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姝冲她淡淡一笑,道:“都是小孩子的事儿,做不得数,等长大了就知道收敛了。您喝茶。”
钱贵太妃笑道:“你说的是。”又依言端起茶杯来抿了两口。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过去。”许元姝想了想,道:“毕竟是大过年的,平日里也罢了,这时候好多话不能说,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自己也得讨个吉利不是?尤其是她身边的宫女,看见了是不是得提醒一下?”
“你说的是。”钱贵太妃又道:“她身边的宫女已经伺候了她好几年,是该敲打敲打了。”
说到了最后,钱贵太妃笑着离开了,许元姝却有点不太舒心。
安阳公主这个身份,她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非但是她,宫里基本都是这个态度,唯恐避之不及。
孩子小时候肯定是要好好教的,可安阳公主不行,管得严了有人说风凉话,管得不严呢……勉强能糊弄过去。
再加上生母被废出家,外家全家流放,所以到了现在,她过了年就已经十岁了,看见宫里谁都没有好脸色。
而且满脑子都是戒心,除了晨昏定省,别的时间一概不来乾清宫,宁可不去讨皇帝喜欢,也要避着她。
申时刚过,皇帝带着恭卓跟妙珠回来了。
恭卓一进来就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有模有样行了礼,叹道:“真是累啊。”
许元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皇帝在他亲生儿子脑壳后头一敲,道:“你有什么可累的?”
恭卓一本正经的答道:“我从早上起来就去皇极殿了,从巳时一直到申时,中间不过坐了一个时辰,剩下要么站着要么走,是真的挺累。”
“累得饭也没怎么吃。”
许元姝觉得这时候笑不好,便绷着脸招呼宫女,“去打热水来给他泡泡脚,再准备些好克化的饮食来,不能有汤,喝多了要起夜,回头该休息不好了。”
打发走了两个孩子,皇帝挨着许元姝坐了下来,叹道:“原先父皇总喜欢晚上设宴,夏天倒还罢了,冬天是真折磨人。”
“我觉得大臣们也挺感激你的。”许元姝笑道:“你坐在高台上头,龙案下头能有火盆,两边还能有屏风挡风,他们在大殿下头坐着,都吹透了。”
皇帝笑了两声,“钦天监选好日子了,正月十二,明天我就下旨叫他们出发。”
第二天一早,圣旨发了下去,到了下午,许修志就进宫了,同行的还有安王。
两人先来给许元姝请安,安王道:“我也挺想去新罗看一看的,我去求一求皇兄叫我跟着一起去。”
许修志道:“路上可不好走,你好好的王府不待,何苦往那地方跑呢?”
安王没理他就去了。
许修志今年已经十九了,不过还没成亲,主要是他还没那个心思,不过许元姝觉得跟两人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
“东西都收拾好了?”许元姝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啰嗦,只是该问的话怎么也忍不住,“你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该备的东西都得备齐了。”
许修志一点都不嫌她啰嗦,还很是详细的跟她说了都带了些什么。
“祖母说主要得带上药,还让带了水,叫我到了新罗掺在水里喝,又说新罗那地儿冷——”他稍稍拉开了一点领口,道:“里头还穿了狐狸皮的背心,这里头还有细细的铁丝,能挡住刀剑。”
“沉不沉?”许元姝又问。
许修志起来打了两路拳法,道:“不沉,穿习惯的。”
许元姝这才松了口气,又道:“其实这一次皇帝准备了许久,沿途什么都有,倒是不用带这么多,只是为了安祖母的心。”
许修志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许元姝忽然一笑,“也是为了安我的心。”
“姐姐。”许修志忽然叫了一声,“不能走科举的路子做官也没什么的,现如今我相当于是稽查百官,比从翰林院慢慢爬同流合污的路子要好太多了。”
“我也能当个好官,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收拾了的。”
许元姝点了点头,吩咐两句路上不许冒进等等话,甘巧进来回报道:“娘娘,慈庆宫来人了,说魏贵太妃不太好。”
“叫进。”许元姝眉头一皱,甘巧带了慈庆宫的宫女进来。
青花前两年病死了,如今来的是魏贵太妃新提拔的宫女,叫红叶,听着倒像是为了怀念青花取的名字。
红叶进来先行礼,又道:“娘娘,魏贵太妃自打除夕去给先帝上香吹了风就不太好,现如今烧得昏昏沉沉的,她虽没说话,只是前两日奴婢听她总叫您的名字,奴婢斗胆,想请娘娘去看一看贵太妃。”
许元姝想了想,对许修志道:“你陪我一起去吧,也给贵太妃请个安。”
不过等两人到了慈庆宫的时候,发现皇帝跟安王也在,安王在外头等着,皇帝刚从魏贵太妃屋里出来,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皇帝面上表情不太对。
第442章 帮我照顾梁照亲王
当着外人,许元姝的礼数一直很足, 她福了福身子, 又等许修志行了礼,这才问道:“娘娘的病情如何?”
皇帝叹了口气, 小声道:“太医说不太好。”
许元姝便安慰道:“已经年近七十, 是喜丧了。”又说:“不如叫几位长公主和宁王进宫陪着?”
“先叫几位长公主进来。”皇帝皱了皱眉头,“至于宁王……还是别叫他在宫里过夜了。”
许元姝点头嗯了一声,自有太监去办事。
皇帝又道:“正月十二就是正日子了,志哥儿随朕来,朕有话嘱咐你, 尚悦留这儿等着,等你十七哥来,回头你跟他一起出宫。”
众人垂首而立等着皇帝离开,许修志却隐晦地看了他姐姐一眼, 虽然这些年他姐姐没事儿就在皇帝面前“志哥儿如何如何”的说,可是他马上就要及冠了, 还被当着这么多人叫志哥儿, 就算是皇帝叫……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
许元姝冲他笑了笑,像是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等皇帝带着许修志走了,许元姝坐在靠窗户的软塌上,安王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宫女上了茶点,许元姝问道:“你方才可去看魏贵太妃了?”
安王往椅背上一靠,接过宫女手里的杯子, 轻轻吹了两口。别人做来有点没正形的举动,叫他做来竟有点不羁的洒脱。
全因从吴贵妃那儿得来的好相貌。
“不曾。”安王答得很是言简意赅,“贵太妃娘娘只想跟皇帝陛下说话。”
里头该重读的重读,该强调的强调,许元姝微微一笑,表示听懂了。
当然安王原先想说的不止这一点,什么“魏贵太妃是宫里最会装的一个人”,不过看见皇帝一出来就叫了许修志走,那就证明魏贵太妃不管背地里戳了什么,都不管用。
许元姝坐着不动,她不太耐烦跟魏贵太妃说话,自打皇帝的皇位越来越稳,宫里也安安生生的没什么事儿,魏贵太妃就又回到她当年给康平帝做妃子的时候的样子。
大度温柔,从不跟人红脸。
可看看这慈庆宫的人,眼熟的一个没有,齐公公病死,青花病死,就知道魏贵太妃藏得更深了。
“你的皇帝哥哥可答应你跟着一起去新罗了?”许元姝轻声问道,在外头待得越久,在里头就能少跟魏贵太妃说两句话,况且还有人去请宁王跟公主,她再拖一拖,兴许就不用一个人进去了。
安王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说我想去新罗开个药材铺子,专营高丽参。”
许元姝笑了笑,“他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了,我来回跑腿还出人,最后只占四成股,搁谁谁不答应?”
“你也不吃亏。”许元姝道:“既然你去求了皇帝,那这营生该是你一个人的了?”
安王骄傲的点了点头,“不过这还没完。”安王笑了两声,又道:“新罗女子性格温顺,只要是识字的,没有不会说官话的,我去了也好帮她们牵线搭桥,来大魏生活。”
许元姝略一想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好人家的女孩子都叫他送来大魏了,新罗那边的人口必定受影响,再送些大魏女子过去,一来二去的,也就没什么新罗了。
许元姝稍稍皱了皱眉头,“就这样说出来了?”
安王扫了一圈,道:“没什么可瞒着的,就算走漏了消息,那些女子的父兄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能不成杀了她们不叫过来吗?那岂不是更离心了?再者总有愿意的,有了开头,后头就不难了。”
屋里宫女太监头都低了下来,恨不得缩成个团,连“奴婢守口如瓶”之类表忠心的话都不好说,毕竟开口就证明她们听见了。
许元姝听见他有了计划,也不多说什么,又叫宫女过来,问:“魏贵太妃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什么时候叫了太医?这两天吃了什么?什么时候睡的?太医开的方子拿来我看一看。”
等等废话问了一溜够,安王一言不发,就坐在一边等着。
等许元姝一一都问过了,这才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也还没给贵太妃请安呢,咱们一起进去。”
安王落后她半步,两人一起到了内室。
头一眼看过去,许元姝就觉得魏贵太妃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面色蜡黄中透着灰,眼眶深陷,满脸的死气。
“你来了。”魏贵太妃死死盯着她,“你坐下,坐近一点,唉……这些年咱们离了心,我这眼看着就要去见先帝了……这次咱们好好说说话。”
许元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还没等开口安王便说话了,声音还挺大,“贵太妃娘娘,您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魏贵太妃被噎了一下,呵呵的笑了起来,道:“我如何能不认得你?你不就是安王?吴贵太妃的儿子?尚悦?”
安王笑了两声,大声道:“您看着精神挺好,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千万别讳疾忌医!”
许元姝的笑意已经忍不住了,她瞪了安王一眼,道:“你好好说话,贵太妃养病呢,别吵着人。”
魏贵太妃松了口气,道:“唉,你屋里侧妃不是已经有孕了吗?就别在我这屋里了,省得给你过了病气。”
该说的都说了,再者被他这么一气一耽误,魏贵太妃想必也没工夫慢慢来了,安王干脆地说:“还要准备去新罗的东西,我先传个消息回去,皇兄叫我等着十七哥,我还得一会才能走呢。”
等安王出去,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元姝不说话,魏贵太妃叹了口气,道:“一转眼,我在这宫里已经过了四十来年了。”
这话不好搭腔,若是关系近的两个人就该安慰安慰了,不过这些年许元姝跟魏贵太妃就是表面上的关系,许元姝自然是继续一言不发了。
只是魏贵太妃提前都想好了对策的,不管许元姝理不理她,又或者她应什么,魏贵太妃都要继续下去。
“恭钰才十一岁,我死了之后,他怕是也得搬出宫去住了……”
听见这话,许元姝不由得想起方才出去的安王,他也是十一岁就出宫去住的,十一岁去就藩,还是翻山越岭的去就藩。若是他还在这屋里——
“好不好?”
许元姝回过神来,就发现魏贵太妃拉着她的手问,“好不好?”
“您方才说什么?”许元姝笑容里带了点歉意。
魏贵太妃眼神一暗,垂下眼来,又道:“你能帮我看着恭钰吗?给他选个离荣亲王远一点的宅子,别叫他被他哥哥带坏了。”
“就像安王那样就挺好的,回头再给他寻一门亲事,我也就放心了。”
许元姝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娘娘,这事儿得找陛下。”
魏贵太妃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已经跟陛下说了,只是他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等小事,到时候就得你从旁提醒一下。”
虽然恭钰年纪还小,真等到娶亲怎么也七八年了,只是许元姝不乐意骗人,道:“娘娘,依我看,若是真为了梁亲王,还是叫他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的好。”
“再者他又是先帝的小儿子,陛下不会亏待他的。”许元姝拍了拍魏贵太妃的手,“您看安庆太子的儿子,低调的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可皇帝也从来不曾亏待他。”
魏贵太妃心里不太舒服,可也没办法了。
当年说什么要把皇位再抢过来,可这些年看着,倒像是个笑话,是为了叫自己坚持下去的借口。
尤其是她处理了齐公公跟青花之后,手边越发的没人了,什么话都没人说,除了养着恭钰,别的再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毕竟不甘心……尤其是看着自己宫里出去的宫女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眼看着就要当上皇后了,可她到现在还是个贵太妃,看现在这样子,就算她死了,也没法追封皇太后的。
魏贵太妃就更加的心烦意乱了。
“唉……我不过就白白吩咐一句,恭钰这些年一直都好好读书,先生也说他学问极好,想必后头也不用我操心,只是我毕竟养了他这么些年,心中难免牵挂。”
许元姝淡淡一笑,道:“都是皇室宗亲,不会受委屈的。”
当不了皇帝就是委屈!
魏贵太妃心中一堵,但是也知道这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便道:“年前齐王妃来请安,倒是跟我说霏霏的亲事定下来了。”
许元姝心中一动,道:“倒是没听她提起。”
魏贵太妃冷笑一声,道:“嫌丢人呗。”
“她这些年一直在庄子上住着,后头就结识了一个来读书的人,听说家里倒是有几亩田地,那一家子听说是亲王府的郡主,两年前就来提亲了,齐王妃一直压着不肯放,觉得两家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