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聪摇摇头,“没事啊,就看见你了,过来打声招呼。对了,你……”
“没事我就走了。”程未遗直接打断他的话,从旁边擦肩而过,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留傅聪一人呆滞地看着她的背影,丧气地摸了摸头。
他得承认莫子瑜有句话说对了,这的确是个很奇怪也很难接近的女生。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神秘,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程未遗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刚把书包放下,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擦脸,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返校日不用穿校服,莫子瑜一身短款牛仔套装,脚下踩着黑色的高跟凉鞋,俨然一副小太妹的模样。
她潇洒地把书包往桌子上一甩,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啃冰棍。
程未遗直接把她当透明人,不予理睬,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程慕洲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到宿舍了。”
嘭的一声。
她的椅子腿被人用脚踹了一下,随后传来莫子瑜讥讽的声音,“麻雀变孔雀的滋味爽呆了吧?那个男人很帅嘛。”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迎上一个冷漠的眼神。
莫子瑜冷哼一声,继续道:“希望等事情曝光的那一天,你也能这么淡定,那样说不定我会很佩服你。”
不一会儿其他几人陆陆续续过来了。
蒋小童休息几分钟后,就要去教室看书学习,程未遗跟她一起过去,趴在桌子上迟迟没有等到程慕洲的回复,不禁有些失落。
后座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蒋小童用笔敲着脑袋,问她:“怎么办未遗?我觉得这个大礼拜的测验,我进不了班级前十了。”
期末考试的排名是第九,直线往后掉落三名,这次要是再掉的话,估计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很重要吗?”程未遗收起手机,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点也没有把这次的考试放在心上 。
她已经快记不清从何时起,考试就跟她没太大关系了。
以前为了外公外婆,她拼命的学习,希望有一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后来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仿佛所有的努力都不再有半点意义。
人生黯淡,谈何前途。
“当然重要!”
蒋小童呼啦一声站起来,坐在齐衡的位子上,“我妈说了,如果我不能保持前十的成绩,就要扣我生活费。而且班主任肯定也会再次找我谈话的。”
一想起班主任那副严厉的面孔,她就浑身直哆嗦。
程未遗笑而不语,在她看来都不是问题。
这时一道身影从前门进来,蒋小童看到来人立马让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斜前方的人影片刻,嘿嘿笑着问:“班长,你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随随便便一考就是年级第一的人,还需要刻意去复习嘛。
都是两只眼睛两个耳朵的人,也不知道班长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那么灵活好用。
她觉得自己的已经生了铁锈,快转不动了。
“就那样。”齐衡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程未遗轻瞥一眼,见他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很随意地翻看着。纸张已经泛黄,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合上后,他扭头问蒋小童:“你期末数学怎么才考那么点儿?”
“我数学一直不好啊……”蒋小童苦恼,“大概习题做少了,好多都不会,看着就不想做”
她偏科极为严重,不过万幸的是,数学丢失的分,能靠其他科目合力把总分给拉起来。
“这个你先拿去看。”齐衡把手里的笔记本扔到她桌子上。
课桌的抽屉里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程未遗一个激动,赶忙把手机拿出来,果然是程慕洲的信息:“知道了。”
“你到家了吗?”她给他回了一条过去。
又是迟迟没有回复。
她以为程慕洲是工作上临时有事在忙,其实并非如此。
把程未遗送到学校后,程慕洲刚调转车头就接到了管家的电话,依然表示老爷子想见见他,并且好话说尽。
上次出差回来,老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正好碰上新项目上出现些纰漏,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程慕洲根本没时间去见他,眼下问题得到解决,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就把车开去了医院。
*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程慕洲乘电梯直接上十一楼,病房门口,管家已经站在外面等候了,一见到他,立马迎上前来。
男人步子一滞,冷着脸站定,阴沉僵硬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少爷。”
管家冲他微微颔首,主动报告道:“老爷的病情暂时已经控制住了,这两天情绪也还算稳定。”
不过因为心里一直有所记挂,整天食不下咽,再加上病痛的折磨,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即使这一次得以稳住,可下一次,下下次呢?兴许就不会再有这么幸运了。
很多话,管家想说而不敢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无需向我报告。”程慕洲生硬的语气,不夹杂一丝情感,冷淡如冰。
那个人是死是活,是否还存在于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不会流一滴泪,甚至不会因此而感到难过。
或许,他早就该下地狱去赎罪了。
洁白明亮的病房里,阳光窸窸窣窣地洒在地面上,桌上透明花瓶里插着的一束康乃馨已经毫无生气。
整间病房里隐隐充斥着一股死亡的阴森冷冽气息。
程毅风靠卧在病床,两边的面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也是晦暗无光。
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视线慢慢从窗外转移过去,看到来人,动了动嘴皮,喉咙一阵干涩,像久未逢雨水的土地,裂开一道道口子。
程慕洲走到窗户边,拉开窗玻璃,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阵阵蝉鸣声喧嚣不堪。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虚弱的询问:“就只有你……一个人来的?临夏……临夏呢?”
房间安静两秒。
呼啦一声,程慕洲又将窗户给关上了,他默默转身,冷笑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我会带他过来?”
床上之人满脸期待的表情,逐渐被失落给替代。
程毅风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拧起一片褶皱,手上插着的输液管随着轻轻晃动。
他紧闭着嘴唇,胸口被一股气给堵住,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默了好半天,才闷着嗓音质问:“你……就真的这么想看着我死不瞑目吗?他是你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仁慈一点?”
“你已经,把他害的够惨了。”
“仁慈?”
程慕洲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目光渐渐变得阴鸷,“继续让他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看样子,你毫不知足。”
“我听管家说……”
程毅风喉头一哽,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我听说……你把那个丫头接去跟你一起……一起生活了?能够接纳她,为什么就不能够接纳临夏。”
好歹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
“你凭什么拿他们作对比?”
程慕洲恨恨不平,“一个是被你女儿逼到母亲患上精神病的受害者,一个是你被情妇勾引生下来的野种,何来的可比性?”
拿程未遗跟那小子比较,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他真后悔,当初没让程临夏跟着他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以免有人临死前都惦念着。
“你是我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
程毅风情绪变得有些激烈起来,“我不允许……你这么称呼他。程家的财产……也不是……不是你一个人的……”
“属于他的那份……至少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必须得给他……”
“我看你似乎已经忘记,风尚集团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程慕洲一步步逼近病床提醒,“程毅风,尚丽华,是我母亲陪着你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江山,你叫我让给他?”
“别说百分之十的股份,就算是一个子,他也没有资格拿!”
在巨大的刺激下,程毅风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管家站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大对头,直接推门进来了。
一眼看见程毅风的异常反应,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赶忙叫来了医生。
程慕洲转身走出病房,管家跟着出来,他倏然转身,俊脸上爬上一抹冷傲,“等他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刚离开医院,宋颖的电话来了,说是有个重要的客户来了A市,想见上一面一起吃顿饭。
等程慕洲陪完客户回到家,已是半夜,洗完澡拿起手机才注意到程未遗后来又发的一条短信。
问他有没有回家。
程慕洲伸手将椅子拉过来,面对着落地窗坐下,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
“刚看到信息,已经回来了。”
这个点宿舍早就熄灯睡觉了,秦朵朵那边开始传来阵阵磨牙声,杨婧在床上翻动两下,不满地踢了踢床架子。
听到被窝里传来的嗡嗡两声震动,程未遗立马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弓起背,伸手把手机给摸了出来。
她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微蹙眉头:“刚刚回家?”
这次的回复很快:“嗯,陪客户吃饭。”
接着又是一条:“怎么还没睡觉?”
脑子里浮现出程慕洲盯着手机回复短信的样子,或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程未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准备睡了,晚安。”
与她的想象恰恰相反,程慕洲此时神色凝重。
他吐出阵阵烟圈,掸了掸烟灰,打出晚安两个字发过去后,将手机直接往床上丢去。
晚上陪客户一起吃饭的时候,收到一条来自管家的短信,长篇大论地劝说他,应该让程毅风跟程临夏见上一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血浓于水的父子。
可笑。
当初出轨事件浮出水面,小三带着私生子上门,他母亲忍受不了婚姻里的背叛,绝望跳楼而亡,他又何曾见了最后一面?
这种遗憾的滋味,就该让始作俑者尝尽。
手里的香烟不知不觉已经燃烧到最底部,程慕洲倏然起身,将烟头按灭的烟灰缸里,脑子里忽然想到些什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睫毛也轻微颤动起来。
他抬手用大拇指摩挲着下唇,眼睛里泛起一波惆怅。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地面的时候,整个校园被笼罩在一个金色的光圈中。
高一高二的学生要进行晨练,操场整齐的步伐声和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交响乐奏起。
高三学生则都匆忙赶往教室,进行饭前晨读,半个小时后,齐齐涌入食堂就餐。
接着就是一整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课程。
自从上次程慕洲来过一趟学校后,程未遗就发现上课越来越轻松,不仅没有老师再时刻盯着她,也没有老师会喊她起来回答问题。
班主任的语文课更是直接视她不存在。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画画,一画就是一上午,中午跟蒋小童一起从食堂回来没一会儿,齐衡也回来了。
他看到程未遗草稿本上的画作,难得开口询问道:“你以前是美术生?”
“不是。”
“有专门学过画画?”
“没有。”
门口传来一阵打闹喧哗声,是莫子瑜跟傅聪两人你追我赶地进来了,路过程未遗身边的时候,傅聪身体一颤,停了下来。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白兔奶糖,一脸谄媚地放在她的桌子上,“这个给你,超甜的。”
“傅聪我艹你大爷。”
莫子瑜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吃还我,少拿老娘的东西做人情,特别是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人家背后可有金主爸爸,能看得上一颗大白兔?到底是该说他单纯,还是傻逼?
眨眼间就有了答案,会对这种怪咖感兴趣的,不是傻逼还能是啥?
“给你。”程未遗转身,把糖丢给蒋小童。
蒋小童最近正在闹牙疼,拿起来看看,又准确无误地丢到了齐衡的桌子上,“我牙疼,还是给班长吃吧。”
傅聪:“……”
莫子瑜:“……”这还差不多。
本月底,全校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已经备战整整两周的蒋小童,紧张到半夜被考试成绩惊醒,然后失眠到天亮,顶着一双熊猫眼进教室,考试前又上了好几趟厕所。
被折磨到抓狂,直言佩服程未遗的心态,她要是也能这么淡定就好了。
按照学校规定,月考所有学生必须跟其他年级混坐,防止作弊。
所以考试这几天,程未遗的同桌从齐衡变成了一个高二的学弟,长着一颗可爱的小虎牙,一见她就叫学姐好。
直到考英语的时候,虎牙学弟才发现程未遗并没有在认真答题,而是在拿着笔画画。
他怔了一下,等监考老师过去后,赶忙小声提醒,“学姐,你这样是会挨批的,说不定还会被拎到国旗台上亮相。”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高三的学生,居然敢把试卷当画纸,仔细一看,画的好像是个男生。
该不会是失恋了,所以受到打击了吧。
“不怕。”
程未遗笔锋一收,扭头看了他一眼,“做你的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