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结是解不开了,可是未来的一年必定是平静中夹杂着暗潮汹涌,她今天一定得把半夏威胁到不敢动才行!
许元姝定睛凝视半夏,语气特别诚恳,“我家里是上林苑监的,你知道上林苑监是干什么的吗?”
梨悦很是给面子笑了出来,道:“我知道,上林苑监管着陛下的庄子,供应皇宫里的饮食,大概除了鲥鱼河豚等等贡品,剩下的都是上林苑监自己种的。”
许元姝点点头,“正是。”
梨悦就瞥了半夏一眼,“人家从小吃到大的。”
半夏面色一冷,许元姝又道:“我去问了戴公公,他说给朱砂换到了寿康宫打扫。你大可不必再为了朱砂跟我打别。”
莲织跟林林对视了一眼,梨悦冷笑出声,“你知道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她说了什么?”
半夏一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说她妹妹在个废殿当扫地的宫女,从茶房换到扫地,当时连我都同情她了,可是——”
许元姝便接了上去,“可是她没说是寿康宫的?”
梨悦点了点头。
思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就不好了,寿康宫是先贵太妃的宫殿,虽然已经没了主子,可是整日赏赐是不断的,活儿也不重,更加不用抢恩宠,能去那样的地方对朱砂很不错。”
半夏冷着脸。
许元姝又道:“前些日子你看不上我,今日又不告诉我上茶要上五杯,今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问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话是不能当着人问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叫她恼羞成怒,可是许元姝原本就不想知道这个, 她不想知道半夏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只要知道半夏在害她就够了。
“你居然还陷害同伴了?”
梨悦直接站了起来,“当日你为了让我们几个照顾朱砂,你是怎么说的?都是可怜人家的女儿,若是还有活路也不会进宫伺候人,你又是怎么做的!”
半夏半晌只憋出来一句话,“她又不是可怜人家的女儿,你没听她说她家里在上林苑监做事儿?”
“你这是胡搅蛮缠!”梨悦气道。
许元姝笑了笑,“当然……你若是真的不放心你妹妹,我去求戴太监,让你跟她一起去寿康宫可好?”
这回半夏有了反应,“娘娘待我们极好!我们生是翊坤宫的人,死是翊坤宫的鬼!”
许元姝冷笑,“还有靖王呢?”
半夏脸色一下子通红了,她看着屋里一个个人,“你们谁告诉她的!说!”
许元姝也站了起来,“你那点伎俩,就别想着瞒着人了,连我都能看出来,你觉得这殿里还有谁看不出来?”
“我说你怎么要来翊坤宫?”半夏红着眼圈道:“原来是为了靖王。”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许元姝,讽刺道:“你这样的,还是去英王府里合适。”
“都别吵了!”思齐道:“你收敛些,你妹妹挺好的,靖王……也不是你能想的,你好好当你的宫女,不许欺负新来的人!”
又对许元姝道:“你才来,她毕竟长你几岁,你也稍稍客气点。”
许元姝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摆明了是和稀泥。
再说……大家都是宫女,又凭什么叫她各打五十大板?
半夏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要走,许元姝却又坐了下去,道:“你想清楚了,李公公张公公都待我极好,跑腿的太监也是一样,你若是再这么下去,我能叫你困死在翊坤宫。”
半夏回头瞪她。这样威胁的话,让屋里其他几个人心里也生出点涟漪来。
她……每次去的饭菜是最好的,热水管够,就是点心等物每次端回来的也是最好的一盘,发下来的赏赐,公公也会给她留下最好的一份。
还有交上去的脏衣服,她的衣裳第二天就能回来,她们的怎么也得等上三四天。
虽然翊坤宫就四个太监,但是不得不说,得罪了这四个太监,宫女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许元姝看见半夏脸上的表情,道:“当然,我还能托关系把你也换去寿康宫,什么不放心妹妹,这样的理由简直太好找了。寿康宫虽好……可是却轻易不能出门,到时候你可就见不到靖王了。”
“你!”半夏转过身来,只是才走了一步就停下来脚步。
许元姝看着周围几人,语气放缓了许多,“靖王后院都是些什么人,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咱们直白的说,没有一个宫女,没有一个奴婢,全都是良家女。”
许元姝又看着半夏,“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王爷真有心,自然回去求娘娘,让母亲身边的丫鬟伺候少爷,这事儿常见,我父亲有两个妾就是祖母赏下来的。”
“可是没有。”许元姝顿了顿,见她们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又道:“娘娘好性儿,王爷宽厚,这才容忍到了现在,可是若是再让她这么下去……”
许元姝冷笑两声,“我家里敢这么干的丫鬟,全都叫发卖的远远的了。”
跟前头不一样,这话是假的,许义靖不管脏的臭的都要往后院带,不过她们又不知道。
“你们光看见太宗皇帝的生母也是宫女,只知道祺贵妃大字儿都不认识几个,可是没年死在这条路上的宫女究竟有多少……我想你们比我清楚,又因为这个牵连多少人……你们更比我清楚。”
林林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头上冷汗津津的,道:“前头听她们讲外命妇家里的日子,的确是……”
“靖王妃……也是很厉害的人。”
许元姝余光看着思齐,她年纪最大,隐隐的也有领头的意思,她果然也是皱起了眉头,道:“从今往后我们再不会帮你隐瞒任何事情,你好自为之。”
许元姝也道:“你记好了,我是能叫你连扫地都扫不成的!”
第92章 禁足
许元姝她们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在御花园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回来没过多久就到了申时。
晚宴正式开始了。
一盘盘的菜品送到了翊坤宫。
有六月时兴的长命菜、银苗菜和莲藕, 还有各种烧鸡烧哦爆肚灌肠,又有用存下来的笋片熬的鸭汤, 还有各式的小点心。
许元姝吃的香甜, 筷子几乎就没停过。
梨悦坐在许元姝旁边, 笑道:“这还不算什么, 等到了正月——”她顿了顿, 回味道:“去年咱们数了多少来着?”
莲织一笑, “八十七种,正月一个月,各种菜品一共吃了八十七种。”
梨悦得意的看了许元姝一眼, 炫耀道:“这还不算什么, 等到了正月你再看吧。下雪天还有炙羊肉吃, 靖王爷生辰的时候还赏了他亲手猎的狍子, 好吃极了。”
许元姝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虽梨悦没察觉出来她说了靖王什么,可是半夏听出来了, 她脸上一冷,看着许元姝道:“不是上林苑监的?怎么吃的这样着急?竟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许元姝看了她一眼, 答的慢条斯理, “我饿了。”
半夏一时语塞, 许元姝能看明白她脸上的表情, 是想反驳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半晌也只憋出来一句话, “最后一道菜是整只的烤乳猪,我看你还有没有胃口吃的下去。”
许元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起来走了两步,端着茶杯坐到窗户下头的榻上,脱了鞋子靠着窗框,“我先歇一歇。”
半夏冷笑一声,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屋里气氛很好,倒是也没人在乎她。
许元姝看着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烤乳猪?不可能有了。
不提前吃饱了等着后头的菜……那就什么都吃不到了,而且太子这一死,他既是长子又是太子,宫里少说也要吃一百天的素。
虽然不会叫她们这些干活儿的宫女饿着肚子,可是……
许元姝抿了抿嘴,她一直都在想太子,想第一次见面时候他浑浊黯淡的目光、玉冠上那几根花白的头发,以及那双已经皮包骨头的手腕,还有最后那一句话。
……一个废太子是庇佑不了你的……
许元姝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这情绪,更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便只能用食物把自己填满了。
可是现在……许元姝默默的数着宫里有多少娘娘,好像多一个人太子就能多活一会儿似的。
她前头听李公公说过一次千秋节的章程。
跟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不一样,陛下的千秋节上,娘娘们是不怎么吃东西的,吃饭的这一段都是用来献寿礼的,然后等天黑了就是烟花爆竹,最后上正菜,敬酒。
天已经快黑了,什么时候能轮到吴贵妃呢?
许元姝趴在窗框上看着天空,月亮升了起来,六月十一,月亮已经快圆了。
“你看什么呢?”林林坐到了她身边,也看着外头那一片天空。
六月的天月朗星稀,天空没有一片云彩,一条银河横跨其中,林林笑道:“快到乞巧节了,牛郎织女也该要见面了。”
梨悦也坐了过来,身子微微后仰,扫了一眼屋里的大钟,道:“怎么还不放烟花?都这个点了。”
许元姝什么都没说,手一捂打了个哈欠,眼泪掉下来的一点都不突兀,“都困了。”
思乔还坐在桌边,笑道:“可是吃太多了,我屋里有山楂丸,给你吃一丸?”
莲织忽然道:“我听见脚步声了,该是烤乳猪到了,也不知道今年给咱们分的是哪一块?”她看了一眼许元姝,道:“有她在,张公公该给咱们分最好的一块。”
门啪的一声开了,可是不像是推开的,反而像是被踢开的。
众人齐齐看向大门,只是却没人进来。
“快收拾起来!太子薨了!”
脚步声又往东偏殿去了,屋里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东偏殿的门也被一脚踢开。
“收拾东西,太子薨了!”
屋里几个人才又有了反应。
许元姝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思乔忙着收拾桌上东西,“先把这等荤腥之物都收拾了,一会儿有人来发孝服,屋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赶紧收了。”
半夏看了一眼许元姝,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屋里众人帮着一起收拾,又抬着食盒去了前头屋子,许元姝吸了两下鼻子,把屋里带着红色的东西都收到了柜子里,明间放的茶壶等物也都换成了白瓷的。
眼泪终于止住了。
许元姝站在屋里看了一圈,又有人死了……
收拾好了里头,还有外头,翊坤宫的众人又合力把因为皇帝千秋挂上去的装饰卸了下来,然后就看见已经换上麻布孝服的小太监推着平板车在西长街 上跑着。
他们停在了翊坤宫门,“快快快!换上丧服!”
不过半个时辰,皇宫里就从大喜转向了大悲,翊坤宫里安安静静的,宫女太监们连话都不敢说了,都站在前院等魏妃回来。
许元姝默默看着翊坤宫的大门。
陛下……能受得了吗?太子死了,他会伤心吗?皇后又会不会伤心?太子妃……许元姝想起那个会跟她道歉的太子妃。
那个会说“我当太子妃快三十年了……最开心的时候,却是这一个月。”的太子妃。
还有太子的曾长孙,他还没出生就没了曾祖父。
翊坤宫门口有了脚步声,许元姝看见眼圈通红的魏妃进来,身后还跟着靖王爷和十二公主,不远处还有后殿的两位婕妤,她们两个给魏妃行了个礼,就急匆匆去了后殿。
还站在宫门口,魏妃就道:“你送到这儿就行了,你还有一个王府要照看呢,靖王妃还等着你呢。”
靖王爷的应了声是,眼神却在许元姝身上瞄了一圈,十二公主眼睛是肿的,紧紧拉着魏妃胳膊什么都没看见,院子里的宫女太监更加不敢抬头去看主子,魏妃伸手拍了拍靖王的胳膊,轻声道:“你放心。”
靖王这才离开。
魏妃几人进了屋子,不一会就换了孝服出来,魏妃站在正殿门口的月台上,先是叫了翊坤宫管事儿的齐公公,道:“你去东四所看看尚锡,别叫他有犯忌讳的地方,他宫里的太监宫女也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些日子一点错儿都不能有!”
齐公公应是,正要走,魏妃又道:“别忘了尚平,也得去看看他。”
齐公公这才领了腰牌出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虽然仁寿宫跟翊坤宫中间隔了乾清宫,还有整个东六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元姝觉得她已经听见哭声了。
魏妃的声音不大,不过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的清楚。
“太子薨了,陛下很是伤心,吴贵妃御前失仪,已经被夺了宝册,降为吴妃,另禁足一年!”
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喧哗声音都没有。
虽然魏妃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可是许元姝觉得这里头暗藏的意思谁都听出来了。
陛下的宠妃在这个时候都要受罚,还是如此之重的惩罚,若是翊坤宫里真有人犯什么错儿,别说魏妃好性儿,怕是根本落不到魏妃手里,直接就叫陛下剐了去。
也就更不用提什么手软不手软的了。
魏妃满意地看着下头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道:“行了,该安排守夜的守夜,明天——”
宫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人,虽然没说话,但是喘气的声音叫魏妃皱了皱眉头,可是随即她便看清这个人是齐公公。
“怎么了!”魏妃焦急问道。
齐公公两步跑到魏妃面前,喘了两下也没喘匀,道:“陛下吐血晕过去了!”
什么!
院子里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许元姝一抖,更加仔细听着齐公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