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捏她后颈,指一点一点在她颈上轻勾。
玉纤阿闭着目,搂住他的颈。情若春水般潺潺,他们贴着额,好似又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范翕轻喘一声,他突然失控起来,搂她的力道加重。他不再满足于这样温情款款的亲吻,他激动起来,一下子将她推倒,自己翻身覆上。他身上衣物端整,其他的却纠缠一起。
长发缠在一起,空气变得灼烫。
玉纤阿闭着眼,睫毛颤如翼。
却忽然,她忍耐不住的,一把推开了范翕。她推开的力气大,范翕跌在旁,脸色萧索地看着她。他看着她有些难受地蹙着眉,盯了许久,他阴凉凉地笑:“我就知道,你在嫌弃我。”
玉纤阿声音轻微:“你换了这身衣服,也许我就好了。”
范翕冷声:“不必了。你心里厌我,嫌恶我,不齿我。我换多少身衣服也没用。”
他垂下眼,脸上神情空落落的。
他就那般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玉纤阿起身,想追上他解释,但是站起来后,她又静一下,重新狠下心坐了回去。范翕必然要做选择,他若选择于幸兰,她就不可能接受他。她就是这般霸道的人,他早就知道……玉纤阿坐在食案旁,默默地想,权势,仇恨,美人……多难的选择。
可是他必须选。
然后她又茫茫地想,是否自到了洛邑,她的爱情,就在渐渐失去呢?是否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这里?
玉纤阿坐在黑暗中想得出神时,方才范翕走时被怒气冲冲关上的门“砰”一声被外面人一脚踹开,玉纤阿抬头,看到范翕手中提着一个木桶,竟重新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月光下,玉纤阿惊愕看他,见他一身雪袍,发丝与发带混于一处,格外凌乱。他不知做了什么,衣襟和袖口都一片潮湿。
他立在月光下,一身清寒被风吹拂,又是清隽,又是冷冽,又是萧瑟。
面容雪白,唇瓣粉红。
瞳眸跳跃,神色几多不正常。
范翕盯着坐于舍中仰头看他的玉纤阿,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于幸兰发生任何关系,我与你想的不同,我没有碰过她。你为何怀疑我?”
玉纤阿怔怔答:“你身上有她的熏香……”
范翕:“好。”
他举起他手中那个木桶,玉纤阿猛地站起,她怒叫了一声:“范翕!”
他那一桶水,毫不犹豫地被他当头浇了下去,泼了他一身水。冬夜冷寒,他将一桶水泼下,玉纤阿震惊站起时,已能看到他身上泛着的寒气,看到他的唇色变得苍白。他浑身湿漉漉的,被冻得发着抖。
他面色却呈不正常的潮红,向她抬眼,道:“现在好了吧?我还是我,身上没有别人的痕迹了吧?”
玉纤阿:“你疯了!”
“这是冬天!”
她大脑空白,向他奔去。她摸到他冰凉的手,如冰块一般。她着急地抚摸他的脸,他眼神垂下看他,湿发贴着脸,这么点儿时间,他冷得颤得更厉害。她靠近他,他一把就抱住了她的腰。
玉纤阿哽咽:“你会生病的……疯子。”
他淡漠:“我不在乎。”
他低头,挨上她仰起的脸亲吻她。他这样疯狂又病态,可是这也不是他的错。他胡乱地亲她,玉纤阿眼中的泪掉落。她心痛又生气,又怜惜他,又恨他心狠。她摸他的手,摸他渐渐被冻得硬邦邦的衣料,她哭出来,道:“你不要命了!”
范翕垂目:“我不要命,我只要你。”
“玉儿,别不要我。你不要我,我会死的。”
玉纤阿抱住他,二人跌坐下去。她抱着他瑟瑟哭起来,搂着他,与他抵着额。她哽咽连连,被他低头索吻。她不再躲他,不再退避。她心中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爱着他——
他的苦肉计,终是让她心疼。
然她并不会因心疼他就纵容他!
第107章
夜半风静,残月上窗。
床帏落下, 月光照在床下两双鞋履上。床间, 范翕拥着玉纤阿, 由她青丝铺臂,背对着自己而睡。范翕手指缠着她一绺秀发, 盯着她笼在被衾中的身形出神。
他今夜闹她闹得有些狠了, 因太久没碰她, 终是有些忘情。玉纤阿临睡前被他折腾得已是眼噙泪雾、精神不振, 她嘱咐他吃药洗漱、莫要真的被冰水浇得次日病了后,被他一放开腰, 她就昏昏睡了过去。
还是范翕抱着她, 帮她事后清洗。他是极为享受这种她茫然不知、任由他拿捏的时刻的, 是以帮她洗漱时,范翕分外耐心。有一瞬他盯着怀中美人沉睡的恬静娴雅面容, 手指拂过她脸颊时, 范翕忍不住心中生愁生怅。
他赌气地想若是她永远醒不过来, 就如现在这般听话窝在他怀中便好了。
他想要任意拿捏玉纤阿。
他理想的佳人当又美丽, 又温柔, 又柔弱,又不过分依赖他,过分听他的话。然而玉纤阿未免也太不依赖他,太不听他的话。他说什么, 玉纤阿从来是听听就算了。该怎么做, 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
静夜中, 佳人已经入睡,独范翕一人清醒着。
范翕生着闷气。
他手指搭在玉纤阿肩上,见她睡得着,又有些羡慕她的好心态。他烦她身边的男人烦得不得了,为何她根本不和他闹于幸兰的事?她是否终是不够爱他?范翕有些想推开玉纤阿,拉她起来陪自己夜谈。
但是他手搭在她肩上,又放弃了。算了,今夜他苦肉计一顿试探她底线,她也掉了眼泪,他不想再欺负她了。
可是他真的睡不着。
自丹凤台事变后,范翕日日夜夜心中焦灼,玉纤阿想了很多法子帮他入眠,他哄着骗着她说自己差不多好了,但其实他还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泉安临去前望着他的悲伤眼神,就是天露台上的大火,就是丹凤台被火淹没的场景……仇恨刻骨铭心,他如何能忘?
范翕轻声试探:“玉儿?”
玉纤阿没有回应,她呼吸平缓一如之前,当是睡得香甜。
范翕便慢慢上身起来,将被她青丝所压的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另一手小心地按着她圆润肩头。他动作轻缓,将手臂从玉纤阿身下抽走后,将被褥好生给她盖上。他揉了揉自己被枕得酸痛的手臂,便下床穿衣。临走之前,范翕又吩咐侍女加了次炭,好让她夜里不被冻醒。
范翕独自回了书舍坐着。
他之前淋了冰水,若是不及时吃药,次日少不得生病。但是泉安已经不在了,没人这样事事盯着范翕,范翕一人坐到书舍,侍从端来了药碗,他却静看着,压根没有喝的意思。
一会儿,听到窗外树枝上的动静。
范翕侧过了头看去,果然门被轻敲两下,成渝进来了。成渝进来后,先向他禀报自己杀了谁,栽赃到了谁人身上,保证不让人怀疑到公子身上。
范翕恹恹地“嗯”了一声。
成渝看去,见案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药。他迟疑一下,犹疑着劝公子喝药是不是自己的职责。这般一犹豫,成渝见范翕手腕一翻,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铜牌,拿在手中把玩。
成渝盯那铜牌,见自己并没有见到过。这才是他的职责,他放心问了出来。
范翕道:“号龙令。泉安临走前扔到我怀中的。我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回到洛邑后,卫天子日日逼问我大兄如何号令龙宿军,龙宿军到底藏身哪里。我才想起来,也许泉安给我的,便是号龙令。”
范翕手撑着额,盯着自己手中浮雕古拙的牌子:“龙宿军藏于野,藏于诸侯国间。传闻中龙宿军以神名来命名,最高首领是‘大司命’,而天子的神职在龙宿军中被称为‘东皇太一’。现在想来,我父王昔日离开洛邑,没有带走兵马,启用的就应该是龙宿军。当日在丹凤台与我并肩为战的军队,应该就是大司命所领的那支藏于洛邑的军队。”
范翕讽笑:“可惜了。前任大司命已经死了。东皇太一也死了。我手中徒有这块牌子,却都不知如何用。都不知这支军队在哪里……”
成渝沉默。想公子昔日手中的军队,如今都是不能用了。若用,就是跟卫王朝对着干。卫王朝刚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前朝的公子手中有兵?然而公子手中有“号龙令”……龙宿军原来是真的存在!虽然他们都不知藏于哪里,也不知如何号令。
成渝中规中矩地建议:“公子若是能离开洛邑,就能想办法和龙宿军联系了。公子手中有号龙令,只要找到他们,便能用了。”
范翕喃声:“离开洛邑……”
若非有特殊原因,他现今的身份,卫天子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他心中再次琢磨起自己和于幸兰成亲是否可行,念头才起,他想到晚上玉纤阿的眼泪,便又迟疑。
范翕烦躁。
他眸色幽幽,喃喃自语:“是否有法子,让玉儿离不开我,必须跟着我?她无法离开我半步,不管我做什么都只能听我的。不会跟我闹,不会算计我,不会报复我……”
范翕喃喃自语,本没指望榆木疙瘩成渝能搭上自己的话。但是成渝这次灵光一点,居然开了口:“有,倒是有。”
范翕抬目:“你不会是说下药吧?我能药倒她一次,难道能一路药倒她,骗她跟我去齐国?再说,总是用药……对玉儿身体不好。我不愿这样。”
成渝说:“玉女若是怀孕了,若是怀了公子的孩子,起码怀孕前期,玉女即便是为了腹中胎儿着想,也不会离开公子。而等她胎儿稳住,我们便必然已到齐国。月份大了,玉女更不会离开公子了。”
范翕怔住。
他抬头看向成渝,盯着成渝半天:“……”
成渝心中愧疚,觉得这样对不起玉女。但是他毕竟是公子的人……只是公子面无表情地看他半天,又让他生怯。成渝几乎以为范翕否定了自己这个法子时,听范翕喃声:“可她并未怀孕啊?”
成渝不语。
见坐在那里神情恹恹了许久的范翕好像突然振作了起来,低声说:“请医工来为我配药。我觉得……也许我需要喝些什么易让女子受孕的药。”
成渝咳嗽一声。
公子说的这么委婉,其实不就是补肾的药么。
他尴尬地应一声要走时,范翕道:“把玉儿的避子汤……也换了。”
“还有,再帮我开些药。”
前面的成渝不说什么,最后的成渝忍不住劝:“公子总是服这样的大补药,医工说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是提前过度耗损公子的元气精气。一旦公子撑不住了,反噬回来……”
范翕淡漠道:“没事,我觉得现在很好。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觉得我现在精神比以前好的多。待我忙完这段时间,我自会调理的。”
成渝不赞同:“公子!”
范翕闭眼,疲惫地露出一丝笑:“怎么,你以为我在自杀么?放心,我不会的。卫国和齐国好好的,我的玉儿无依无靠……这些事结束不了,我是不会放心死的。我心里有数,你且去吧。”
公子翕心狠,极能忍极能撑。外界加诸他身上的痛苦有多重,他的韧性就有多强。越是弱,越是强。范翕向来如此。
成渝便叹一口气,就这样出去了。
——
次日,玉纤阿醒得晚。她本以为自己醒来会是独自一人睡在帐中,没想到拉开帐,竟然见范翕拿着一卷卷轴,坐在她这里看书。玉纤阿意外地盯着他的清寂背影看,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范翕低垂着眼,放下书卷,过来坐于她旁边,小心地搂过她腰肢,为她轻轻揉着。玉纤阿避一下没避开,腰线被他的手指碰勾上。她咬唇忍羞,一阵颤颤酥感顺着他手指碰到她腰的方位向四肢蔓延。
玉纤阿腰眼发酸,歪倒倾于他怀中。清晨醒来尚未梳洗,长发凌乱,她的脸便贴于他颈间,被他轻轻揉着腰。
范翕温柔而怜爱地道:“昨夜苦了你了。我这样帮你缓解,你有没有好受些?”
玉纤阿喜欢他的这样照顾,又奇怪:“你为何今日未曾出面?”
范翕低头露出一个有些忧伤的笑:“我不想见于幸兰。玉儿,别赶我,让我陪陪你吧。”
玉纤阿心想外面又不是只有于幸兰,还有朝务,他不是一直积极地想掺和么?怎今日犯懒了?不过他这样说他不想见于幸兰,虽然心里知道范翕在甜言蜜语地哄她,玉纤阿仍是忍不住唇轻轻勾了下。
谁不喜欢郎君爱的人是自己呢?
玉纤阿轻轻推他:“让一让,我要穿衣了。”
范翕便让开了位置,他随意找了一榻坐下,看玉纤阿因有他在,特意将床帐重新放下,躲回帐中穿衣。窸窣声细微,范翕竟也安静坐着,没有想偷看的意思。她在里间换衣,他手支着下颚,脸上方才还有的柔情款款的笑意消失,而是心事重重地转头,漫无目的地看着窗的方向。
玉纤阿换衣半天,突然想到范翕竟然没有发烧,她手扣着自己腰间帛带,一下子失了神。按照她对范翕身体的了解,他即使昨夜吃了药,今日也该病了。昔日在吴国王宫中时,范翕就因为小事情病了好几次,且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调理好。可他竟没有……
玉纤阿一下子掀开帐子,看向范翕。
范翕回头,奇怪地看向她。
他面容雪白,坐在日光下,清瘦寂静,如日下的一捧细雪,与阳光融于一处。那般的孤寂寥落,好似随时会融化消失一般。
玉纤阿静静看着他,她的眼眶渐红了。心知他必然是用什么手段强行改变了他的体质……他连病都病不起。
然他身体本就不好,若是连病都不病,日后反噬回来,该有多糟?
范翕看她目中水光粼粼,他一怔,然后有些慌,以为玉纤阿猜到他要换她的避子汤。他心中发虚,又害怕玉纤阿和他发怒。他坐在原地,手指连着手臂,一点点发麻。他心头绝望,恐玉纤阿质问他。他脸色便有点儿白。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问:“怎么了?”
玉纤阿下了床,脚踩青丝履,腰系素杂裾。她帛带束腰,长袖络绎,向他行来时,飘带飞扬,随风而曳。当如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