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这是王后和天子之间的权力博弈。
  是他父母不见血光的厮杀。
  姜湛颓然垮肩,未曾想到自己那对昔日恩爱的父母,会成今日这个样子……
  ——
  姜湛抱歉地将事情告诉玉女,他没多说别的,只委婉说王后不同意他们退婚。姜湛觉得对不起玉纤阿,反是玉纤阿转头来安慰姜湛,让他不要着急。
  玉纤阿本人并不慌乱。
  因她已提前猜到了这个结果。
  对于她要退亲,范翕一直若有若无地欲言又止,成家对此不管不问。范翕欲言又止也罢,成家不管不问,可成家分明是希望她和公子湛成亲的,然而成家却不来劝她……显然成家认为,她是很难退亲的。
  也许在成家眼中,玉纤阿无可奈何地嫁给公子湛,婚后二人幸福美满,玉纤阿就会忘掉范翕。
  而在范翕眼中,玉纤阿无法解决她的婚姻,范翕想出手帮她解决。只是碍于对玉纤阿的惧怕,范翕没有开口,或者说……范翕在等着玉纤阿自己解决不了,回头向他求助。或者,玉纤阿软下身段求范翕,让给范翕一些好处?
  玉纤阿面容沉静,她已将此事思量来去,她想应该有其他的法子。容她再想想……
  ——
  玉纤阿近日是有一些麻烦的。
  卫王朝的姜氏宗亲在寻她麻烦。
  因九夷和谈使臣回来告状,姜氏宗亲才知道那宗亲公主,仍是被派去和亲。当日卫天子明明承诺的代嫁女郎玉纤阿,被认回了成家,并没有去和亲。且到了今日这一步,九夷使臣已经见过了和亲公主的面容,宗亲自然无法让玉纤阿取而代之,重新代嫁。
  且据和亲公主亲口所说,她是被喂了药,什么都不知道,昏昏沉沉下被送上了马车。她醒来时见到九夷使臣,都要吓哭了,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必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而姜氏宗亲分明认为,这个做手脚的是,必是帮着玉纤阿的人。
  宗亲公主被派去和亲,公主的父母得知后暴怒,嚎啕大哭,进宫就向王后告状。先前还支持他们的王后,此时反而漫不经心地安抚他们,说玉纤阿要和公子湛成婚,请他们忍耐。
  然——如何忍耐?
  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牺牲品,那个本该代嫁的玉纤阿,却能风光嫁人!如何能忍!
  随着玉纤阿和公子湛的婚期将至,玉纤阿也要进宫向王后请安。王后对她淡淡的,而玉纤阿自然也懒得讨好王后。王后喜不喜欢她,她都无所谓。玉纤阿拜过王后之后,被领去后宫休憩散步。
  沿着湖水慢慢行走之时,玉纤阿仍垂着目,思量着该如何退亲。
  突然,前方行来了一个女郎。想来在宫中出现的女郎,不是公主也是王姬等尊贵之人,玉纤阿退后避让,那女郎却拦住她,挑衅十分:“站住!”
  玉纤阿抬目望去。
  女郎冷眼打量她:“生得果然不错。就是你让玉娆妹妹去和亲的?玉娆妹妹本来不用和亲,都是你的错!不知你给王后天子吃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竟然还让你嫁给公子湛!太可笑了!”
  玉纤阿柔声问:“女郎是……?”
  旁边宫女小声劝玉纤阿忍耐避让,说这位女郎,是一个公主,平时就骄纵跋扈,脾气任性。这个公主恐是听人吹了什么风,就来找玉纤阿算账。对这种没脑子的公主,聪明人自然是能避让就避让。
  玉纤阿却眼睛微微一顿,一个主意涌上了心头。
  她问这个公主:“和亲不和亲是天子和王后说了算,你找我有什么用?定是不敢与王后叫板,才来欺负我?”
  公主顿时:“你!”
  玉纤阿身后的宫女着急:“女郎少说两句。”
  那公主:“少说什么少说?没听她瞧不起我?你叫玉纤阿是吧?你还敢不服气?我玉娆妹妹的一生都被你毁了……”
  玉纤阿温声:“这话可笑。各家性命,旁人怎能毁。公主若是姊妹情深,自己去代嫁呀。何必拉着我?我又不认识你的玉娆妹妹。”
  玉纤阿素来伶牙俐齿,她常把范翕说的无话可说,小小一个公主,又岂能说得过她?那公主火冒三丈,看玉纤阿仍是清清凉凉、温温柔柔。玉纤阿挤兑了她几句,转身便盈盈而走。
  公主却气得无法,冲向玉纤阿:“我与你拼命——”
  湖水波光湛湛,金色阳光融浆般流转。
  “噗通——”
  “噗通——”
  两声落水声渐次响起。
  侍女们腿软,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一下子,宫中人仰马翻:“快、快!救救两位女郎!”
  “向王后禀报!”
  这却是糟了。
  这位公主来宫中做客,那先前和亲的父母也在。听说玉纤阿推了公主落水,再加上和亲之事的矛盾,那和亲公主的父母火冒三丈,严厉要求王后定要惩罚那个玉女。
  两位父母声泪俱下:“她不过是一个野丫头,不知怎么好运被成家认了回去。却不将我姜氏王族放在眼中。王后若不严惩,我姜氏日后如何立威于天下?”
  王后沉思。
  ——
  卫天子这时正与范翕在一起。
  范翕和于幸兰退了亲,就来宫中向天子请示。
  天子叹气一声,想到范翕和于幸兰退了亲,自己家中那个母老虎,自己却全然无法……天子问范翕:“日后,你打算如何?”
  范翕正要回答,外面小宦官气喘吁吁来报:“陛下,不好了!宗亲们全都来闹事了!要陛下给个说法!王后让陛下赶去凤栖宫,说有大事商量。”
  天子怔住:“什么?”
  宦官答:“玉女和一宗亲公主在王后宫中吵了架,玉女和那位公主落水。先前和亲公主的父母正好在王后宫中,王后拿不定主意……如今宗亲全来堵门了,吵嚷着要说法!”
  天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立时拂袖:“简直胡闹!”
  他焦头烂额,登时负手出宫。范翕眸色一沉,跟在天子身后。天子也顾不上问范翕跟来做什么。
  而等卫天子和范翕一起赶到入殿时,抬目,只见众人在宫殿中吵嚷,殿正中只立着玉纤阿。面对千夫所指,玉纤阿面容雪白,却沉稳无比。
  范翕抬目,看玉纤阿向前行一步,她长袖络绎纵起,向下对王后而拜——
  “妾身愿自囚以谢罪,平宗亲之怒,望王后成全。”
  殿外醒来的天子和范翕怔住,殿中撑着额头头痛地王后撩起眼皮。
  王后问:“如何自囚?你是何意?”
  殿外宦官报喝声高,众人都知是天子来了,纷纷让路。玉纤阿听到了“公子翕到”,她回首,衣袖纵横,与范翕对视一眼后。她款款长跪——
  “妾身愿以心为囚,以身为牢,自囚于楚国丹凤台,三年为期,平宗亲之怒。”
  “望陛下成全,望王后成全……”
  就此囚玉。
 
 
第125章 
  玉纤阿跪在青石砖上,两手相拱, 长袖络绎, 腰肢挺得笔直。
  冬日辉光从她身后斜斜照入, 落在她的云鬓上、衣襟上。而范翕立在殿门口,如痴了一般, 怔怔看着那背对他的女郎——
  以心为囚, 以身为牢, 甘愿自囚于丹凤台, 三年为限。
  王后本淡垂着眼,宗亲们本愤愤不平, 卫天子本满心烦躁。当女郎清婉的声音绕梁, 响彻于大殿中时,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打断,都看向玉纤阿:
  甘愿……自囚么?
  范翕闭目, 他神思恍惚, 依稀记得这一幕如此眼熟。
  很早之前, 他还在吴宫时, 玉纤阿为了避免被献给吴王, 就不等他开口,玉纤阿长跪吴王与王后,说自愿被献给周天子。而今,又是这样。
  玉纤阿不等他说什么, 她又长跪卫天子与王后。
  然而这一次, 她是为了他……她是为了他!
  范翕身子轻轻摇晃,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这满殿没有他说话的机遇。他向后退了两步,单薄的身子拢在长袍中,他面容发白,然而身边人并没有注意到,卫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麻烦的小女子所牵引,完全没注意到范翕的反常。
  范翕眸中滚烫,胸腔中一口滚烫热液涌上喉咙。
  他强行咽下去。
  玉纤阿回头,看了他如霜如雪的面容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范翕肝肠寸断,让他心间大恸——
  她是为了他。
  是为了平他的心。
  ——
  王宫中玉纤阿所引发的事,已经没什么好看。且在外人眼中,公子翕除了当初曾带玉纤阿来洛,两人当无太多关系。当卫天子和王后商量着要给宗亲一个交代时,范翕就退下了。
  范翕出了宫。
  成渝牵来马,又想向公子汇报自己最新查到的一些讯息。范翕抬手,阻止了成渝的话。
  范翕不骑马,就那般走着出了王城,一路行在街上。
  他骨肉体瘦,步伐沧桑趔趄,走得十分艰难。冬日暖阳照在他身上,不见暖意,成渝反而看出范翕的一身寒霜。
  成渝不放心地跟上范翕。
  范翕绷着脸,眸底渗红,眼眸幽静暗黑。长长的青白色发带被风吹得拂到面颊上,缠到唇边。范翕只沉着眼,脑子里的弦又在崩断一般。
  想着玉纤阿跪在大殿上的模样,想到她回来看他的那一眼。
  是他不好。
  是他无能。
  是他疑心重,是他不能很好地爱护她。
  她猜出了三年之期,她根本不怕什么宗亲的为难,她不过是用这个来安范翕的心。
  范翕闭目,心中悲怆——
  得女若此,他又何求?
  范翕缓缓开口:“成渝。”
  成渝就跟在他身后,自然应道:“公子。”
  范翕轻声而疲惫:“我最近状态不好,对你责难多,说了很多不好的话。违心也罢,真话也罢。我知你是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看在我身体不好的份上,在忍受、等待……”
  成渝连忙道:“公子——”
  范翕打断他:“听我说完。”
  范翕自嘲一笑:“自从泉安死后,我就越来越不像以前的我了。你不如泉安机敏,你我皆知。我因太怀念泉安,才迁怒于你身上。我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恐你留在我身边,我每看你一眼,就要想起泉安一次。我日夜为此煎熬,日夜为此呕血。是以你向我请辞,我准了。”
  成渝默然。
  他目底微发红,多年情谊,他待公子之心,又岂比泉安少?
  他沉声:“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才向公子请辞。我如今已经想通,公子需要我……”
  范翕淡道:“不必如此。我已打算启用吕归,他武功远胜于你,能更好地为我做事。但你也不必恐慌,若你愿意彻底离开我,我赠你金银,放你归于四野。若你只是与我生了罅隙,暂时无法服侍我,我想将你派去玉儿身边。”
  成渝猛地抬目,怔忡。
  他颤声:“……公子还愿意派我去玉女身边?”
  范翕说:“先前是我多疑,我错怪了你。”
  范翕慢慢道:“玉儿要去丹凤台三年。我要让姜女服侍她的日常起居,你保卫她的平安。常日向我汇报她的消息。三年为期。三年后,若你还愿意跟随我,我自召你回来。”
  成渝双目赤红,若非公子不信任他,他又岂愿离开公子?他自来就是公子的人,一生志愿皆是公子。但凡公子有用到他的时候,他又岂甘心离开?
  君臣之谊,主仆之情,谁又能轻易割舍!
  成渝立时跪下,沉声:“我听公子的嘱咐!愿去玉女身边服侍!公子放心,玉女既是未来主母,属下绝不犯上。若违了此誓,属下愿以死谢罪!”
  范翕淡淡点了下头,他垂目,泛红的眼眸看了成渝一眼。
  成渝见他目中冷厉,却几分凄楚。可见公子心中之煎熬。
  成渝便又犹豫:“公子现今状况……属下真的应该离去么?”
  范翕闭目,轻声:“离去吧。我现今状况,已不愿旧人为我所累,为我所苦。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他的煎熬狼狈,他要自己来扛。
  不麻烦成渝受罪了。
  也不麻烦玉纤阿为他伤心担忧了。
  ——
  成家很快得知了玉纤阿所做的决定。
  湖阳夫人被惊动,成容风匆匆回府去接母亲。成容风接母亲和后父一同进宫,因天子和王后要治罪玉纤阿,总是要问过成家。
  成容风惊怒:“玉儿那般娴雅柔静,平时连话都不多说,她怎会得罪那个宗亲公主?定是那些人有意诬陷她。”
  湖阳夫人坐于车中,却不言语。
  忽夫人掀开车帘,看到马车缓缓擦过街巷中缓步行走的一个人影。
  湖阳夫人撩目看去,微怔了一下,因看出那人是公子翕。
  范翕形单影只,孤零零一人。连马车与他擦过,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湖阳夫人若有所觉,放下了帘子。
  ——
  湖阳夫人如今已经不是昔日周王朝的湖阳长公主了,她对卫天子的影响力,早已不如昔日。
  而成容风据理力争,王后只疲惫地说这是玉纤阿的意思,无人逼玉纤阿。
  成容风要再争取时,反是湖阳夫人打断了二子的焦灼:“玉儿自甘愿被囚,以平宗亲之怒。我们自然支持她,亦不愿让天子和殿下更加为难。”
  王后赞许地点了头。
  但她看成家所有人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顿一顿后,王后作出心有不忍状,道:“这样罢,让玉女留在洛邑过了冬节诞日。待来年三月开春破冬,再送玉女去丹凤台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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