学京剧了。
阮棠?
几个人皆是满脸诧异,季节等人是想起她的“排队领号”的惊人言论。
而陶满柔却惊呼出声:“她怎么会来学京剧,除非……除非她那天试镜的是女一号!怪不得她在里面待了足足十分钟!”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在她还在为失去女二号而挫败不已的时候,阮棠竟然已经拿下女一号了,她曾经以为那个女人天真愚蠢,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到头来,原来她才是那个失败者。
试镜,又是试镜。
曲见琛的眼眸沉了下来,他发现自己似乎轻视了一些东西,那天季度在群里艾特他们,并未讲试镜当天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
若阮棠真的成了时钰的女一号,那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便值得玩味了。
陶满柔说完之后,便察觉到空气中的冷凝,她悄然抬眼看去,发现曲小少的脸色如常,一双桃花眼却泛着阴冷,看的她身体一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紧接着,便听男人笑了笑,说:“季节,让你哥把那天试镜的录像给我调出来。”
他在笑,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反倒令人遍体生寒。
第7章 豪门娱乐圈
包厢里的气氛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默契的闭嘴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变成出头鸟,被那位煞星随手宰了解气。
曲见琛要录像的时候,季节给季度打通电话,后者还想挣扎,说什么剧组有保密协议,没有时钰的同意便是他都拿不出录像。
但是他们这位曲小少,闻言不过是轻飘飘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季度便迅速妥协,只道让他别对祝璇下手,录像马上送到。
祝璇是谁,众所周知的季度季大少爷的白月光是也。
曲见琛发怒的时候,甚至可以不顾他与季度的发小情谊,拿他的白月光做威胁,这手段何其狠辣,又何其无情。
陶满柔脸色煞白,内心一片慌乱,莫说是耍那些小聪明来愚弄曲见琛,便是留在这里都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煎熬,一时间竟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愚蠢了,仗着先知的金手指以为便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中,却不知道即便重生多少次,她依旧是那个见识浅薄的她,而曲见琛……永远都是那个令人望之生畏、心狠手辣的曲小少。
与此同时她突然想到,能够让曲小少如此生气,莫不是阮棠当真与时导有私,若是如此……回忆起那张美艳而高高在上的面容和嚣张的一巴掌,陶满柔心里突然升腾一种奇异的畅快,她知道,阮棠死定了!
大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季度匆匆而来,高定西装凌乱的早已看不出本身的贵气,俊朗的面容黑成的锅底,他边将手机和耳机丢给对方,边抱怨:“上次就在群里给你提醒了,是你自己没当回事,现在又来威胁我。行了,录像你自己慢慢看,别给我传出去,不然我怕我没死在你手里,就让敬爱的时导挫骨扬灰了!”
若非如此,哪里需要他大费周折的亲自送视频。
曲见琛把玩着他丢过来的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微微摩擦,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戴上耳机,打开视频,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阮棠试镜的开场。
画面高清,声音百分百还原,当阮棠特有的慵懒而放肆的语调响起时,男人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桃花眼微眯。
季度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只看的心头一跳。
包厢里压抑的死寂,那戏台上却是热热闹闹繁花似锦的画面。
阮棠明明是初次登台,却不见半分怯场,反倒是一派游刃有余,她身姿曼妙,唱腔婉转优美极具韵味,最关键的是她唱起来,有自己的风格。
这一出《断桥》在《水漫金山》之后,讲述的是白素贞在与法海杀的天昏地暗后,再见许仙后的剧情。结果许仙一出来,阮棠她眼眸一斜,现场观众便只觉得一阵杀气浮现,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再看她纤纤细手指向许仙,“怎么,你今日也要为妻救命么?”
这声音哀怨中带着一股嘲讽,嘲讽中又有愤怒,只见红唇上下一碰,便是那段经典的西皮垛板:
“你忍心将我伤,端午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那法海如禅房;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二郎;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的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手摸胸膛想一想,你有何颜面来见妻房!”
这一段唱的是又快又辣,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大伙倒抽一口冷气,直观的冲击下,都觉得她下一秒就要一件戳下去,给许仙的身上来一个窟窿。
全场都在喝彩,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真香.jpg,这青衣的表现丝毫不比梅筱差,甚至于有人拿她们二人的演出暗暗比较,得出阮棠更胜一筹的结论。
这场票,看的值了。
那些退票走人的,实在的过于莽撞,事后听说也不知该有多后悔。
曲见琛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手机,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见大戏台上的画面尽数收入眼中。
他看着那身姿妙曼款款动人的白衣佳人,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这女人柔弱无骨的搭着时钰,与他耳鬓厮磨的画面。那样放肆而轻佻,热烈的缠绵,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这对男女之间的暧昧涌动。
他将阮棠留在身边的时间不短,却从未见过她流露出如此惑人的情态;他与时钰相交二十几载,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为一个女人打破自己的规则。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曲见琛发出一声轻嗤,却不知是在笑谁。
季度只当他是怒极反笑,心里暗自嘀咕果然不出所料,这阮棠果真是个祸水,和小少这边没断干净又搭上时钰,这下好了吧,翻车了吧!
接下来,怕是有的腥风血雨等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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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音乐渐渐缓下来,这一出《断桥》落下帷幕,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经久不息。
阮棠在一干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后台,堪称众星拱月,这也难怪,不止台下观众激动不已,同台的艺人们在这场合作中不服气?
那许仙的扮演者是位小生,半开玩笑半抱怨:“小阮,刚才我都以为你要假戏真做,夺过小青的枪,给我捅一窟窿解解气呢,可把我给吓得……”
阮棠斜睨过去,双手一展示意他看,笑问:“你瞧这手,是会拿枪伤人的手吗?”
那小生下意识的去看,便见她双手纤细如青葱,白润细腻如羊脂玉,明明只是一双手,却看得他心里一荡,像是受了什么诱惑一般完全移不开视线。
紧接着便听阮棠笑着说:“所以我如果想杀人,哪里用得着这双手,哄着你去自杀岂不更好,既不费力永不用担责任。”
她的声音柔柔媚媚的,小生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吓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警惕的唰唰后退两步,把人给吓得……看着她就像在看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美是美,但有毒啊!
“阮棠。”
时钰站在一侧不知看了多久,手里还拎着春茶的包装袋,冷冷的朝这边看了一眼,说:“过来。”
被抓包的阮棠无辜的眨眨眼,不顾众人惊异的视线,乐颠颠的凑过来,接过春茶喝上一口,立刻露出满足的笑颜,喝着茶还要问对方:“我刚才唱的怎么样?”
时钰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尚可。”
阮棠也不恼,只道:“为了一个尚可,可以任由小明星差遣去□□茶,我们时导真是无私奉献、高风亮节。”
宣庭荭老师也跟着拆穿他,说:“别听他的,刚才还跟我说,《断桥》圆满了,接下来教她唱《贵妃醉酒》。听听,圆满了,这是尚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