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就今天这样,她离开家没回去,她娘都不带想起来找她的!
一时眼泪落了下来:“我没事,福宝胜天,你们——”
她想说几句话表示她没事,可是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哭出来。
福宝看着她哭得样子,只觉得心里好疼。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助宝妮姐姐,但是她希望宝妮姐姐高兴,希望宝妮姐姐幸福。
她忍不住扑到了宝妮怀里,抱住她:“宝妮姐姐,你别哭,我给你说,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宝妮其实就是那一阵子上来了,控制不住。
等她哭出来了,她也就平静下来了。
她倚靠在麦垛窝窝里,被压碎的干软麦秆让她感到后背舒服柔软,她抱住了小小的福宝,带着哭过的鼻腔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福宝连连点头:“嗯嗯嗯!”
宝妮:“可我想要什么呢?”
福宝:“啊?宝妮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
宝妮怔了下,努力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我得好好读书,我听说读书好了,以后就有机会被招工,招工去工厂,去矿上,这些都有机会。”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了。
工厂,旷上,这些机会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那就是铁饭碗,那就是不用在当农民北朝黄土面朝天,她哪能有那种福气啊?
福宝仰脸望着宝妮,却开口说:“宝妮姐,你以后一定能去矿上的。”
她的语调软糯,但是语气却格外认真:“一定可以的。”
宝妮一愣。
福宝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也相信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顾卫国等人的喊声:“宝妮,宝妮!”
宝妮一惊,陡然间从刚才的怔楞中醒来。
福宝和顾胜天也忙起来,喊道:“在这里——”
顾卫国几兄弟恰就在这附近找,手电筒一照,就发现福宝她们了,赶紧过来。
刘招娣也急得不轻,见到宝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顾卫军铁青着脸,反过来把刘招娣说了一通:“鸡丢了,你冲孩子发什么火?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个事怎么着?!”
刘招娣不服气:“她不听话,我不骂她?我不骂她她就要上天了!”
旁边的赶紧劝,劝两口子别吵了,又劝宝妮听话,反正这个时候就和稀泥呗,毕竟天晚了,大家都盼着早点清净了回去睡觉。
最后终于大家各自回去,顾卫军和刘招娣不吵了,宝妮低着头也不吭声,跟着回去了。
孩子回来了,鸡却没回来,刘招娣想想这事还是恼火,一夜没睡,一大早又跑出去找鸡,可是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在村东边的麦剁旁边,只剩下架子了。
她一见就哭嚎起来,痛骂是谁祸害了她的鸡,后来周围的人仔细看了看,认出来了,说这肯定是黄鼠狼祸害的,看这爪子印,看这牙印子,不是人。
刘招娣自己一看,没音了,只能痛骂黄鼠狼。
如果是人,她还可以找人家麻烦,但是黄鼠狼?她去哪里找啊,最后只能是吃了哑巴亏,恨得要命,却也没办法。
刘招娣想想这事,心里憋屈啊。
当天晚上,顾大勇和苗秀菊从娘家回来,刘招娣就想去和苗秀菊诉苦诉苦,谁知道一进正屋,就见苗秀菊正在那里吃一根鸡腿呢。
刘桂枝和顾卫东孝顺,一只山鸡六个人吃,愣是给老两口留下了两根鸡腿。
苗秀菊牙口好,一手是棒子面窝窝头,一手是鸡腿,一口一口地啃着,吃得有滋有味,突然见刘招娣进屋了,忙说:“坐坐坐,啥事啊!”
刘招娣眼睛溜溜地盯着那根鸡腿,她馋啊!
不让她看到也就算了,让她看到,她能不馋吗?
可是苗秀菊显然没想到给她吃,苗秀菊把那根啃剩下的鸡腿放在碗里盖起来,然后说:“啥事儿啊?”
刘招娣本来想诉苦的,但是看那架势,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回去了。
她回到家里后,窝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声,憋屈得太难受了,刘桂枝这一家子太过分,欺负她呢。
这时候宝妮走进来了,宝妮昨晚上窝外面一晚上,半夜才回到家,眼圈红着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她娘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她最大,从小什么活都是她做,但是娘最不疼的就是她。
昨晚上她躲在麦垛里好久,也不见人过来找,自己捂着脸一直哭,泪流尽了,终于明白自己在家里到底算是什么了!
而另一边,沈红英心里也是忿忿不平的。
她当然知道老四家给了苗秀菊两只鸡腿,老两口竟然一点不知道推让,毫不客气地把那两只鸡腿都给吃了。
她心里琢磨着,鸡腿那是挺大一块肉,你们老两口自己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吃,想过你的亲孙子吗?
自己家的牛蛋可是顾家的长房长孙,你老两口不疼别人,不应该偏疼他们一些吗?你们得了两只鸡腿,好歹分一点给牛蛋牛栓尝尝吧?
沈红英对此很失望,她没想到这才刚分家,老两口就只顾着自己,有口好吃的都不想着给孙子留着。
而就在这种不痛快中,到了八月掰棒子的时候了。
棒子这个东西学名叫玉米,不过平溪生产大队这里平时都叫棒子,棒子熟了,社员们都投入到掰棒子的大军中。
一般干这活的是妇女,因为男人们力气大,可以干其他的农活。
这一天,刘桂枝和沈红英被分配到麦场,负责把其它社员刚刚掰下的棒子去掉外皮,再去掉上面的毛须,这样回头就可以直接脱粒了。
沈红英做事爽利,但是马虎,直接把皮一掰,再把上面的毛须扒拉一下就算完事了,反正后头不一定是谁负责脱粒呢,到时候脱粒的麻烦一些也是脱粒的人头疼,不是她。
刘桂枝做事就负责多了,都是细心地扒去了外皮,再把上面的毛须都摘干净了,这样熟透的帮子一个个干干净净的,后面干活的人也省功夫。
沈红英一看这情况,撇嘴说了声:“至于嘛,反正后面脱粒不是咱干,能省点力气的事干嘛不干?”
她说得倒也是正理,要知道现在都是给生产大队干活,是公家的活,出工不出力,或者磨洋工的多的是,反正最后产粮多了,也是大家一起分,总有人在那里拼命地多干,到时候自己也沾光。
比如刘桂枝这种,不就是那种埋头苦干的傻子吗?
刘桂枝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然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扒棒子皮。
沈红英咳了声,起来叨叨一句:“我去趟茅房。”
她这一去茅房可就老半天不见回来。
刘桂枝知道她这是开小差,早习惯了这种人,也没说啥,反正两个人各自扒的棒子都放在那里,到时候会计王白藕会过来查的,根据你扒的帮子算工分,这都是有数的。
刘桂枝一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掰啊掰啊,这时候福宝背着小竹筐过来了,她是特意给刘桂枝送水喝的。
刘桂枝看着自己闺女这么体贴,自然是高兴,忙喝了几口水,又摸了摸福宝的脑袋。
福宝这边给娘送了水,就要过去再给爹和爷爷奶奶送水,刘桂枝想起来前面那段路才因为下雨塌了,就起身要陪她过去。
沈红英看着这一幕,乐了,冷笑一声,直接把自己的棒子和刘桂枝的换了一些。
让你卖力气,让你忙乎,我就看你白忙乎吧。
一个哑巴而已,你就算心里委屈,你能说得出来吗?
这边沈红英刚换了,王白藕来了,拿着小本本给人算工分,算了这个算那个,最后算到了刘桂枝和沈红英这里。
沈红英这边扒的棒子多,至少比刘桂枝多一些。
王白藕看了看,两个人的棒子是沈红英得多,干净程度上都不咋地,就随手给沈红英记了一个工分,给刘桂枝记了八厘的工分。
一个工分是十厘,八厘工分就是0.8个工分。
刘桂枝正好过来,一看这样子呆了,之后再检查检查,气红了脸。
沈红英笑呵呵地说:“白藕,我这可是一直卖力气干活呢,不像我这弟妹,她开小差!开小差不说,还扒得不干净。”
王白藕皱了皱眉,她记得刘桂枝一向不是这种开小差的人,没想到现在竟然这样,有点奇怪。
福宝这时候送了水,正打算回家,恰好听到这个,她立即凑过来了:“不对啊,我刚才给我娘送水看到了,我娘扒的棒子干干净净的,虽然不如我大伯娘多,但是干净啊,我娘把所有棒子上的毛须都扒干净了的,这怎么也得多记一点工分吧。”
王白藕一向比较待见福宝,听了这话,她看了眼刘桂枝:“真这样?那怎么你现在的棒子一点不干净啊?”
刘桂枝开始是傻眼了,后来终于明白,恍然看向沈红英。
她只是又要沾自己便宜?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她没法说话,被她暗地里捣鼓,吃了不知道多少哑巴亏。
这个时候傍晚了,麦场上人比较多,大家都等着王白藕给自己记工分呢,听到这个,都凑过来看热闹。
王富贵媳妇想想:“人家老四媳妇是个细心人,这带毛的棒子不可能是她扒的,她都扒得挺干净的。”
旁边另一个媳妇也附和:“对对对,她可不是干这种粗糙活的人。”
然而沈红英却嗤笑一声:“这活是你们干的还是她干的,你们亲眼看到了吗?没看到就别给我瞎掰掰,我还说这些棒子都是我扒的呢,有谁信?”
刘桂枝现在真是恼火了。
以前沈红英欺负她,她是想着左右是一家人,反正工分都算到顾家,她少得就少得点,大不了被妯娌婆婆念叨说自己不能干。
但是现在,已经分家了啊!
分家后,她的工分就是她的,沈红英的工分就是沈红英的,这个没法掺和在一起的。
对于刘桂枝来说,那么2厘的工分就是她福宝的一个鸡蛋,就是她胜天的一块棒子面窝窝头。
她当然不能让,让了就是白白送东西给她沈红英了!
脾气软的人不代表没脾气。
刘桂枝气得低头将沈红英那边的棒子往自己这边搂。
沈红英噗噗地笑,眉眼间都是得意:“哟,这是明着抢我的棒子啊,你说你要是会说话,也能说说你到底咋回事,你个哑巴连话都不说,就这么抢我的棒子?”
福宝一看,也恼火了,气得攥着小拳头,小脸憋得通红。
她讨厌别人一口一个哑巴。
她娘会说话,她娘已经会说话了,别人凭什么一口一个哑巴地说她娘?
福宝涨红着小脸,问她娘:“娘,你说话啊,那个棒子是你的,不是我大伯娘的,她抢你棒子!”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无奈地摇头,刘桂枝那是哑巴啊,哑巴媳妇嫁到他们生产大队有十个年头了,一直不会说话。
怎么可能突然就开口说话呢?
沈红英也忍不住噗噗地笑:“你还指望着哑巴开口说话?”
谁知道她这话刚出,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棒子,是我的!!!”
第70章 哑巴说话, 尼姑下山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喊道:“棒子, 是我的!!!”
这个声音一出, 所有的人都惊吓到了。
这是谁在说话?大家从来没听过啊, 他们生产大队没有人这么说话。
旁边的王富贵媳妇在愣了好一会后, 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 这好像是刚才刘桂枝发出的声音?她应该没听错, 就是刘桂枝这里发出的声音?
陈有粮刚才正看热闹, 现在也被吓到了, 他瞪大眼珠子:“顾老四媳妇, 顾老四媳妇会说话了?我没听错吧?是她说的吧?”
沈红英更是傻眼了, 愣愣地看着刘桂枝半晌没动静。
她再了解刘桂枝不过了,毕竟是一个锅里吃饭吃了十年。
她用同样的法子欺负过刘桂枝好几次,之前为了收养福宝的事抓阄,她就是这么把福宝给换给刘桂枝的。
屡试不爽。
没错,她就是欺负哑巴不会说话, 白白受她欺负。
可是现在,刘桂枝竟然突然说话了?刚才那话说她说的没错吧?
她震惊地看着刘桂枝,张大的嘴巴半晌合不拢。
很久后, 她抬头看天, 虽然是傍晚了,但太阳还在, 大白天的,见鬼了???
福宝看着周围人一脸震惊的样子, 低哼了声:“我娘以前虽然不会说话,但现在也慢慢地学着说话了,说话有什么了不起,我娘会说,大伯娘,你不要总仗着你会说话我娘不会说话欺负我娘。”
说着,她指着那个干净棒子:“那一看就是我娘扒的,你趁着我娘离开的功夫,把我娘的棒子扒拉到你那里去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是小孩子才有的小奶音,但是那声音里满是愤怒和认真,奶白色的小脸也涨得泛了粉红,小拳头更是紧紧攥着,显然是对于沈红英气愤她娘的行为很是痛恨的。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说的话,谁能不信?
更何况刘桂枝还张嘴说话了?
十年的哑巴张嘴说话了,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不?
现在围观的社员一个个地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刘桂枝身上,他们震惊地望着刘桂枝,纷纷对刘桂枝说:“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王富贵媳妇看周围有人好奇地看过来来,嚷嚷一句:“顾老四家媳妇开口说话了!”
啥?顾老四家媳妇不是哑巴吗,竟然开口说话?有些路过的,也都跑过来了。
大家一个个都瞧稀奇。
于是刘桂枝就在被众人的包围中,就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中,傻眼了。
她,她刚才说了啥来着?
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围观群众看到她这个样子,失望了,不像是会说话的样子啊?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骗人的吧?
沈红英看着她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终于心里浮现出一丝希望,试探着说:“刚才那话,刚才那话不是你说的是吧?你咋可能会说话呢?”
一脸茫然的刘桂枝突然听到了沈红英的话,一看到沈红英那不坏好意的样子,她就想起来沈红英欺负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