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连连点头。
福宝看着聂大山走远了,拾起了柳枝帽子和竹筐,就要重新找猪草来割。
谁知道刚弯下腰,就见眼跟前出现一双鞋子。
乡下人大多穿草编的鞋子,也有家里条件好的穿自家手工做的老布帮子千层底布鞋的,眼前这双鞋子,是千层底布鞋,方口的,刘桂枝自己靠着当姑娘时学到的本事自己做的。
这是顾胜天的鞋子。
抬起头,就见顾胜天别着脸,看向旁边,嘴里还哼哼着。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
福宝诧异:“胜天哥哥,你刚才不是去那边割猪草了?”
顾胜天拼命地继续哼哼。
福宝纳闷了;“胜天哥哥,你怎么了?是嗓子不舒服吗?要不咱去溪边弄点水喝。”
顾胜天仰着脸看天,还是哼哼。
福宝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胜天哥哥你今天咋啦?”
顾胜天彻底受不了了。
他不高兴啊,不高兴!
福宝妹妹刚才和聂大山并排坐在那里拉着小手吃果果,看到就来气啊!
顾胜天很大力地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了:“你刚才干嘛了,小辫子都乱了。”
提起这个,福宝有些羞愧:“我,我刚才爬树了。”
顾胜天故意问:“是吗?爬树?爬树做什么?”
福宝犹豫了下,还是老实承认:“树上有胡颓子,我爬树摘胡颓子。”
终于进入了正题,顾胜天赶紧问:“那你摘的胡颓子呢?我也要吃!”
说着,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来要。
福宝惊讶得微微张开小嘴:“啊?”
胡颓子已经吃了,自己和大山哥哥分着吃了……
福宝惭愧地摸了摸小肚子:“胜天哥哥,你想吃胡颓子啊,那咱们再找找。”
顾胜天顿时小脾气来了,很骄傲地说:“我不要吃另外找的,就要吃你刚才摘到的。”
福宝:“那个已经吃了……”
顾胜天:“你竟然全都吃了!”
哼哼,根本不是自己吃的,是和聂大山一起吃的!
顾胜天想起来就看着聂大山不顺眼。
福宝羞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聂家的大山哥哥在,我和他分着吃了。”
顾胜天这下子可是逮住理了,哀怨地说:“有好东西你不想着我?”
福宝:“……可是刚刚你不在啊……”
顾胜天:“哼,你怎么知道我不在!”
本来他突然想起来那边的猪草现在长得不太好,就想过来和福宝一起割,谁知道看到聂大山过来,他还以为聂大山要欺负自己妹妹,便躲在一旁,手里拿了一根棍子,想着如果聂大山敢欺负福宝,他就一闷棍子过去敲他。
谁想到,人家不但没欺负,还两个人拉着小手说话,最后还排排坐一起吃果果。
而且把果果都吃光了,没有他的份……
想想就哀怨,顾胜天委屈地控诉:“你就想着你的大山哥哥,不想着我!”
福宝:“……”
于是这一天下午,福宝一边跟在顾胜天屁股后头割猪草,一边拼命地保证。
“大山哥哥虽然好,但是胜天哥哥更好……”
“下次有果果一定给胜天哥哥吃!”
顾胜天的小心眼其实就那么一会,后来很快就过去了,他想想这事,好像也不能怪福宝。
要怪都怪聂大山,明明不是福宝的哥哥了,还有脸跑来找福宝!
所以福宝还是好妹妹,都怪都怪都怪那个聂大山!
第54章 四月庄稼地里忙
在农村里,进了四月就又开始忙起来了, 这个时候庄稼地里的棒子苗花生苗都长出来了, 需要浇水施肥再锄锄杂草。庄稼地里的庄稼就跟养孩子一样, 你得勤快伺候着, 这样它到了秋天才能收成好,每天当个懒媳妇懒汉子炕头上一躺,到了秋天别人收满仓你就饿肚皮。
陈有福干劲十足,带着大家伙分配了任务,每天上工干活, 社员们也加把劲上工挣工分,到了傍晚下工后再赶紧到自己家自留地了干活,锄草施肥的。
顾家的猪现在个头已经不小了, 油光水滑的黑毛猪壮实, 一看身上就有肉, 比其它八家的猪都要块头大,谁家见到都忍不住夸一声。
这头猪拉下来的猪粪连同自家粪坑里的产出都一起被清理出来, 用手推车推着送到自家的自留地里撒开。
现在这年头还没有化肥,庄稼地全靠粪坑里的粪, 以至于各家各户都要攒着粪, 谁家日子过得精细, 出去串个门觉得尿急,都得憋着回家解决到自家粪坑里,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苗秀菊对于自己家这头猪很满意,猪长膘, 过年可以吃肉,粪下地,庄稼长得好,一举两得都不耽误。
这一天,顾家人趁着傍晚时候借来了生产大队的驴车,顾家兄弟亲自当驴子来拉车,顾家几个孩子在后面推着,把满满一车的粪往地里拉。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在这里看着自己家的粪,免得拾粪的老头顺手铲一铁锨到他筐里去。
其它几个孩子看着看着,就捂住鼻子跑,最后连顾胜天都受不了了:“福宝,福宝,你先看着点,我得过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呢!”
说着,也跑了。
福宝当然明白他们就是偷懒,就是嫌臭,她倒是没在意,是有点臭,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总得有个人看着嘛。
她正看着,就见沈红英端着一盆泔水过来屋后倒,看到了她,便停下脚步,好像是有话要和她说。
福宝纳闷了:“大伯娘?”
沈红英最近一直睡不好觉,她一直惦记着福宝到底是扫把星还是大福星的事,心里惦记着,怎么也不踏实,以至于最近额头上都有了两根白头发。
现在她终于受不了了,想过来试探下福宝,看看口风,再掂量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如果福宝真是个大福星,那不行啊,怎么可以便宜老四家,当初明明是她抓到的那个福字,她得想办法把福宝要回来。
沈红英试探着走到了福宝身边,笑眯眯地说:“福宝哪,你哥哥姐姐们呢?”
福宝指指不远处玩跳绳扔沙包的哥哥姐姐:“在那里玩呢。”
沈红英:“福宝可真是懂事,这些孩子你最小,也最乖,别的孩子就是不懂事。”
福宝笑了下:“大伯娘,我也不想玩跳绳,正好在这里看着。”
沈红英:“这样啊……对了,福宝我问你个事,你实话告诉我行不?”
福宝纳闷了。
她觉得大伯娘怪怪的,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用奇怪的目光偷偷看她不说现在又凑到她眼跟前来东拉西扯的。
福宝歪头说:“大伯娘,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沈红英:“我,我其实想问问,你之前在聂老三家,他们家说你扫把星,都是因为什么啊?”
啊?
福宝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些。
这些对于福宝来说是并不想回忆的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福宝犹豫了下,想着该怎么说,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面传来“嗖”的一声。
福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东西砰的一下子砸向了沈红英。
沈红英突然眼跟前来了一个东西砸过来,她吓得一惊,连连后退:“啊——”
她这么一后退,福宝吓了一跳,大叫:“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不忍心看了。
幸好……这都是干的,干粪只是臭,不会黏糊。
任凭如此,沈红英也是气得不轻,在那粪堆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谁啊,谁扔的?哪个臭小子干的!”
旁边顾家几个男孩子一看闯了祸,都吓傻眼了。
他们在玩丢沙包,不知道怎么就丢到沈红英那里去了。
沈红英大骂:“好好的,我这身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是新衣裳啊,就掉进粪坑里了!”
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之后一溜烟跑了。
他们要跑去自家田里,要帮着施肥,要干活!
沈红英好不容易才从粪堆里爬出来,想要再问问福宝,可是看看福宝那傻眼了的样子,突然丧气了。
我呸!
她能是福星?
自己不过是靠她近了,就直接飞来横祸被砸到粪坑里去了,如果当初收养了她,那还了得,怕是直接没命了!
福宝看着沈红英骂骂咧咧的样子,无奈地挠挠头,只好闭着嘴什么都不说了。也是怪了,她站在这里半天了也没见沙包砸她,怎么大伯娘一来,那沙包直接就冲着她砸呢?
正这么想着,恰好顾家几兄弟拉着空车回来了,福宝也就不去想了。
这一次顾家兄弟直接把所有的粪全都装到车上,于是福宝终于可以不用看粪堆,跟着大家伙一起过去田里撒粪。
撒粪的时候可以用铁锨铲起一铁锨来,然后向空中一扬,晒干的散粪就四处散在田地里。
这时候夕阳还没落山,余晖散射在这一片静谧的田野上,远处群山茂密郁葱,晚风送来了远处不知名的花香,田地里翡翠一般的嫩芽在风中招展摇摆,孩子们尽情地在地头跑跳玩笑。
西方的天边有一个豆大的飞行物滑过遥远的天际,留下一条浅淡的黑线,小孩子们兴奋地大声尖叫:“飞机,飞机拉线,飞机拉线。”
小小的福宝站在地头上,迎着风,望着那遥远而神秘的飞机拉线。
她突然想起来奶奶让买的那些书中的连环画故事,偶尔间哥哥们给她讲过。
这个世界很大,并不像她所以为的只有尼姑庵,大滚子山和平溪生产大队。
在遥远的地方,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人和事,包括那不知是何物的飞机拉线,也包括那激动人心的草原小姐妹。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走出这一方天地,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
四月里农村施肥可以靠自家,浇水就得看水源了。
早些年生产大队是挖了几条水渠的,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山里的溪水还是引不过来,只能靠人工挑水来实现浇灌,需要大量的人力,以至于到了浇灌的季节,男女老少齐上阵都去担水,乡间小路上随处可见洒落的水痕。
这天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挑水,陈有福骑着自行车从公社里回来,兴奋地说:“公社里说这次区里特别批下来三台崭新的柴油机水泵,分给咱一台!”
相较于他的兴奋,周围的社员们都一脸木讷,纳闷地看着他,。之后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
他愣了下,马上就明白过来。
他知道柴油机水泵还是前几年在公社里听到的,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稀罕物,但是社员们却不知道。
于是他口若悬河地给大家解释了什么柴油机水泵。
“意思是说有了这玩意儿,水就能自动从井里河里跑到咱田里去?”王富贵纳闷了,还有这种好事?
“这不就跟变戏法一样吗?有福,现在都不能说封建迷信,你别逗我们玩了。”老光棍陈有粮无法相信。
“柴油机水泵是个啥啊?”顾家几个兄弟自然也都不信,不过顾卫东却动了心,忍不住问道。
陈有福看大家伙这反应,乐了:“走,找几个人,拉一辆牛车,咱去公社里搬咱的柴油机水泵,大家伙都见见稀罕,长长见识,今年有了这玩意儿,咱得省力气了。”
大家伙顿时来了兴致,很快跟着陈有福用牛车把个柴油机水泵拉回来。
这个时候全生产大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福宝也被顾胜天拉着过来了。
只见牛车旁边放着一个大家伙,由两部分组成,前面一个红色的铁家伙,带着一个圆筒口,后面是一个蓝色的铁家伙,带着两个大摇手,还有一个往上开口的洞。
这太稀罕了,所有的人都围着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个玩意儿怎么能把水从井里河里直接给变出来。
公社里特意派过来一个老把式,帮着把这个水泵安装到了一口井旁边,又把抽水带子给裹在那圆筒口上,之后他开始下令,说是加柴油,又让往里面倒水。
做完这些,他扳着那个转手,开始猛力摇动。
砰砰砰的声音,转手圈子飞快地转着,而且越来越快。
平溪生产大队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柴油机水泵给他们变戏法。
福宝当然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泵,生怕漏看了一眼。
萧定坤和几个知青站在人群中,望了眼挤在那里看热闹的小姑娘,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萧定坤旁边的几个男知青女知青都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叫霍锦云,今年二十一岁,性格温和稳重,做事细致,目前是知青中的头目,负责做知青和生产大队的沟通工作,帮着传达命令下达指示什么的,当然也带头知青干活。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之前已经在一家研究所实习过一段,没转成正式工作,这才跟着下乡的。
萧定坤问霍锦云:“你不是懂这玩意儿吗?”
霍锦云点头:“是,了解过一些,不过——”
他看了看那些好像很懂行的技术员:“这种事先别瞎出头,先看看再说。”
他们两个旁边是两个女知青,一个叫苏宛如,一个叫孙丽娜,都是差不多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模样不错,梳着两个黑油油的大辫子。
苏宛如正专心地打量着柴油机水泵,看得津津有味,孙丽娜却顺着萧定坤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小姑娘。
她乍看到,怔了下,下乡后,农村里孩子见多了,倒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她凑在萧定坤身边,忍不住问:“那小孩你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