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家伙也是没想到竟然还剩下,小心翼翼地剥开那鸽子蛋的皮,小口小口地吃,福宝看看刘桂枝,还缠着喂了刘桂枝一口,母子三人在炕上吃得香甜。
吃了鸽子蛋就到了过年时候了,再穷的人家都买了爆竹,一大早起来顾牛蛋和顾跃进他们就带着弟弟们放鞭炮了,鞭炮放得噼里啪啦响,苗秀菊带着媳妇们也把饺子给煮出锅了。
以前过年他们还供奉老天爷爷观音菩萨灶王爷什么的,现在都不供奉神仙们了,只自己端着饺子在门口颠一颠,默念几声祖宗吃饺子神仙吃饺子,算是聊表下年纪大人对过年供奉神仙的执念。
供奉过神仙就可以吃饺子了,喷香喷香的大白菜荤油渣饺子,就连饺子都大方地用了棒子面和白面混合做的,这在平时几乎是不敢想象的。
一人吃了小半碗饺子后就吃其它的,过年时候是最享福的,什么好东西都有。苗秀菊是个手巧的,底下几个媳妇都能干,炸了藕夹子,蒸了粉条丸子,萝卜丸子糕等等,反正各种各样费心思的小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想吃什么都行。
家里几个孩子平时哪里吃过这些,一个个抓起来狂吃,吃得不住嘴。
平时看到大家这么能吃,苗秀菊该心疼了,不过今天没心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大过年的就得吃个痛快。”
她这一说,大家都乐了。
过年真好。
吃完饭,福宝就跟着家里哥哥们出去街道上玩,无论穷富,今天小孩们都穿得干净,家里光景好的兜里还揣着梨膏糖或者炒花生米什么的。
福宝兜里是奶奶分的大白兔奶糖和爆米花,想起来就吃一块,顿时觉得这日子美滋滋的。
相对于福宝对零嘴的喜欢,顾胜天却不太在乎,他把他的大白兔奶糖给了福宝,自己拿了一堆的小鞭炮,在街道上寻个地方,俯身过去用火柴点了,之后赶紧跑开。
“砰”的一声,鞭炮响了,孩子们都轰笑起来。
街道上几个出来串门的媳妇看到了这情景,都不由说起来:“这小福宝可真是越长越招人待见,老顾家的哑巴媳妇可真有福气,自己生了仨儿子,现在凭空得了这么个俊俏丫头。”
王富贵媳妇恰好也在:“可不是嘛,这福宝挺甜的,小人儿看着也懂事,以后一准是个贴身小棉袄。”
提到了福宝,自然就有人说起老聂家来。
聂老三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到处走动,也能干点活了,不过彻底恢复利索还需要些时候,聂老三闺女生银上次栽倒了水井里,伤得不轻,一直有些恍惚,人也呆呆的,有时候在那里傻坐着也不知道在想啥,大家都说这是把脑子摔坏了。
聂老三媳妇愁眉苦脸的,不是骂男人就是打闺女,听说这次过年连饺子都没包,就随便蒸了点粉条素丸子算是应付过去了。
就有媳妇撇嘴这么说:“哪有这么过年的,你说日子过成这样有啥意思啊!” 王富贵媳妇噗嗤笑了:“你们不觉得自打福宝去了老顾家,老顾家四房就处处顺利,人家这日子过得多红火多带劲,再看聂老三家的,别说过好日子了,那真是喝口水都塞牙,放个屁能砸脚后跟,这可真够倒霉的,要我说啊,这里面就是有玄机!”
她这一说,众人都纳闷了:“什么玄机?”
她们这么叨叨着的时候,恰好聂老三媳妇从街前过,听到了,连忙停住了脚步,藏在角落里听她们讲。
那王富贵媳妇就开始说了:“福宝是尼姑庵里养大的,我听说哪,人家尼姑庵里的孩子有灵气,聂老三家养了福宝后就被引来了一对双胞胎,现在不养了,就开始倒霉了!而且你们发现没,聂老三家那双胞胎现在是多灾多难,生银就不说了,先掉泥潭子里,后来又栽到水井里,你说多倒霉?那个生金,我听说也不好,最近老咳嗽,看着像是个痨病。”
大家听了,一惊,回想下,都觉得这事儿真玄乎,可不是这样嘛,一时啧啧称奇:“这事也实在是怪,我听说过去那个尼姑庵还挺灵的,现在想想,可能人家福宝尼姑庵里出来的,就是带着福气。”
就在这群媳妇的叨叨中,聂老三媳妇皱起了眉头。
她自己回想下,难道这是这样?福宝天生带着福气,离开了福宝,自己家处处倒霉不说,自己的双胞胎也会身子不好?
聂老三媳妇心里有点发慌,开始没底了……
…………
大年初一老顾家媳妇儿子的一天都没干活,按照苗秀菊的说法,大年初一这天清闲那就一年清闲不用忙碌,这天忙碌那就一年到头脚不沾地。
清闲了一天后,初二就开始走亲戚了,福宝跟着刘桂枝回了一趟刘家。刘家光景好,老太太也大方,刘桂枝娘直接塞给福宝顾胜天两毛钱当压岁钱,又往兜里放了瓜子奶糖,还给两个孩子喝了一大碗麦乳精。
福宝舔舔小嘴儿,偷偷地对顾胜天说:“咱来一次姥姥家可真享福。”
顾胜天看她那小馋样,忍不住揉揉她脑袋:“把你留在姥姥家好了。”
福宝赶紧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娘好,我得跟着娘。”
这话正好被刘桂枝听到,笑了,她也摸了摸福宝的脑袋,心里却想起顾卫东说的话。
当时顾卫东说这个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大感觉,想着穷也好富也好,一家子安分过日子就行。
可是现在,她开始想着,如果顾卫东真得像他想得那样挣到很多钱,是不是福宝和顾胜天就可以过天天喝麦乳精的好日子?
福宝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宠福宝。
不过刘桂枝这想法也就藏在心里想想罢了,她又不会说话,不能告诉别人。
初二从娘家回来,初三男人们就被叫过去给知青盖房子了,到了初六时候,知青们就来了。
这一天小孩子们都早早地起来,跑过去生产大队看知青,福宝也跟着去了。
知青是陈有福带着生产大队的干部和几个壮丁,赶着两辆驴车从县里拉回来的。
这次知青来了十三个,有男有女,大都十几岁,最大的听说才二十二岁。
知青们长得大多白净斯文,和乡下土里刨食的人就是不太一样,穿得衣服样式也看着洋气新鲜。
乡亲们探头看新鲜,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福宝站在顾胜天身边,慢条斯理地从小兜兜里掏出来一个爆米花放在嘴里吃,就在这爆米花的甜香中,她感到有一双视线射过来。
心里微惊,仿佛夏天里风吹过池塘时的波澜。
已经把爆米花放在嘴边的手不动了。
睫毛轻动,抬起眼来,顺着那视线望过去。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知青中,身形笔直,神情疏漠,眉眼却如刀锋一般冷寒。
这少年此时的目光锁住了福宝,死死地盯着,深幽冰冷的眸子迸射出火烫的光。
福宝胸口咯噔一声。
她歪头打量着这个少年,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好像在她遥远而渺茫的记忆中,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
很贪的目光,像是能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第34章 知青少年3
福宝被那个少年这样看着, 手里的爆米花就放在唇边,足足愣了半晌。
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她将爆米花一口吃下, 之后含着爆米花, 拉起顾胜天的手:“胜天哥哥,我们回家吧。”
因为小嘴里含着爆米花的缘故, 腮帮子鼓鼓的, 声音含糊软糯。
顾胜天正看得带劲,纳闷了:“为什么要回去?咱也看看人家知青长啥样。”
福宝偷眼瞥了下那边的少年, 却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像是要吃人, 顿时心里一慌,咽下自己的爆米花,小声说:“胜天哥哥,我尿急。”
顾胜天:“那就在街边——”
福宝小声说:“我不要,我是女孩子,我得回家尿。”
顾胜天挠挠头, 很无奈:“那好, 我们回去吧。”
福宝连连点头, 这次连头都没回, 赶紧牵着顾胜天的手跑了。
……………………
这次的知青是从大城市A市过来的,一共来了十三个, 最小的就是萧定坤了。
陈有福看着名单上记着的关于萧定坤的资料, 上面写着十五岁, 他纳闷了:“你到底多大了?”
从县城接到他们的时候,陈有福就发现萧定坤看着和其他知青有点不一样。
别的知青这一路舟车劳顿早就累翻了,一个个叫苦连天的,一看就娇弱,可是这个萧定坤不同,他没叫苦也没叫累,抿着唇不怎么吭声,自己捡了一个角落坐着,在那驴车的颠簸中,他沉稳的像一块坚实的铁。
你和他打个招呼,他冷冷地看你一眼,那眼神冷漠得离你十万八千里远。
从县城到平溪生产大队中间休息的时候,他暗地里和其它知青打听起来,知道这个萧定坤不好惹,听说是个很能打架斗狠的主儿,大家都惧怕他一些,不过又听说他年纪还很小,竟然才十三岁。
不过陈有福不怕,来到了他们平溪生产大队,就得归他管,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反正现在来了,吃喝拉撒你就得靠咱生产大队,就得服这里的规矩。
萧定坤听到陈有福问自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十三。”
他正处于变声期,带着少年声音中特有的粗嘎感。
陈有福皱眉:“才十三?你这还不够当知青的年龄啊!”
一般知青怎么也得十四岁了,不至于说把个十三岁的孩子派下来,事情不能这么办啊!
萧定坤瞥了他一眼,懒懒地说:“本来下乡的是我姐,我姐身体不好,我就谎报了年纪代替她来了。”
谎报年纪?
陈有福无语了,你既然谎报了年纪,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告诉我?这也太那个了!你要我怎么办?
萧定坤:“我能干活,有力气,不比他们大几岁的差,你不用担心。”
陈有福:“可是事情不能这么说,万一上面知道了呢?”
萧定坤:“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陈有福一噎。
萧定坤:“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有我在,那些知青不会给你找麻烦,老老实实给你干活,你不省心吗?”
陈有福一想也是,那些知青提起这个萧定坤来都有点怕的样子,现在萧定坤谎报年纪,被自己抓住了把柄,那以后自己就可以让萧定坤来帮着自己管理那些娇气包知青。
这就叫啥来着,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有福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走过去,拍了拍萧定坤的肩膀;“行,定坤兄弟,那以后就全靠你了。”
谁知道他一拍下去才发现,萧定坤肩膀可真硬实,像石头一样,竟然咯得他手疼。
陈有福惊了下,要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大队长,但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离不开庄稼地,身板硬实得很,结果这位城里来的少年郎竟然能让自己拍下去觉得手疼?
这,这是练过的吗?
陈有福在这一刻,顿时信了那些知青的话。
这位萧定坤是个打架斗狠的主儿,一般人真惹不起他。
………………
福宝谎称要尿尿才回到家中,回到家中后,她依然心神有些恍惚,总是会想起那个少年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她心里怕怕的,想着这几天还是不要出门,特别是不要往知青眼前凑才好。
可谁知道接下来几日,家里什么话题都离不开知青,比如知青那边的房子得赶紧围个篱笆,比如知青那边打算给贫下中农上课学习认字扫盲,比如女知青们想学习纺线织布。
顾家人中,顾卫东对知青们最感兴趣,他没事就往知青那里跑,向人家打听城里的事,他最积极地参与到了知青的贫下中农学习扫盲小组,跟着学习知识,他甚至还把买给孩子们的十万个为什么和我们爱科学拿起来读。
苗秀菊看着这一切,连连摇头:“儿子还没开始上进,爹竟然要上进了。”
不过谁上进都一样的,苗秀菊对于自己小儿子的积极还是很赞同的:“人家城里来的,有见识,多和人家聊聊总没错。”
顾卫东从知青点那边回来,也会提起来萧定坤。
提起萧定坤,他就感慨:“看人家年纪那么小,真有见识,怎么什么都懂呢!不过就是看着太冷了,不好亲近,脾气也不太好。”
说脾气不太好那都是往好里说了,确切地说那个萧定坤可是目中无人的主,你去问他什么,他是连正眼看你一眼都懒得看你。
你在他跟前晃,他冷眼一扫,周围的空气能直接低八度。
顾卫东就琢磨不明白了,这萧定坤年纪最小,咋那么能耐呢?而且他可以看出来,那群知青都怕他,敬畏他,什么事还都巴巴地请教他。
福宝听到顾卫东说的这个就不吭声不说话了。
她甚至开始琢磨,那个萧定坤会不会也和自己还有生银一样,都记得上辈子的事?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上辈子自己和萧定坤就有什么瓜葛?
她努力地想了,但还是记不起来。
她的记忆中只有缥缈的佛音,回荡在那云山雾罩的山林里,除此之外,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甚至不记得那样一双仿佛要把人给生吞下去的目光为什么会盯着自己看。
她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她只是一个小娃娃。
他如果欺负自己,自己就让哥哥们打他。
哥哥们都很疼爱自己,如果知道有人欺负自己,一定会帮自己打他的。
他就算再厉害,自己六个哥哥打他一个,肯定能打过的。
这么自我安慰后,福宝对萧定坤的惧怕减轻了许多,慢慢地也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而接下来几天,因为家里哥哥姐姐都还没开学,每天小孩子们都可以尽情地玩,过年吃得又好,时不时有小零嘴吃,日子过得滋润,她更是很快把萧定坤抛到了脑袋后头。
这一天到了正月十五,苗秀菊让他们去山里捡杏条柴,说是用来烧水煮饺子。按说乡下的说法,因为“杏”和“幸”的音相同,正月十五这天用杏条的柴来煮饺子,就会得到一年的幸运。
因为第二天大孩子们就要准备上学了,都在家里忙着写作业,福宝就和秀妮顾胜天一起跑出去捡杏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