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屋中的蜡烛很快就被人吹熄。
白芷小心翼翼地掩上未曾关好的房门,依稀还能听见里边传来的暧昧声响,连忙冲白芍摆了摆手,红着脸避开了。
先前南云未曾回来时,萧元景将她叫过去问话,那脸色阴沉得很,看得她恨不得立时跪下磕头认罪,也担心侧妃娘娘回来后会起争执。
断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发展。
“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白芍小声道,“王爷先前那模样,我还以为必定会发作一通的,没想到竟会如此……”
顿了顿后,她又感慨了句:“我看啊,侧妃娘娘真是将王爷吃得死死的。”
“像侧妃娘娘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白芷抬手捂了捂脸,想起方才听到的声响,仍旧觉着脸热。
那声儿,就像是小猫似的,没了平日里的克制与压抑,叫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只觉着心中发痒。
只听声音便已如此,也不知其中,会是怎样的情形?也难怪王爷平素那么冷静自持的人会失态。
“先前,总是有人在背后议论,说娘娘是撞了大运才得王爷恩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厌弃了。”白芍撇了撇嘴,“我看呐,她们还是做梦去吧。”
南云待下人一向宽厚,出手也大方得很,白芷与白芍如今待她皆是忠心耿耿的。
“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理她们作甚。”白芷也觉着这说法着实是可笑,“且看着吧。王爷分明是已经将侧妃娘娘放在心上,她们就算怎么说,也碍不着半点。”
白芍抿唇笑道:“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收拾了东西,便自去安置了。
南云长这么大,除却少时不知分寸与桑榆偷偷喝酒,就再也没像昨日那般醉过了。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也没能睡到日上三竿,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只觉得头上隐隐作痛,昏昏沉沉的。
此外,身上也觉得疲倦得很,仿佛是下地干了什么力气活似的,筋骨都泛着酸疼。
她仍旧是觉着困,可偏又睡不着,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人难受极了。
南云拧着眉头,还没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就听见萧元景低沉的声音响起:“醒了?”
似是看出她的难受来,萧元景抬手替她按了按头上的穴道,学着她以往的这样子,着意减了些力气轻轻地按捏着。
“嗯?”南云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抬眼去看萧元景。
萧元景昨日的气早就消了,如今见着她这憔悴的模样,更是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一边替她按着穴道,一边低声安抚道:“若是觉着累,那就再多睡会儿吧。”
南云向他怀中靠了靠,揪着他的中衣抱怨道:“我难受。”
以往她就算是真生了病,也不见得会抱怨,如今却是被折腾得狠了,只觉得头疼欲裂。
“谁让你喝醉了?昨日的账我还没同你算呢,”萧元景略微加重了些力气,“回来得晚也就算了,怎么也不着人回来知会一声?竟还喝醉了酒?”
听了他这接连的几个问句后,南云一僵,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的事情来。
她也不敢抬头去看萧元景的脸色,埋着头,捞起被子来挡了半张脸,求饶似的说道:“我困了。”
“成,那你就好好休息。”萧元景抚了抚她的鬓发,又慢悠悠地说道,“等睡饱了,再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南云果断装睡,能逃一时是一时。
萧元景很是耐心地替南云按捏着穴位,等到觉察到她呼吸渐缓,复又入睡之后,方才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在南云补觉的这段时间里,桑榆到风荷院来走了一趟。
她的酒量不错,昨日与南云喝得差不多,却并没醉,睡了一觉起来后仍旧是神清气爽的,没半点妨碍。
萧元景见着桑榆这模样,皮笑肉不笑道:“阿云昨晚喝醉了,如今觉着难受,正在房中补觉,尚未起。”
桑榆是个聪明人,随即就意识到萧元景的不满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没办好,加之听到南云不适,心中也觉着内疚:“昨晚的确怪我,没劝着阿云。”
见她认错认得这般顺遂,萧元景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桑榆总不会是成心去害南云,抓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你们昨日,是去看铺子了?”萧元景问道。
“是,”桑榆点点头,“阿云昨日付了银钱,将看中的铺子买了下来,心中觉着高兴,便一道到芳华楼去吃了顿晚饭。”
萧元景有些无言以对:“值得高兴成这样?”
“她就是这个样子,”桑榆撑着下巴,看了眼院中新移栽来的秋菊,“只要是感兴趣的事情,就能自得其乐。”
萧元景闻言,又问了几句与那铺子有关的事宜,在心中记了下来。
等到日上三竿,南云方才又醒了过来,见萧元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略微松了口气。
侯在外间的白芷听到动静,连忙进了里间来,服侍着南云穿衣梳洗。
“昨日我没回来时……”南云沉默片刻后,忍不住问道,“王爷是不是很生气?”
虽说如今萧元景已经消了气,面色如常,可白芷一想到他昨日那阴沉的脸色来,却还是觉着不寒而栗。她小心翼翼道:“是。您迟迟未归,王爷将我叫过去责问时,脸色的确不大好看。”
南云出门时一向是不喜欢带侍女的,加之若日又有晓玉与桑榆陪同,她便没让白芷跟过来。
若是平时,这倒也没什么,可昨日南云迟迟不归,白芷就不可避免地要担些责任,萧元景发作时她也是首当其冲。
毕竟柳嬷嬷不在,这风荷院中的庶务就都是暂由白芷管着,出了疏漏必然是要被问责。
南云愣了下,方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干系,一时间倒也顾不得自己过会儿还要面对萧元景,而是先向白芷道了歉:“昨日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毕竟白芷原本也是想要陪着她出门的,只是她没应允,这才害得白芷被问责。
“娘娘言重了,”白芷连忙解释道,“王爷也只是问了几句,并没责罚我,更何况这事的确是我的责任,您无需如此。”
南云抿了抿唇,并没多说,只承诺道:“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并不出门,也没什么梳妆打扮的心思,只随意挽了个发髻,便到外间吃饭去了。
因着宿醉的缘故,南云并没什么胃口,捧着碗白粥慢慢地喝着。
萧元景听了白芍的回禀后,便从书房来了正房,一进门就见着南云无精打采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次还敢喝醉吗?”
南云吓了一跳,手中的汤匙都跌回了碗里,她看了眼萧元景,垂下眼道:“不敢了。”
“那再说说旁的,”萧元景在她身旁坐下,好整以暇道,“你昨日在外边逍遥自在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还在家中等着?”
南云方才与白芷说话时,就已经想明白了,随即担保道:“下次我若是再要出门,必定会带着人的,若是有事耽搁,也会让人回来知会一声。”
没等萧元景责问,她就抢先一步将话给说完了,认错态度堪称良好。
萧元景其实早就没了气,如今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见南云这般识趣,抬手在她额上轻轻地弹了下,称赞了句:“乖。”
他这言行神态,像是将她当做了个小孩子似的,南云红了红脸,埋下头专心地喝起粥来。
萧元景在府中留了半日,陪着南云吃了午饭之后,就又出门去了。
南云送走了他,回房睡了个午觉后,醒来就去寻了桑榆。
“你这模样,看起来的确是不大好,难怪宁王殿下对我有意见。”桑榆从下到下审视着她,“下次还是不能让你沾酒了。”
饶是睡了许久,南云看起来仍旧有些憔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像是生了病一样。
桑榆将此归为宿醉的后遗症,但南云自个儿却清楚得很,若不是昨夜换着法儿的折腾许久,也不至于如此。但这话并不能说,她便由着桑榆误会,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
“阿榆,”南云接过茶来,同她道,“我也有段日子没回家去了,想回去看看。”
第086章
出嫁女是不好时常回娘家去的, 若是旁的王府侧妃, 回去一次都得提前请示了才行。但萧元景平素里并不拘着她, 南云甚至并不需要去问,就知道他必然会点头答应的。
这些日子以来, 南云隔三差五地便会遣嬷嬷带些东西回去探看母亲, 转眼又到了该遣人的时候, 她掐着指头算了算,已经有数月未曾见过母亲,便想着亲自回去一趟。
桑榆闻言,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她知道萧元景一向惯着南云, 想回就回了, 并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既是这样, 那我随你一道回去看看好了。”桑榆捏了捏脖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铺子这边,也有十余日未曾回家了。”
铺子开张前, 她得帮着筹备清点东西, 开张后, 她又得帮着招呼, 若非是被容安的突然出现搅了局,她如今怕是还在那里忙着呢。
南云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今日有些晚了,怕是不方便。”桑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你同宁王殿下说好了,等明早吃了饭,咱们再一起回去。”
南云含笑应了下来, 她在桑榆这边玩了会儿,等到天色渐晚便回了风荷院等候萧元景。
及至萧元景回来,南云便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你想要回家去?”萧元景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沉吟不语。
他这模样看得南云莫名忐忑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不成吗?”
萧元景一听南云这语气,就知道她怕是误会了,哭笑不得地澄清道:“我怎会不允?只是我这几日有事在身,不好随随便便离京,你若是想要回家去的话,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南云舒了口气:“你只管忙就是,我同阿榆商量好了,明儿她陪我回去。”
“那也好,”萧元景摸了摸她的鬓发,“等回头得了空,我再陪你回去。又或者可以将你娘亲接到京中来住,这样子你再想见她的话,也不必大老远地过去了。”
南云摇了摇头:“我先前同她提过,可她并没答应。只说是对京中不熟悉,来了怕也没趣,倒不如在家中守着,毕竟是住了十余年的地方了……”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云倒也知道母亲依旧是疼自己的,可一旦嫁了人后,就再不能像未出阁时那般粘着爹娘,难免会有些失落。
萧元景见她恹恹的,低声安慰道:“这长辈上些年纪后,总是会格外念旧些,不想换地方也是人之常情。你倒也不必难过,毕竟如今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南云抬眼看向萧元景,他神情温柔得很,让人意动。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些,应声道:“是了。”
第二日一早,南云吃过饭后,便要准备回家去了。
萧元景虽也有事在身,但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将南云送上了马车,又支使着煮茗将许多礼盒搬上车,笑道:“这些补品,你带回去吧。”
“这也太多了,”南云目瞪口呆,连忙道,“而且我娘并不爱吃什么补品,这么些带回去,怕是要放那儿积灰的。”
“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旁人送的,我也用不着,”萧元景亲自扶她上了马车,复又笑道,“放在我这里也是积灰,倒不如让你带回家去。”
将要放下车帘时,他又嘱咐了句:“一切小心……这次可要早去早回。”
经他这么一提,南云也想起了先前那桩事,忍着笑意,满口应承道:“这次一定早去早回。”
萧元景满意地笑了,放下了车帘,退开来。
马车驶离了王府,南云又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眼,恰好与尚未离开的萧元景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哎哟,”桑榆从头到尾看了个全程,只觉得难以理解,忍不住感慨了句,“我看你们都恨不得整日里腻在一出了,不过是暂别两日罢了,这么依依不舍的。”
马车拐过弯去,南云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瞥了桑榆一眼:“等你有了心仪之人,兴许就能理解了。”
南云这话中的意思,已经算是毫不避讳地承认萧元景是自己的“心上人”了。
虽说她当初打定了主意不会沉溺其中,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番周折下来,仍旧是不可避免地动了心。
毕竟南云原就是个,旁人待她七分好她就能还个十分的人,更何况萧元景已经是待她十分好了,又怎能无动于衷?
桑榆既替她觉着高兴,又觉着甜得掉牙,摇头笑道:“那怕是远着呢。”
自小到大,桑榆就没什么心仪之人,追着她献殷勤的不少,可她却从未回应过任何一个。如今年纪渐长,托媒婆上门提亲的也有,只不过都被她给回绝了。
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虽是个姑娘家,但却比自家兄长硬气果决多了。
就连桑家父母也没法强迫她做什么,看着她将媒婆都给回绝了,最多也就长吁短叹,催上几句。
南云曾问过桑榆,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桑榆思来想去,也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并不愿成亲,更不想相夫教子,如今一个人自由自在得也挺好。
如今见南云与萧元景的情形,桑榆觉着很好,但仍旧没什么嫁人成亲的想法。
南云含笑道:“这可说不准,毕竟有时候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桑榆未置可否,笑而不答。
路上无趣,两人闲聊一会儿后,便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叶子牌来,拉了白芷与白芍来玩牌打发时间。
及至临近晌午,总算是到了镇子上。
南云挑开车帘来,一眼就见着了那熟悉的老树,明明离开也没多长时间,但却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