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瞥了暗含喜意的罗氏一眼,心中哂然冷笑。
方若梦病了,同窗好友来探病,罗氏这个做嫡母的,眼底尽是幸灾乐祸……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不过,罗氏越蠢越好。若不是罗氏接连犯蠢,方家内宅也轮不到她来主事了。
眼下便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这么好的亲事,她一定要抢来给自己的女儿,绝不拱手让给长房。
张氏心里暗暗盘算着,一张口同样热切:“若梦还在屋子里躺着,我这便领着你们前去。”
罗氏和张氏早已水火不容,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应道:“些许小事,不必劳烦二弟妹了。我领两位姑娘前去便是。”
张氏叹道:“大嫂和我这般客气,可就见外了。我一直将若梦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这一病,我也时时挂记。正好一并前去看看。”
罗氏扯了扯嘴角:“若梦有亲娘,还有我这个嫡母在,何须你这个二婶操心。”
只差没将“多管闲事”四个字挂在脸上了。
张氏也不是善茬,立刻笑道:“我如今掌着内宅琐事。总得去看看下人伺候得周不周全。”
……
有这么一对妯娌,方家内宅哪还平静得了?
她们是来探病,可不是来听人斗嘴生闲气的。
林微微暗暗翻个白眼。
谢明曦淡淡瞥了打机锋的罗氏张氏一眼:“我们自己去探望方姐姐便可,两位夫人都请留步。”
罗氏张氏:“……”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谢明曦已拉着林微微起身迈步。
这几年里,方宅她们也来过几回,根本无需人领路。
想到罗氏张氏不甚美妙的脸色,林微微也觉痛快解气,低声笑道:“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无礼了?”
谢明曦不以为意:“当着客人之面斗嘴怄气,真论失礼,也是她们失礼在先。”
这倒也是。
林微微忍不住叹了口气:“有这么一个嫡母和这样的婶娘,方妹妹在方家的日子过得可不省心自在。”
“我倒觉得,她日后定能过得好。”谢明曦若有所指地说道:“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
林微微何等敏锐,立刻听出几分意味,迅疾看了过来,将声音压得极低:“方妹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一日还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就病了?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微微一眼:“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林微微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瞪了谢明曦一眼。
到底身在方家,不宜多说。
林微微只得闭口不语,和谢明曦一起进了方若梦的院子。
……
一个人是真病还是装病,只看气色也能窥出端倪。
方若梦俏脸苍白,眸光暗淡,说话有气无力。一看便知这病绝不是装出来的。
林微微坐到床榻边,低声安抚数句。
方若梦感激地冲林微微笑了笑,又看向谢明曦,一语双关地说道:“祖父知晓我生病,特意请了名医来替我看诊开方。”
不出所料!
方若梦偏偏在此时病了!方阁老果然生了疑心!
若不是她精心配制的药起了效用,方若梦根本过不了方阁老这一关。
谢明曦目光微闪,张口道:“既是如此,你安心喝药养病便是。这一病,少不得要养上两个月。你在家中,也别忘了温习课业,免得影响了结业考试。”
方若梦心神方定。
两个月……
李默年岁已经不小了,李夫人急着为他定下亲事。哪有耐心等两个月。待她“病愈”,方李两家的亲事早该定下了!
第494章 姻缘(四)
自方府出来,天已黑透了。
谢明曦坐在林家马车上,马车不疾不徐向前行驶。
林微微盯着谢明曦的脸,一副“不瞪得你说实话我绝不罢休”的架势。
奈何谢明曦心黑面厚,在林微微的目光逼视下坦然自若:“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林微微气闷不已:“喂,你和方妹妹到底在搞什么鬼?只将我一个人瞒在鼓里,这可太过分了啊!”
她们三个感情都颇佳。不过,林微微和谢明曦更亲近些,和方若梦也更要好一些。一想到两个最好的朋友背着自己密谋,林微微便别扭上了。
谢明曦却不肯露半点口风:“我说了,等过些时日你便知道了。现在你再问,我也不能说。”
事关方李两家,又是方若梦的隐私,还是不说为好。
林微微只得作罢。
……
一个月后,方李两家定亲之事传进了各人耳中。
林微微目瞪口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天!李默和方若梦……他们两个,怎么会定亲了?”
谢明曦:“……”
谢明曦神色之复杂微妙,更是难以形容。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若梦一心要避开这门亲事,不惜服药真病一场。为何这门亲事,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其余少女,听闻这个消息后,也是一阵惊愕。
李默是李湘如的同胞兄长,众少女都曾见过他。对他最深的印象都是他对“六公主”一片痴恋……
“其实,对方妹妹来说,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秦思荨率先张口打破沉默,语气中竟露出一丝淡淡的羡慕。
秦思荨也在半年前定下亲事,未来夫家亦是京城名门。不过,比起李家却差了一截。
颜蓁蓁的语气中也飘出酸意:“方姐姐是庶出,能嫁给李家嫡长孙,着实好运道。”
可不是么?
从这一点来说,这无疑是一门令人艳羡的极好的亲事!
盛锦月抿着嘴角,目中闪过一丝嫉恨。
谢明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可惜方姐姐尚未病愈,没能到书院来。不然,我们可得好好恭贺她一回。”
林微微意味难明地看了她一眼。
午饭后,林微微拉着谢明曦到了自己的寝室里,张口追问:“谢妹妹,你现在总该说实话了吧!方妹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门亲事,我怎么觉得有些蹊跷?”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谢明曦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道来,末了,无奈地笑了一笑:“我也没料到,最后和李默定了亲的,还是她。”
林微微满面错愕,睁圆了一双眼,良久,才呼出一口气:“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
方若梦一心避开这门亲事,服下药之后,肠胃失和,食不下咽。只能躺在床榻上养病。
到了上香那一日,罗氏张氏满心欢喜地带着各自装扮得美丽动人的女儿去寺庙上香。途中,和一同上香的李夫人母子“偶遇”,顺理成章地结伴同行。
结果,方若梅方若兰当日皆出了丑。
方若兰在下轿时,“不慎”被下人绊倒,摔了一跤。大庭广众之下,闹得灰头土脸,泪眼汪汪。
洋洋自得的方若梅也没讨得了好,在佛像前跪下磕头时,不知被从哪儿飘出的香灰呛得咳嗽连连,仪态全无。
罗氏张氏心中俱恨对方暗中出手使绊子,当着李夫人的面,彼此冷嘲热讽。方若梅和方若兰也如乌眼鸡一般,恨恨地互瞪彼此。
别说李默,就是李夫人也看不下去。
怪不得方阁老最喜庶出的方若梦。方家这两位嫡女,实在是浅薄上不得台面。
李夫人回府后,便问了李默的心意。李默对两位方家嫡女也是敬谢不敏,想也不想地说道:“我愿娶方若梦。”
方若梦是李湘如的同窗,曾来过李府数回。李默依稀有些印象,只记得是一个眉目清秀性情温和的少女。素日李湘如也曾提起过方若梦,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于是,这桩亲事,便落到了在府里养病未出的方若梦身上。
方若梦一心以为自己养病躲过了此事,乐得清静地躲在自己的闺阁里,听着府中有关长房二房争斗互掐的消息解闷。暗中偷笑了数回。
方若梦正幸灾乐祸地想着,不知李默这朵鲜花会落在方若梅方若兰哪一坨牛粪上,方大老爷便喜气洋洋地亲自来报了喜讯。
方若梦“惊喜”地当场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待回过神来,亲娘已红着眼眶满面喜悦地将她搂进怀中,在她耳畔哭道:“若梦,你能嫁进李家做长孙媳,娘就是立刻闭眼,也没半点怨言遗憾了。”
亲娘欢欣喜悦的泪水,将方若梦所有的不甘,都逼了回去。
这门亲事落到她头上,是她的运气和福分。李默没有半点配不上她,是她高攀了李家嫡孙。
亲事已定,婚约已立。她就是再不情愿,也没那个能耐退婚。
……
方若梦亲自写信,将此事的原委告诉了谢明曦:“……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婚期在来年春日。”
“谢妹妹,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想认也不行。”
“我没勇气反抗祖父的心意,更不忍见亲娘失望难过。”
“好在我并无真正心仪之人,除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遗憾之外,也没特别伤心。不嫁给李默,我或许就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之人。这样想来,嫁给李默也没什么不好。”
“我虽不喜欢他,对他也无厌恶。”
“亲事已定,我再躺着养病,也没什么必要。我已悄悄服下你给我的解药,过几日,我便该好了。待去了书院,我再和你见面细说。”
这封信,共有厚厚的五页。
谢明曦看了两遍,才搁了信。忍不住轻叹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
方若梦的挣扎反抗,反倒促成了这门亲事。成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赢家”。现在想来,倒像是宿命一般。
第495章 刻薄
又过七八日,方若梦来了莲池书院。
谢明曦迅疾打量方若梦一眼。
病了一场的方若梦,比往日清瘦苗条几分,清秀可人的脸庞略有几分病后的苍白,目光平静柔和。
还好!状态还算不错!
方若梦遥遥地和谢明曦对视,微微一笑。
方若梦一现身,同窗少女们立刻围拢上前,纷纷出言恭贺:“方妹妹,恭喜你得此良缘。”
“是啊!真没想到,你竟会和鼎鼎大名的松竹四公子之一的李大公子定亲!以后,你和李姐姐可就是姑嫂了。”
“可不是么?说来也真是缘分。”
一片恭贺声中,骤然冒出的讥讽便显得格外刺耳。
“当日李默时常来莲池书院,可惜找的不是方妹妹,而是‘六公主’。早知会有这么一日,我们真不该肆意取笑李默才是。”
如此刻薄尖酸的嘲讽,便是最“耿直”的颜蓁蓁也说不出口。
方若梦勉强挤出的笑容,凝在唇畔,看向语出不逊的盛锦月。
众少女也一同看了过去。
盛锦月有些心虚,却不肯示弱,挺直腰杆抬高音量:“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大家伙儿都知道,李默对‘六公主’的情意。哪怕‘六公主’恢复男儿身,成了七皇子,李默还是痴心不改。”
“若不是因此事,堂堂李家嫡长孙又岂会一直到今日都未定亲,白白便宜了方若梦?”
……
如此刻薄的话语,充满了鄙薄恶毒!
方若梦气得俏脸煞白,全身簌簌发抖,嘴唇不停打颤。想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众同窗里,最不擅和人口舌争锋的,便属方若梦了。
盛锦月眼见自己将方若梦气成这样,心里涌起莫名的快意,一连串的话出了口:“我若是你,现在可半点高兴不起来。以后最大的情敌竟不是别人,而是一个男扮女装之人,既荒谬又可笑……”
“你当然不能和方姐姐相提并论!”
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打断了喋喋不休的盛锦月。
谢明曦语气淡淡,尖锐刻薄却更胜盛锦月一筹:“方姐姐才学出众,好学上进,性情敦厚温柔,便是庶出,也是方家最出众的女儿。所以,李家相中方姐姐,登门提亲。”
“而你,资质平平,才学平平,唯一可取之处,也就只剩出身了。”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淮南王府大不如前,你这个淮南王府嫡女也跟着掉了价。到了适婚之龄,竟乏人问津,委实可怜可叹。”
“也怪不得你今日会大放厥词,恶语中伤方姐姐。无非是眼热艳羡,心生嫉恨。”
“罢了,同窗一场,我们只当没听见便是。方姐姐,你也宽宏大量一回,别和一个快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计较了。”
盛锦月:“……”
方若梦:“……”
众人:“……”
别人说话气人,谢明曦说话简直是要命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如利箭一般,戳中了盛锦月的痛处。
……
盛锦月满面潮红,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睛里的火苗,几乎喷射而出:“谢明曦!你说谁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今日要撕烂你的嘴!”
话音未落,便已扑了上去。
可惜,盛锦月骑射平平,习武课上也只混了个中下游。和苦练四年有余的谢明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