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可在桑榆的描述之中,她却是个显得有些跳脱的性子,什么大胆的事情都敢做。
  萧元景虽没更进一步地问,但也知道,这期间必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才会让她的性情发生这样的转变。只是南云并不曾主动提起,他也不好贸贸然地去问。
  南云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思量,只轻声道:“都是少时的事情了。”
  萧元景觑着南云这模样,抬手在她发上揉了下,而后道:“你家在何处?我送你过去。”
  “不必了,”南云摇了摇头,“离得并不远,走路的话不多时也就到了。”
  说着,她便想要起身下车,可却又被萧元景勾着手腕给按了回去。
  南云有些茫然地看了回去:“怎么了?”
  萧元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到底也没说什么,片刻后,轻描淡写道:“先不急着回去。同我讲讲,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他来时,打的是游山玩水的旗号。
  南云想了想,同他道:“这是个小地方,也没什么有名的去处。非要说的话,东边有个小灵山,山下的芦苇荡景色不错,山上有个小寺庙,据说挺灵验的。”
  萧元景眉尖一挑:“据说?”
  “旁人都是这么说的,”南云也不知是想起什么来,垂眼道,“但我觉着也就那样。”
  当年走投无路时,她也信过求神拜佛,可却也都无济于事。所以到后来,她便再不肯信什么神佛了,纵然是要信,也只信得过自己。
  萧元景道:“我对此地并不熟悉,一人去也没什么意思……你陪我去。”
  他这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南云心中虽不大情愿,可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她终归是萧元景的侍女,没道理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
  虽说萧元景性情和善好说话,但她也不能太过。于是短暂地犹豫之后,便点头应了下来:“好。只是我得先回家走一趟,以免我娘担心。”
  萧元景微微颔首,又与她四目相对,慢悠悠地问道:“你当真不用我送你?”
  他旧话重提,南云怔了下,隐约猜出他的意思来,虽有些拿捏不准,但还是解释道:“我娘是乡野出身,并未见过贵人,届时怕是会有冲撞冒犯之处,所以……”
  这话说得倒也周全,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个意思,并不想让萧元景到家中去。
  萧元景没耐心听她说这些车轱辘客套话,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我在此处等你,快去快回,”萧元景微微一笑,“若是回来得晚了,可是要受罚的。”
  南云心中原就忐忑不安,听了他这意味深长的话后,愈发惊疑不定起来,忍不住问道:“罚什么?”
  萧元景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声音,优哉游哉地说了句:“你猜。”
  南云噎了下,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便提起裙摆来撑着跳下了车,步履轻快地向家中赶去。
 
 
第039章 
  南云走后, 车中便只剩了萧元景一人, 他闲得无趣, 从一旁的书中抽了本翻看着。马车中的书原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可如今却莫名看不下, 片刻后又兴致阑珊地放了回去。
  萧元景挑开车帘, 打量着外边, 随后也下了车。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顺子暂且充当了车夫,见自家主子下了车后,忍不住问了句。
  萧元景不甚在意道:“随处逛逛。”
  这小镇自然是没法同繁华的京城相提并论, 但胜在风景不错, 镇中有河流穿过, 远远地望去,依稀能见着方才南云提到的小灵山。
  静谧悠远,让人看了也觉得舒缓。
  顺子随即也下了车, 但还没跟着走两步, 就被萧元景给赶了回去。
  “我自己随意看看, 你在这里候着就是, 不必跟过来。”萧元景将他拦下,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四下看着。
  此处分明也没什么新奇的,可他却像是颇感兴趣似的。
  顺子得了吩咐,只能退回到了马车旁,等候着萧元景。
  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他嘴上虽不敢说什么,但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顺子是打小就服侍在萧元景身旁的。
  当年被贤妃选中,陪着尚是小皇子的萧元景一块玩,后来年纪大了些,又成了伴读,再后来贤妃同皇上闹翻之后,他便也随着萧元景出了宫,到王府来伺候。
  若说起来,没几个人比他更清楚萧元景的性情。
  萧元景这个人,自幼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宫中的內侍都想到三皇子身旁伺候,因为纵然不慎犯了些小错,也就是遭两句申饬,不会像东宫太子那边,动不动就打罚。一直到现在,旁人提起萧元景来,也都是说他和善、平易近人的。
  但顺子却看得很明白,萧元景他只是对什么都淡淡的,所以在许多事情上并不会苛求什么,相应的,他也不会将什么人看得很重。
  除了宫中的贤妃娘娘以及成玉公主,如今最多再添上个茜茜,以外,他仿佛就没再对谁上过心。
  可如今,他竟然会一反常态地随着南云到这地方来,不仅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顺子在心中觉着稀奇的同时,不由得又将南云的地位往上调了调。
  毕竟就算是当初旁人总说青梅竹马的丹宁县主,都是她粘着萧元景,顺子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心的。
  像萧元景这样出身的人,是不会笃信什么情爱的,更不会为此牵肠挂肚要死要活。能让他生出好奇心来,并且有兴趣去探究了解,就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情了。
  萧元景并不知道顺子在腹诽什么,他百无聊赖地四下转了转,又盯着那镇口枝繁叶茂的老树看了会儿,试图去想象南云少时的模样。
  据桑榆说,那时她二人随着伙伴们出来玩,旁人都爬上了树,只剩南云在下边。南云不肯服输,心中虽怕,可还是偏要硬着头皮爬上去。后来倒是好不容易上去了,可往下看了一眼之后,便吓懵了,死活不肯下来,抱着树杈一动不敢动的,最后还是惊动了长辈来,架了梯子将她给抱了下去。
  那时南云吓得要死,抱着父亲的脖颈,结果还没来得及哭诉委屈,就被拎回家抄书去了……抄书抄了一晚上,第二日桑榆去找她时,正抱着被子在补觉,脸上还都是墨迹,跟个小花猫似的。
  桑榆嘴皮子利落得很,讲起这些事情也是绘声绘色的,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萧元景仰头看着那老树的枝丫,又想了想南云少时的模样,嘴角便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若不是他跟着过来,又怎么能想到,看起来跟个木头美人似的侍女,少时竟然会是这么个模样。
  他绕着那老树转了两圈,而后循着南云的方向踱了过去。
  倒也不是想追上去,只是左右闲得无事,便想要看看她自幼生长的地方。
  这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路走过来,隔三差五还能见着些人。
  萧元景无论是衣着还是气度,都与这小镇格格不入,走到哪里,都是会被人盯着打量的。他倒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并没烦,也没恼,大大方方地由着人看,仍旧漫不经心地逛着。
  及至绕到了河边,倒是遇着几个聚在一处浣洗衣物的妇人,她们一边洗着衣裳,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着闲话,连有人到了附近都没觉察出来。
  萧元景原不是那种爱听壁角的人,可恰巧听着一句,便不由得站住了脚。
  “方才我见着姜家那丫头从这边过去了,”有一石青色衣裳的妇人挑起了话头,意味不明地说道,“她前一段走了能有月余,如今再回来,通身的打扮看起来可是大不相同了。”
  南云姓姜,这点萧元景还是知道的,但也拿捏不准她们说的究竟是不是南云。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猜测似的,另有人搭话道:“你说南云啊……她的确是离开了些时日,我还问过姜家婶子与桑家阿榆,可她们口风严得很,谁也不肯说。”
  有人挑起了话头,她们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萧元景还是头一次这么听人壁角,倒也有些新奇,他倚在垂柳旁,抬手折了几枝柳条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顺手编着柳条。
  对流言蜚语的热情大抵是人的天性,那些个妇人们议论得愈发起劲,连手头洗的衣裳都顾不得了。
  有人装腔作势地咳了声,半遮半掩道:“我昨日见了马媒婆,听她说,南云可是攀上了高枝呢。如今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少说也要个几十两银子,哪是寻常人家供得起的?”
  “是哪家?”随即有人问道。
  “这可不好说,”那人又笑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总不会到处宣扬……要我说,南云也是够倒霉的,若是父亲还在的话,方家兴许也不会随意退婚,她便该是探花郎的夫人。可如今呢,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银钱倒是有了,可脸面却是丢尽了。”
  她说着南云倒霉,可话音里却并没有什么同情的意思,反倒更像是幸灾乐祸。
  萧元景手头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那人的背影。
  兴许是这人说得太过,一旁便又有人忍不住道:“无论如何,总归是方家背信在先,这样的背信弃义的夫婿不要也罢。南云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自父亲去世后便担了那么重的担子,母亲又是个病秧子,这些年也实属不易,何必再苛求她面面俱到?”
  “我怎么就苛求她了?分明是她自己心比天高,如今这样,还不准旁人说了不成?”
  “谁不知道你家年初托马媒婆向南云提亲了,可你兄弟那拈花惹草的模样,还怪人看不上吗?”
  “我兄弟怎么了,嫁到我家来,好歹是个正妻,怎么不比当人的外室强?如今一时好,将来说不准就遭了厌弃。”
  “那可说不准……”
  这几位原本议论得兴致勃勃,可如今却是起了分歧,两方辩驳起来,还夹杂着几句劝架的,好不热闹。
  不过这所有争论,都在远远地看见要过桥来的南云时戛然而止。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瞬,而后不约而同地揭了过去,等南云走近了些,又都热情地打了招呼。
  南云并不知道她们方才的争论,到底都是同镇子眼熟的,便也含笑一一问候了。
  等过了桥,南云才发现不远处的垂柳旁,竟倚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怔。
  她原以为萧元景会在马车上等着,并没料到他会过来这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大大方方地认了,还是若无其事地揭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萧元景便站直了身,向她走来,语气懒散道:“怎么才来,我等了你许久了。”
  洗衣裳的众人这才发现萧元景的存在,愣了一刻后,神情霎时微妙起来。
  有担心方才的话被他听了去的,也有打量着他的模样,揣度着他的身份以及与南云的关系的。
  见萧元景发了话,南云也没理由装无事发生,便也快步上前,轻声道:“那咱们走吧。”
  她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又乖巧得很,浑然不知自己方才是如何被非议的,待这些人也是一样的和气。
  萧元景素来见不得她这无辜的乖巧模样,只想抬手在她发上揉一把,可如今还有这么多双眼盯着,只能忍了下来。
  他将方才编好的柳枝花环信手放在了她发上,懒洋洋地笑了声:“走吧。”
  南云没料到他突然有此举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及至反应过来后,抿唇笑了笑,随即跟上了萧元景。
  在来时的马车上,桑榆也曾提过,说她们少时一道出去野的时候,时常会折了河边的垂柳编花环,来遮太阳。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南云自己都快记不得,没想到萧元景听过之后还记在了心上。
  两人并肩离开,留了河边洗衣裳的妇人们面面相觑,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她们便是再怎么没见识,也能看出萧元景其人气度不凡,绝非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一想到方才的话极有可能被他给听了去,她们便觉得背后一寒,没法再神色自若地讨论下去。
  先前有人还非议,说南云可能是寻了个上了年纪的乡绅富豪,所以手头宽裕了,如今见着萧元景这模样,更是说不下去。
  毕竟这样俊俏的郎君,十里八乡都寻不着一个,更何况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连近来大出风头的探花郎方晟都及不上,又岂会是个寻常商户?
  及至走出段路途,远远地能见着马车后,萧元景方才开口问了句:“家中的事安排妥当了?”
  南云抬手抚了抚发上的柳枝环,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她还记挂着萧元景所说的“来晚了会有惩罚”,所以一路上皆是步履匆匆的,回到家后见了母亲,大略收拾了一通,便又寻了借口出门来了。
  好在母亲如今身体渐好,状态也比先前好了许多,并不会过于依赖她,问过之后确保没什么事,便放她离开了。
  萧元景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问道:“我方才听人说,你母亲的身体不大好?”
  方才那些人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他隔三差五地听着,自动滤过了那些个闲话,关键的字眼还是记下了的。
  “是。好在如今已经好转,不妨事了。”南云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她们若是还说了什么旁的,您也别往心里去,都是些闲话罢了。”
  萧元景侧过头瞥了她一眼:“你知道她们都说什么了?”
  若是知道,自己没见生气,反倒还宽慰他来了?
  “无非就是那些话罢了,便是没听见,猜也能猜个八九分。”南云的确没生气,只是多少有些无奈,“她们整日里闲着无事,聚在一处总是要议论议论旁人的,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萧元景想了想:“她们方才揣测,说你当了哪个乡绅富豪的外室。”
  饶是早有猜测,南云还是怔了下,随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萧元景:“她们可真是……”
  “我听她们议论了许多,还有猜是哪个外地来的客商,又或是京中上了年纪的商贾。”萧元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也不知她们见了我之后,又会怎么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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