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时间:2019-09-11 07:57:19

  而所谓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也是旁人的手笔。四年前事情被查出,可这人有史家庇护着,一番运作之后寻了个姜父这个无权无势的来顶缸。
  萧元景着人详查了此事,刨根问底,方才知道原来姜父当初也并非自尽,而是被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谋害了。
  以姜父在南云心中的分量,萧元景深知此事会对南云造成多大的影响,思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觉着这并非是一封信就能交代清楚的。
  犹豫之后,他撕了已经写好的向南云解释的信,在关城门之前离开了京城,赶赴姜家。
  如今朝堂上下,因着史家之事沸沸扬扬,陆续牵扯出不少旧案来,形势可谓是瞬息万变。此时离京,绝非明智之举。可萧元景一想到南云知晓此事后的反应,就怎么都放心不下。
  再者,他也已经有月余未曾见过南云,心中也时刻惦念着。
  所以反复掂量之后,萧元景还是决定连夜去见一见南云,等到明日一早再赶回来。
  这一来一去,大半时辰都要耗在路上,兴许压根没有休息的时间,但他还是毅然而然地去了。这种事情,他不能让南云独自面对。
  以姜家距京城的路途,纵然是快马加鞭,赶到之时也已经是深夜。
  看守在外的侍卫见了萧元景后,连忙行了礼,萧元景翻身下马,进了姜家后直接向着南云的屋子而去。
  屋中还燃着昏黄的烛火,显然是尚未睡去。
  萧元景的脚步一顿,他心中明白,南云怕是已经听了风声,所以才会至今未曾歇息。
  史家的事情闹得朝野震动,市井之间更是流言蜚语漫天,与之相关的事情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极快。
  萧元景心下叹了口气,他走近了些,听见里边传来桑榆的声音,正在开解着南云。他没再犹豫,直接敲响了门。
  “白芷?”桑榆有些疑惑,走到外间来开了门,及至借着烛火看清萧元景的模样后,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来了。”
  南云正靠在迎枕上发愣,她低垂着眼睫,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还是等到萧元景走近之后方才察觉。她霎时瞪大了眼,几乎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你、你怎么来了?”
  桑榆并没打扰他二人,话都没说,知情识趣地离开了。
  萧元景快步上前,在榻旁坐了下来,他目光落在南云脸上,一动不动的:“我放心不下,便过来了。”
  两人已经有月余未曾见过面,自打相识以来,从未分别过这么久,可谓是度日如年。
  南云与萧元景对视着,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南云是傍晚出门散心的时候,从旁人口中知晓父亲之事的,震惊得很,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她将当年之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那是她的痛楚,如今却要再三翻检。
  当年姜父入狱后,心中已经有了数,知道未必能洗白冤屈。他也知道以南云的性情,若真是知晓真相,必定会不依不饶地想要讨个公道。
  可史家这些年来一手遮天,他当年在凉州为官之时,对这些人的手段再了解不过,绝非是南云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家能够对抗得了的。
  所以权衡之下,姜父选择了对南云撒谎。
  他是宁愿自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哪怕南云会失望,也不想要她因此冒险。
  但姜父也并未想过自戕,牢狱虽苦,可他却始终未曾画押认罪。最后逼得背后之人狗急跳墙,伪造了他畏罪自尽,这才算是交了差。
  从姜父入狱到最后身死,不过十余日光景,匆匆结案。这件事情在史家的诸多罪行中,甚至算不得什么大案,可于南云而言,却是一生都难以过去的槛。
  这件事情折磨她数年,每每想起,都觉着心如刀绞。
  而父亲也蒙冤多年,直到如今,方才得以沉冤昭雪。
  “我……我当初竟真怀疑了他,”南云紧紧地攥着萧元景的衣裳,声音中带了些哽咽,“他那样好一个人,又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他不过是为了保全我所以才向我撒的谎,可我竟真信了……”
  南云愧疚得很。
  她甚至有想过,若自己当初没有听信这话,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凶手已经付出代价,史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萧元景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安慰道,“阿云,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内疚自责。”
  其实姜家无权无势,南云当初的年纪又那样小,就算是真知道内情,怕也是无能为力,并没法改变什么,甚至还会因此将自己给搭进去。
  可懊悔这种情绪总是会反复折磨着,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想开的。
  萧元景并没半点不耐烦,他将南云拥在怀中,翻来覆去地安慰着。
  南云的眼泪尽数蹭在了他衣襟上,过了许久,方才抬手抹了抹眼,同他道:“这件事,多谢你了。”
  “才月余未见,你怎么又同我见外了?”萧元景叹了口气,开玩笑道,“若是我再晚来些,你是不是都要不认得我了?”
  “怎么会?”南云咬了咬唇,她将脸埋在萧元景肩头,闷着声音道,“我很想你……孩子也是。”
  萧元景顺势在她鬓发上落了一吻,随后将人给扶正了,看着她通红的眼,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不哭了。”
  他这语气又低又温柔,倒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南云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到如今,已经略微有些显怀了。打眼看去兴许看不出什么差别了,可摸起来,已经不是往日那般纤细到不盈一握的样子了。
  “再过些日子,等到京中诸事都安定下来,我就接你们回去。”萧元景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明知道以现在的月份,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南云眉眼间的愁容褪去些,她抬眼看向萧元景,无声地笑了笑。
  夜色愈浓,南云心知萧元景怕是一早便要离开,她向里边挪了挪,留出一半枕头给萧元景,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多少歇会儿吧。”
  萧元景应了声,和衣躺下,但却并没闭眼睡去,而是侧过身去看着南云。
  自打进门起,他的目光就没从南云身上挪开过,像是一刻都不舍得似的。南云垂眼笑了声:“不困吗?”
  “太久没见你了,睡一刻就少一会儿。”萧元景绕着她的长发,低声问道,“你的伤……可还好?”
  “伤口已经痊愈了。”
  只不过亏得气血,得慢慢养回来才行。
  “你安心修养,旁的事情都有我。”萧元景承诺道。
  南云点点头。她以往总是睡得很早,今日算是个例外,但到现在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有萧元景在身旁陪着,不多时就倚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萧元景并没歇息,他又留了不足半个时辰,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南云盖好了被子,而后便离开了。
  更深露重,夜色浓得仿佛化不开似的。
  他出了门后,便没再犹豫,直接带着侍卫快马加鞭赶赴京城。墨色的衣衫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披风扬起,银线绣着的仙鹤在微弱的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史家这案子牵连甚广,朝野上下为之震动。皇上沉疴在身,并没精力事事过问,太子又得避嫌,事情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元景与秦王身上。
  两人皆与太子有多年旧怨,查起此案来,可谓是毫不留情。
  这其中有些事情,倒也不独史家有犯,更像是世家之间未曾言明的默认规则,只不过一旦被揭出来,便成了清算的罪名之一。
  萧元景心中早就估量,着意使人深究细查,果不其然,续上了先前先前刺杀之案的线索。他就知道,当初怎么都寻不着指向太子的证据,就是因为有史家在其中经手。
  如果说,先前太子还能与史家撇清干系,暂时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此事被挑出来后,他就当真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
  萧元景并没着急,等到所有事情理清之后,方才将证据尽数摆到皇上面前,一声不发,等着他的决断。
  其实就算先前没有实质性证据时,皇上心中也有数,可如今真见着这些后,就连自欺欺人躲避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像是顷刻之间老了许多,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纵然“天家无父子”,可虎毒尚且不食子,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就更是难免更看重亲情。
  皇上遣退了萧元景,在那里空坐了许久,最终还是下了诏书——
  废太子,圈禁,永世不得出。
  诏书一下,众皆哗然。
  这下子,连傻子都知道朝局变动,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宁王极有可能要当储君了。各怀鬼胎,上赶着想要来巴结的人不计其数。
  可萧元景谁都没理,只吩咐顺子道:“准备车马,接娘娘回京来。”
 
 
第116章 
  依着萧元景原本的打算, 是想等到彻底尘埃落定后, 再接南云回京来的。如今太子虽然已经倒台, 但秦王尚在,需要善后的事情也不少, 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清闲下来。
  可他与南云已经分开许久, 先前那夜匆匆一面, 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让他愈发惦念起来。
  所以思量再三后,萧元景还是决定先遣人将南云给接回来。
  诸事缠身,萧元景并不便亲自去接, 但还是尽力腾出半日功夫来, 在家中等候着南云的到来。他正掐时辰算着, 门房那边却有人来报,说是徐知行到了。
  萧元景犹豫一瞬后,吩咐道:“请他过来。”
  若是旁人在这时候上门, 兴许是为了攀附拉关系的, 可徐知行却并没这个必要。萧元景很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的, 虽说不大乐意, 但挪出点时间来见他一面。
  毕竟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个交代的,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料理清净了。
  这些日子来,徐知行为萧元景办了不少事情,两人虽算不上是私交甚好的知己,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能说上几句的。可徐知行这次过来,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姿态放得很低。
  萧元景将此看在眼中,端起茶盏来,漫不经心道:“坐吧,不必拘礼。”
  打了这么久交道,萧元景也已经将徐知行的性情摸得差不多。
  虽说他天性凉薄了些,但本事却是有的,只要能让他心悦诚服,倒也是个派得上用场的。
  徐知行觑着萧元景的神情,低声叹道:“我这次,是向您请罪来的……”
  他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平素里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的,可如今却像是被堵了嘴一样,说话磕磕绊绊,艰难得很。
  萧元景抬眼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哂:“此事说白了,跟你也没多大干系,用不着你来请罪。我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迁怒的人,只要伯恩侯府给出一个交代,就够了。”
  徐知行虽还没道明来意,但萧元景很清楚,是为了太子遣人刺杀他之事来的。
  萧元景先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何好好的,太子会突然冒这样大的风险对自己下杀手?这些年来虽多有嫌隙,但若非是其中发生了什么,绝不至于到此地步。
  他回京后调查此事,倒是慢慢理清了来龙去脉。
  其一,是因为贤妃破天荒地探看见了皇上。她与皇上撕破脸后冷淡了这么些年,如今低头,是为了给萧元景增添些胜算。但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会有所防备的。
  贤妃全然是好意,只不过当时的事态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一人能掌控。
  其二,则是要归咎于伯恩侯夫人秦氏了。
  当初伯恩侯在长街之上拦了南云,秦氏经嬷嬷之口得知了此事后,虽没敢多问什么,可私下里却一直想方设法地遣人去查。
  宁烟是她的心病,如今有容貌与宁烟相仿的人出现,她岂能不防?
  只不过秦氏的手段到底要弱些,一来二去折腾了许久,方才得知南云的身份。秦氏原本是怀疑,伯恩侯见着与宁烟相仿的人动了心,及至知道南云极有可能是宁烟当年留下的女儿时,便彻底坐不住了。
  没有人比秦氏更清楚,伯恩侯可以为宁烟疯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族谱之上,宁烟死后记的可是正妻的位分。秦氏当初认下,是想着保全自己的位置,毕竟宁烟死都死了,给她一个虚名又能怎样?若是早知道宁烟有女儿留下,便是再怎么说,秦氏也是不会让步的。
  秦氏知晓此事后,辗转反侧,始终放心不下。
  若伯恩侯真将南云给认回,届时她可就真是颜面无存,成了别人的笑柄,连带着女儿在东宫的处境也会愈发艰难。
  在秦氏看来,南云必定会上赶着想要认回伯恩侯府,抢占这个高贵的出身,自己不得不防。她并不知道南云已经回绝,而是自顾自地忧虑着,又自以为聪明地想出个对策来。
  事到如今,秦氏与伯恩侯早就没什么夫妻情分,更不会顾忌他的想法。她越过了伯恩侯,指使着徐知音,将此事描补之后透露给了太子。
  她知道太子并不会为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下场,便着意夸大,阴差阳错地竟真懵对了六七分。
  再加上太子也隐约觉察出不对来,这一年来他诸事不顺,绝非秦王一己之力能办到的,便将矛头对准了萧元景。
  这件事情牵扯颇多,繁复得很,萧元景也是直到近几日方才彻底理清楚的。
  刺杀之事归根结底自然是太子的罪,但在这其中,秦氏与徐知音也脱不了干系。徐知行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特地上门来“请罪”,既有表明立场的意思,也有些许回护的意思。
  毕竟若是装傻充愣,等着萧元景来收拾,届时再说什么可就晚了。
  见萧元景并没有要她二人性命的意思,徐知行心下松了口气,再三谢过。
  正说着,又有小厮来传话,说是侧妃娘娘快要到府中了。
  萧元景立时站起身来,他也没工夫再同徐知行磨牙,商议如何处置秦氏与徐知音,只说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就是。”
  徐知行并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是能拿捏得准的。萧元景吩咐之后,便快步出了门。
  马车缓缓地在王府门口停下,白芷掀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南云下了车。
  虽说修养月余之后,伤口已经愈合,可南云身体虚弱,更别说腹中还怀着孩子,自是不能有半点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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