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这个性子,将来……”靖王叹气。
魏妃笑道:“怕什么,他上头那么多哥哥,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当皇帝,既然如此,还不如养成个纨绔子弟,也好叫人少点忌惮。”
靖王点头,然而还是一脸的愧疚。
“现在这样不正好?”魏妃道:“有我在,也不会让你们两个有隔夜仇的,正好让你拿来立威,让你父皇看看你的品德志向。”
靖王郑重其事道:“若我将来能继承大位,我必定不会亏待尚锡。其他王爷都是一个字的封号,我封他做安乐王,也不让他就藩,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魏妃笑了笑,脸上忽然又有了忧虑之色,道:“不说你弟弟,只是你……万一咱们失了手,那你可就要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说到这个,靖王显现出强大的自信来,“我倒是觉得不会失手了,司礼监那个新来的顾太监已经投靠了我……那个宫女也进了翊坤宫。”
魏妃略有不快,道:“你切记不可沉溺女色。”
靖王笑道:“不过玩物而已。”
魏妃这才收了脸上神色,靖王又道:“戴公公照顾她,太子又想立她当侧妃,这是个好帮手。”
魏妃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她不过一个宫女,太子……已是昨日黄花,能不能活过今年还不一定,戴公公——”
“正是戴公公。”靖王压低声音道:“戴公公是唯一能劝住父皇的人,跟在父皇身边也已经几十年了。最重要的,是只有他才能让我最快时间掌握住朝臣,让这皇位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落在我手上,让我不用花上几年功夫去收买人心,提拔亲信。”
大魏朝的皇妃基本没有出自高门的,再加上几十年的后宫生涯,魏妃这方面的见识着实有限,靖王便接着解释。
“戴公公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平日里跟几位内阁大学士共事,况且戴公公一向主张立长立嫡,很是和他们的胃口,所以一旦有什么争执分歧,戴公公很是能说上话。”
“这就是说,戴公公能拉住父皇的心腹。”
靖王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更小,“戴公公还支持太子,前两年父皇要停了太子的邸报,是戴公公据理力争才保了下来,所以国子监还有翰林院不少官员都对戴公公很是有好感。”
“还有,靠着戴公公的坚持,詹事府里还是有不少大儒和能臣的,等太子——去了,这些人要是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说,如果能笼络住戴公公的,那就是至少笼络住了一半的朝臣,还都是有名有姓之辈。”
靖王长舒了一口气,魏妃的眉头还是紧锁的,道:“戴公公对那宫女的确不一般。”她一边想着一边道:“今天上午,是戴公公亲自领了她来,几乎为她忙了一个上午,翊坤宫换了个宫女,也是戴公公亲自带着去尚宫局换籍的。”
“还有,她留在承乾宫的东西,也是戴公公差了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去取回来的。”
靖王脸上略有惊讶之色,随即便笑了起来,“那就更不能放过她了。今年八月有乡试,没两日又是父皇的寿辰,前些日子又下了雹子,京城周围几个县都在救灾,南方还有水患,这样繁忙的时候,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去帮着宫女换籍?”
靖王笑了起来,“她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现在她到了翊坤宫,那就更方便了。”
魏妃跟上了靖王的思路,笑道:“那我便冷着她,待你来了只要温声细语几句,她不过一个宫女,难道还要端着架子不成?”
靖王点了点头,起来长揖到地,道:“多谢母妃。”
魏妃笑了笑,“她模样倒是挺好的,给了你也不亏。不过你也要记得,你是做大事儿的人,不可沉溺女色,她出身不好,一个嫔就差不多了。”
第88章 冲突
天色已黄昏。
许元姝吃了东西出来, 正好跟要出宫的靖王爷打了个照面。
“王爷。”许元姝行完礼就规规矩矩立在一边,等着靖王爷先走。
哪知道靖王爷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你——”靖王爷眉头皱了起来,欲言又止道:“尚锡他……罢了, 你不过是个宫女, 我会叫母妃给你安排个离他远一些的差事的。”
“多谢王爷。”许元姝又行礼。
靖王点点头, 扭头就走了。
许元姝回到屋里,一屋子六个宫女有四个都在外头明间坐着, 有人手里拿着针线,有人手里拿着茶杯,正闲聊呢。
加上她自己, 也就是说只有半夏在屋里待着。
看见她进来,梨悦问道:“可吃了?”
许元姝点点头,看见她身边一个空凳子,便坐了下去。
“我们方才还在说你。”莲织笑道:“娘娘一向宽厚待人。就是咱们住一个屋子里的, 就算是对面, 进进出出的难免有响动, 所以咱们这六个人基本都是一个班次的。不过每个月都有轮替, 这个月是白天当差, 下个月就是晚上了。”
许元姝听她们闲聊, 梨悦也道:“娘娘也不太卡着咱们外出,只是不是当差的时候, 出去西六宫走一走是可以的, 避开陛下娘娘们去御花园的时候, 咱们也是能去逛一逛的。”
说着她又一笑,指着林林道:“她五行缺木,平日里是最爱去御花园的,回头等哪天得空了,叫她带你去,说起御花园的花草树木是一条接着一条的。”
林林装模作样用手里帕子打了她一下,“怎么那我来说笑了?”说着推了推身边的人,道:“这是思乔。”
许元姝跟她见礼,觉得这翊坤宫里的气氛要比承乾宫好上太多了。
她在承乾宫待了也有两个月,可是思来想去,宫女竟然不认识几个,而且也没有她们这样轻松的。
许是她脸上露出点什么来,思乔笑道:“你待久了便知道,娘娘待下人极好,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名声,不少人想来翊坤宫的。”
许元姝笑着点头,道:“我也觉得挺好的。”
几人说了才没几句,西边屋子传来一声冷哼,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还不歇息?若是明天早上起不来,当差的时候打了瞌睡,朱砂不在,我看你们还能怪谁?”
外头明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梨悦脸色冷了下来,扬声道:“我们困不困的又与你何干?”
坐在她旁边的林林扯了扯她袖子,小声道:“朱砂今日才走。”
“又与我何干,朱砂那个样子,早晚要被撵出去!再说就是没有元姝,我就不信你们没动过去找青花的念头!”
话音刚落,半夏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许元姝一眼。
“平日里朱砂晚上起夜你们都要骂,怎么今天天都黑了还在聊天?平日里朱砂做点什么你们都看不惯的,害得她连话都不敢说,怎么今天全上赶着巴结个新人?”
“你们是看见她那一箱子东西了?还是看见她那个紫檀木的梳妆台了?还是看着是乾清宫的女官太监帮着她送东西?”
屋里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半夏矛头又指向许元姝,“你赶走我妹妹,你别想我给你好脸!你要么把我也赶走,要么你自己滚蛋!”
林林上去拉住了半夏。
半夏猛地一甩挣脱了她,“趋炎附势、阿谀奉承,都是小人!呸!”
纵是个泥人现在也有脾气了, 况且许元姝还不是泥人,上午梨悦给她说半夏跟她妹妹,许元姝心里是有点同情的,她也有个弟弟。
可是半夏凭什么把火儿都撒在她头上。
她在许家没有出路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她要是像半夏一样莽撞,她跟志哥儿早就没命了!
“你妹妹走不走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许元姝猛地站了起来,“这是翊坤宫,你可敢去找魏娘娘?你可敢去找戴公公?你又敢不敢去求陛下?你连去找青花都不敢,只敢冲我发火?”
虽然她年纪最轻,个子也最矮,可是猛地这样一下站了起来,的确是很有几分气势的,她说的话更是一语点破了半夏就是无理取闹,就是捏软柿子。
“你有教训我的功夫,不如去找找关系,你妹妹分在哪里了?做的什么活计?能不能找到人关照一番,你一点都不管,就会在屋里生闷气,你算什么姐姐?”
许元姝想起上午梨悦跟她说过的话,又想起志哥儿来,心中的火也是烧了起来。
她又是一步向前,直接站在了半夏面前。
“朱砂犯了错,你教她没有?没有!你只是用你的月俸还有她的月俸给人赔不是。你进宫几年了?朱砂从你这儿学会什么没有?一样没有!你妹妹被你教的什么都不会,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她姐姐?”
“我倒是真心替朱砂不值!”
“你——我——”
周围几人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半夏气得脸色通红,直接扑了上来,“我撕烂你的嘴!看你还能不能这样伶牙俐齿!”
林林和莲织一人拉住她一只胳膊,梨悦还道:“若不是在翊坤宫,我们都要被你妹妹连累的丢了差事!”
半夏又对她怒目而视。
横竖话都说了,许元姝干净利落的拿起桌上茶杯,冰凉的酸梅汤从半夏头上浇了下去。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思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林林跟莲织的手都送了。
可是半夏竟然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就呆在了那里。
许元姝不由得暗道一声不过是不中用银样镴枪头,“清醒了没有?去洗把脸,换身衣裳,不然明天当差出了差错谁也救不了你。”
半夏脸色依旧不好,可是酸梅汤粘腻的感觉叫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许元姝又下了一刀,“你也知道我是走戴公公路子的,闹起来我还能留下来,你就不一定了。”
“你——”半夏终究还是软了下去,哼了一声进屋拿了盆子,怒气冲冲往前院去了。
其余几人都没说话,许元姝淡淡一笑,道:“天都黑了,咱们也该洗洗睡了。”
屋里顿时又有了声音,对面屋里三个人推搡着进去了,梨悦带着试探笑了笑,道:“你……可真厉害。”
许元姝道:“我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梨悦明显误会了什么,小心道:“怪不得……你一听见妹妹就生气了。”
许元姝也没解释,两人一起回了屋里拿着盆子去接水了。
几人洗漱完毕,头发松了衣服也换了,正要休息,青花来了。
屋里六人又披了衣裳起来,到了外头明间。好在夏天夜里也不冷,没什么伤风的危险。
青花看了看许元姝,道:“明日你随半夏一起,去茶房当早班。”
几人一顿,许元姝第一个道:“是。”
青花的视线在几人脸上划过,半夏也上前一步,道:“是。”
青花又道:“茶房的差事,是只管煮茶,然后送到殿 门口,剩下的事儿就都是殿里伺候的宫女的,你可明白?”
许元姝点头道:“奴婢记住了。”
青花满意地离开了。
几人又回到屋子,半夏一直在看许元姝,只是许元姝一点都没理她,连一句什么“我是新来的,一切都得仰仗你教我”,或者什么“以后咱们两个就在一处当差”,连这样的话都没有。
许元姝躺在床上,夏天的床幔都是半透的,不过天黑之后也够阻挡目光了,至少许元姝躺在里头,屋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半夏方才那一声是,还有她在青花面前的低眉顺眼,都证明了她应该不会在差事上使绊子。
毕竟……许元姝觉得她能扯戴公公出来那句话还是挺管用的。
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头,她想的全都是两位公主的话,她就要能回家看一看了,许元姝有点不敢相信。
这提议看起来像是十公主提的,十公主是齐嫔的女儿,齐嫔又跟太子妃有点关系,所以……这八成还是太子的计策,也许是个补偿……
因为太子一旦去了,虽然不至于叫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们守孝一年,但是至少两三个月不要想能出宫了。
许元姝盘算起自己的东西来,手帕荷包等可以带几条去给玲姝姐姐,大伯母守寡,用不得什么太花的东西,祖母……
许元姝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正殿里头,青花正跟魏妃回报,“奴婢进去的时候,见她们都很是安静,待奴婢说完要她跟半夏一个班的时候,她们都在看她,奴婢猜测,前头八成是起了冲突的。”
魏妃笑笑,“如何不起冲突?半夏最是紧张朱砂了,她来了朱砂就得走,纵然是有戴公公的面子在,可是半夏哪里知道什么是司礼监?就像本宫对前朝几乎一无所知一样。”
“娘娘可不是一无所知。”青花恭维道,说着眉头又是一皱,道:“其实奴婢觉得……当初应该撵走半夏的,谁叫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朱砂至少听话。”
魏妃笑了笑,“我儿那样好,这宫里看上的他的又岂是这一个两个的?还能都撵出去不成?”
魏妃想起今日跟儿子的对话来,心想当时留下半夏可不是福至心灵?留着她在屋里带着许元姝,这一来二去的难免不上心。
不过她随即想起半夏给她儿子做的那一个荷包,现如今已经交到她手上变成了灰烬,魏妃冷冷一笑,道:“好好看着半夏,别叫她扒上去坏了我儿的名声。一个父母皆亡无名无姓的宫女,王爷也是她能想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头就有人来叫她们了。
这一屋子的人当的都是早班,因此也没有什么吵不吵的事情,几人很快穿戴好梳洗完毕,许元姝跟着半夏到了前头茶房。
一过去她就放心了,茶房跟水房挨着,有李公公在,又是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