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因着下雨的缘故,茜茜是由乳母抱着,她无所事事地左右张望着,忽而抬手指了指,同成玉道:“娘亲,那不是姜娘娘吗?”
  成玉抬眼看去,只见着两人的背影,走在前面的看身形轮廓,的确像是南云。她脚步一顿,脸色说不上好或不好,只眯了眯眼:“兴许吧。”
  茜茜终归年纪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加之南云又是个性情温柔脾气好的,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南云,便不由得失落道:“姜娘娘可是有什么急事?她先前还说,等我来王府的时候,让我看看雪团呢。”
  成玉眉尖微挑,正欲说话时,却见着萧元景不慌不忙地从风荷院过来。
  茜茜望见萧元景后,便立时将那点失落抛之脑后,挣扎着要从乳母怀中下来了:“舅舅!”
  以往成玉带着茜茜来时,萧元景总是笑容满面的,也热切得很,可如今看起来却不似往日那般。还是直到茜茜扬声叫他时,方才露出点笑意来,上前将她从乳母手中接了过来。
  萧元景将茜茜抱在怀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含笑问她近来的事情,仍旧是那个温情和善的舅舅模样。可向着成玉时,却只是颔首问候了声,神情不咸不淡的,跟变脸似的。
  成玉将此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她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的,不需问,只看他这神情模样,就知道他心中必然是怀了什么芥蒂。
  近来的事情……成玉并不迟钝,只略一想,就猜到必定是与南云有关。
  眼见着萧元景抱着茜茜进了正屋,成玉眉头微蹙,捏着衣袖捻了捻,犹豫片刻后方才跟了进去。
  前些日子南云因着热伤风的缘故病了半月,死活不肯与他同房,萧元景便只得搬回正院来住了些时日,及至南云病愈之后就随即在风荷院长住下来,起居饮食都是在那边的。
  如今骤然有客来,丫鬟小厮们连忙都打起精神来,沏茶上点心,又到小厨房去传话。
  成玉落了座,借着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萧元景的神情。
  虽没表露出来,但成玉心中却是颇有几分忐忑的——
  萧元景这个人是出了名性情和善好说话,待自己亲近的人更是如此,这么些年,任她怎么玩闹,都未曾见自家弟弟生气动怒过。
  如今这情形,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这件事上,成玉是自知理亏的,原想着瞒天过海也就罢了,可如今眼见着怕是没能成事,她便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倒是茜茜歪打正着地问了句:“舅舅,姜娘娘不在府中吗?先前她还说,等我来了王府,让我看看雪团如今长什么样子呢。”
  萧元景正在慢悠悠地替茜茜剥着坚果,闻言微微一顿,随后吩咐丫鬟道:“到风荷院去,将雪团给抱过来给小郡主看看。”
  成玉原以为萧元景会趁这个机会说些什么,哪怕是质问追责也好,甚至都在心中准备了套说辞。可偏偏萧元景却什么都没说,吩咐完之后就又一门心思地剥坚果去了。
  茜茜吃不了那么多,他也没停手,剥了足有大半盘子,就这么将成玉给晾在了那里。
  风荷院离正院很近,不多时,丫鬟就将雪团给抱了过来。
  雪团一直养在风荷院中,可谓是吃好睡好,比先前胖了一圈不止。也不似先前那般胆小到见人就吓得要死,见了茜茜也没怕,由着她抚摸自己的皮毛,看起来乖巧得很。
  茜茜将雪团抱在怀中,轻轻地顺着毛,忽而想起先前在猎场时候的事情,认真地同萧元景道:“舅舅,我看雪团乖得很,才不会咬人呢。”
  萧元景怔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当时信口扯的托词,不由得笑了起来。
  茜茜抱着圆滚滚的雪团,自顾自地同它玩着。
  没人再说话,屋中便霎时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尴尬。
  萧元景倒是显得游刃有余,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剥坚果大业,倒是成玉坐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是被萧元景有意晾在这里,但却实在是受不住如今这尴尬的情形,率先开了口。
  沉吟片刻后,成玉道:“我来时,恰好见着像是南云的人出府去了。”
  她尚没弄清楚萧元景究竟清楚多少,所以并没贸贸然亮底牌,而是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开了头,权当是试探试探。
  萧元景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眼都没抬,只淡淡地应了声:“是。”
  成玉眉头微皱,又问道:“这么急匆匆地离开,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料理?”
  见她是执意要聊此事,萧元景将手中的散壳反手扣在桌案上,掸了掸指尖的灰尘,轻飘飘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南云在府中闷了许久,想去寻她那位手帕交玩,只当是散散心。”
  成玉:“……”
  她几乎能笃定,萧元景这是在有意气自己。
  于情于理,既然知道她过来,南云便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门去。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也就罢了,可萧元景话里话外讲得明明白白,压根没什么事。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她并没什么分量。
  这些年来压根没几个人敢在成玉面前“出言不逊”,萧元景更是千依百顺,从没过这样拂她脸面的情形。
  一时间,成玉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很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萧元景看。
  萧元景将此看在眼中,又道:“她早就念着想要今日出门去的,听闻你来,原本是改了主意想着留下的……”
  说着,萧元景顿了顿,招手将侍女给唤了过来,让她带着茜茜到别处玩,寻些菜叶子喂雪团去。
  等到侍女带着茜茜离开后,房中便只剩了萧元景与成玉姐弟二人,萧元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是被我给拦下了。我想着,横竖阿姐也不喜欢她,见了面彼此都不自在,倒不如让她出门逛去。”
  成玉咬着牙听完了他这番话,算是确准了方才的猜测,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片刻后冷声道:“你如今这样,是要为着她同我过不去?”
  民间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成玉如今方才算是好好体会了一遭相类的心境。自小到大这么些年,她从没想到萧元景会有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一天,而且还只是为了个妾室。
  成玉高高在上惯了,平时还算是好说话,可如今着恼起来,早就忘了究竟是谁理亏在前。
  萧元景同她对视了会儿,见她又是着恼又是难堪,总算收起脸上那嘲讽的笑意。
  “不是我要同你过不去,”萧元景眯了眯眼,“阿姐,你可别忘了究竟是谁有错在先?当日外祖母寿宴之际,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难道都忘了不成?”
  成玉抿了抿唇,正欲辩解,却又听萧元景说道:“你当日究竟是何意思,你我心知肚明。你如今若是想要揪着只言片语强行狡辩,那就真是将我当傻子了。”
  他说话时并不见怒色,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成玉却不由得将那些狡辩的托词给咽了下去,愣是没敢说。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萧元景的目光平静又带着些冷意。
  以往任成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都未曾放在心上,笑笑也就过了,可这件事情他却没准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像是被当头浇了盆雪水似的,成玉原本的恼怒渐渐消了,后知后觉地涌上些无力来。
  她的初衷并不坏,原也是一门心思地为着萧元景考虑的,结果反倒坏了姐弟之间的情谊,着实是在意料之外。
  成玉垂下眼睫,沉默许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怪我欺瞒……可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为何会这么做。阿景,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喜欢姜南云,什么都愿意给,可长此以往,难免会遭人非议。更何况出身摆在这里,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与其将来闹得不可收拾,成玉宁愿自己来当这个坏人。
  “你不该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擅作主张,”见她这模样,萧元景的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无非就是怕旁人议论沉溺女色,更怕将来我执意要扶正她,会遭到父皇的申饬……”
  萧元景不甚在意嗤笑了声:“若我高兴去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我会担不起吗?”
  他平素里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温吞模样,可说这话时,却像是抹去了那些个伪装,锋芒毕露。
  只要他乐意,便没什么是不能做、不敢做的。
 
 
第072章 
  两人虽为姐弟, 可萧元景这些年来从未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告知成玉。
  在他看来, 劳心费神的事情由自己担着, 不着痕迹地处理了也就够了,并没必要带累着母妃与长姐跟着提心吊胆。
  世人皆以为萧元景是个闲王, 成玉也不例外, 如今见着他这锋芒毕露, 堪称“狂妄”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后,成玉方才开口道:“你若是铁了心如此,我也拦不住。只是……”
  见她还想再劝, 萧元景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此事我自有打算, 的确不劳阿姐费心了。”
  成玉被萧元景噎了下,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抬手指了指他:“先前真是看岔你了。原以为你不近女色,如今看来, 竟还是个格外痴情的。”
  她这话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算是稍稍缓和了气氛。
  没等萧元景说话, 成玉叹了口气, 总算是认了错:“先前那件事,我的确是对不住南云,等改日再见着了,我亲自向她赔礼道歉。”
  若是个寻常妾室,那断然是担不起堂堂郡主的赔礼道歉,可如今眼见着萧元景是彻底将她放在了心上, 将来说不准还会扶正……届时那可就是真是她的弟媳了,成玉并不想将关系闹僵。
  萧元景也并没给她递台阶,客套两句揭过去,而是正儿八经地说道:“这件事上,你的确对不住她。”
  俨然一副要替南云讨个公道的模样。
  成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两人终归是亲姐弟,将话说明白后,成玉服了软、认了错,并且承诺会向南云赔礼道歉后,这件事情便算是揭了过去,并不至于留仇。
  南云对此则是一无所知,兴高采烈地出府去寻桑榆去了。
  她在府中呆了许久,寸步不出,倒也并没觉着烦闷,不过如今出府来闲逛,却又是另一番心情。
  暑热渐渐褪去,加之又落了雨,凉爽许多,于她而言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桑榆先前来探病时,便已经留下了铺子的地址,离宁王府颇有段距离,需得乘车前去才好。南云坐定了,半挑了窗帘,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路上的景致。
  天色略微阴沉,周遭的草木经了雨水后,更显翠色。
  因着落雨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多,出摊的商贩们也都纷纷撑起了遮雨的布,卖花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并没撑伞,顶着个荷叶遮雨,篮中的鲜花溅上了些雨水,娇艳欲滴。
  这些皆是再寻常不过,可南云却看得出了神。
  及至马车停下,白芷轻轻地唤了声,提醒道:“娘娘,咱们到了。”
  南云这才回过神来,她拂了拂衣袖,向外看了眼,而后吩咐白芷道:“我自个儿过去,你不用跟着,回府去吧。”
  白芷一怔:“这怎么行……”
  旁的贵人出门,恨不得带上一众丫鬟伺候着,像南云这样的着实不多。
  “我是来同阿榆闲玩的,没什么妨碍,不用你跟着伺候。”南云难得强硬了一次,“你回府去,等到晚间过来接我就是。”
  没等白芷再劝,南云便扶着车厢,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见她执意如此,白芷也没法子,只得连忙将伞递了出去。
  马车是在街巷口停下的,南云撑了伞,慢悠悠地向里走去,左右张望着。不多时,就见着了桑家的铺子,随即加快了脚步。
  桑家开的是个杂货铺,卖的皆是日常要用的物什,此时虽还没正经开张,但东西已经置办得七七八八,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
  南云尚未进门,就见着了柜台后面站着的桑榆。
  桑榆拿了根笔,正在聚精会神地算着什么,眉头微皱,连南云进了门都未曾发觉。
  南云收了伞,顺手放在了门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跟前,瞥了眼。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地记了好多账目,应当是近来置办货物的清单。
  “愁什么呢?”南云含笑问道。
  桑榆并没料到南云会突然过来,先是被吓得退了半步,手一抖,险些连笔都给扔出去。等到看清南云之后,她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你要吓死我……外边还下着雨呢,你怎么说来就来,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
  南云将她这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强忍着笑:“想来就来了呗,哪有那么多讲究?”
  桑榆定了定神,将账单给收了起来,勾了勾手示意南云到里边来坐,又倒了杯茶水给她:“宁王殿下肯放你出门,想来先前的病应当是痊愈了吧?”
  “早就好了,”南云倚着柜台坐了,同桑榆抱怨道,“可他偏要说要多看几天,以观后效,才肯让我出门来。”
  桑榆则是在她额上点了下:“正是要宁王这样的人来拘着你才好,若不然啊,你待自己总是没轻没重的。”
  自打先前的事情说开后,桑榆对萧元景也再没什么异议,每每听着南云提起,总是会替她高兴。
  南云只笑不答,她捧着杯子喝了口水,起身四下看着,关切道:“筹备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
  “差不离了,只等个黄道吉日就开张。”桑榆并不同她见外,笑道,“你若是得空,给我写个招牌吧,也省得我爹再托人去。”
  桑榆自幼同南云关系好,但她对笔墨是没什么兴趣的,只认得些字,可写出来就不成型了,自己私下记记账还好,断然是没法挂出去当招牌的。
  原本是想着回头托个教书先生来写,可巧南云送上门来,倒是省得再去找外人了。
  南云并没推辞,当即爽快地应了:“等我回府中去写了,明日便让人送过来。”
  两人在柜台后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觉就已经到了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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