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是建文帝亲堂叔,掌管宗人府,是长辈又是掌实权。他服软张了口,这个名额,便不好再给旁人。
这一点,淮南王和俞皇后都是心知肚明。
……
拂月宫。
一身绿色宫装的俏丽宫女从寝室里退了出来。
另一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宫女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染墨,你怎么也出来了?公主身边无人怎么行!”
绿衣宫女无奈轻叹:“六公主的脾气你也该清楚。她不喜有人在旁。”
蓝衣宫女也叹了口气。
穿着绿衣的宫女叫染墨,今年二十岁。自幼时起便到了拂月宫,伺候六公主八年,对六公主忠心不二。
穿着蓝衣的宫女叫湘蕙,年龄稍长,今年已有二十八岁。她是梅妃身边的宫女,三年前被梅妃打发到六公主身边。如今是拂月宫里的掌事女官。
湘蕙略略蹙眉,和染墨交换了一个微妙的无奈眼神。
过了片刻,湘蕙才道:“罢了,六公主喜清静,我们便守在门外。别让人扰了她便是。”
染墨点点头,然后和湘蕙守在门外。
……
寝室内,一个美得惊人的少女正临窗而坐。
少女约有十一岁,皮肤白皙细腻,如一块无暇的美玉。长长的眉,翘挺的鼻,红润的嘴唇,一切都恰到好处。
一双美丽的眼眸,沉寂如深潭,波澜不惊,看不出半点情绪。
正是年少妙龄,她的穿着却极简单,一袭碧色罗裙。不合年龄的阴郁,为少女惊世的容貌添了几许阴沉。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极少有人听到她说话。
三年前,一胎双生的同胞弟弟溺水身亡。一同埋葬的,还有她的欢笑和声音。
除了梅妃之外,便是见了建文帝,她也极少张口。
拂月宫里伺候的宫女足有二十余个。真正能近身伺候的,唯有染墨湘蕙两人。其余宫女,连寝室也不得迈入。
这个少女,正是六公主盛安平!
偌大的寝室只有六公主一个人。
她目光流转,忽地挑眉一笑。
这一笑,原有的阴郁一扫而空,如春日明媚,鲜活美丽。和众人印象中阴沉少言孤僻的六公主截然不同。
如同忽然变了个人。
幸好无人窥见,不然,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莲池书院,”六公主红唇轻启,声音格外轻快:“我来了!”
……
第62章 谋算
被揍成了猪头的谢钧,狼狈的回了谢府。
丁姨娘少不得要哭上一场。
谢钧本就心情烦闷,实在无心哄“脆弱”的丁姨娘,张口道:“行了,别哭了!这顿打没算白挨,到底算应付过去了。”
丁姨娘红着眼眶道:“都是明娘连累了你!郡主和你闹翻了脸,王爷世子也恼了你。以后还不知要给你多少气受。这该如何是好?”
“还有元亭,也少不得被她牵累。”
“都怪明娘!”
“她明明答应过我,会替二小姐考取莲池书院。事到临头,却出了差错。自己成了头名!她倒是风光了。全然不顾老爷和元亭的处境。”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孽障……”
一声呵呵冷笑,打断了丁姨娘的怨怼。
“我考中头名,姨娘半点不见欢喜,口口声声说我忤逆不孝!莫非我被踩至尘泥,永世不得翻身,才合了姨娘心意?”
谢明曦不知何时立于门口,唇畔扬起讥讽的冷笑:“苍天有眼,不忍我被人欺凌,令我谢明曦出人头地。”
“姨娘满心不忿,恨我连累兄长。以后不认我这个女儿便是。”
丁姨娘:“……”
说坏话时被逮了个正着!实在尴尬!
谢明曦如看陌生人一般的冰冷目光,更令丁姨娘心中生寒。
她不是在吓唬自己!
她是真的不想再认自己这个亲娘了!
丁姨娘忽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惊惧,反射性地扑了过去。谢明曦反应极快,轻巧闪开。丁姨娘用力过猛,踉跄一步,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手肘膝盖俱是一阵刺痛。
丁姨娘这次是真得被疼哭了,泪水朦胧中,谢明曦秀美的脸孔格外清晰,冷漠得近乎残酷:“我和父亲有事商议,请姨娘先退出去。”
丁姨娘抽噎不已:“明娘,我刚才是有口无心,绝无不认你之意。你别生我的气……”
谢明曦懒得和丁姨娘周旋,淡淡说道:“出去!”
丁姨娘哭着看向谢钧:“老爷!你替我分说几句,我真不是有意惹恼明娘……”
经过今日之事,谢明曦在谢钧心中分量骤然加剧。兼之丁姨娘的抽泣声实在令人心烦。谢钧想也不想地应道:“你先出去。”
丁姨娘:“……”
……
哭得撕心裂肺的丁姨娘终于走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谢钧耳根清净,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张口道:“丁姨娘一时犯糊涂,你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我谢钧的女儿,不管到了何时,谢家都是你的依靠!元亭有没有出息,是他自己的事,总不能怪到你身上来。”
这席话,说得实在动听!
谢明曦心里呵呵一声。
若不是看中她此时给谢家带来的荣耀风光,还有日后可能的荣华富贵,谢钧岂会说出这等“慈爱”的话来?
谢元亭今日有一句话委实没说错。
躺在妻子身边吃软饭的男人,委实没什么节操可言。以谢钧的为人心性,若不是她“前程似锦”,露出的丑恶脸孔,只会比丁姨娘更甚!
“这个家中,也只有父亲疼惜女儿了。”
论做戏,谢明曦从来不输任何人。露出一副“父亲是天”的神色来:“从今日起,我事事都要仗着父亲撑腰。”
谢钧心中颇为受用,一口应了下来。
谢明曦顺势又道:“考中头名,必要设宴款待亲朋。这等大事,本该由母亲做主。只是,母亲正在气头上,怕是不肯理会,姨娘又上不得台面。便由我自己操持一回吧!”
谢钧听了,也觉头痛。想了片刻,才道:“也罢!我横竖要告假数日,在府中养伤。我亲自操持。你到底还小,若由你出面,岂不是被笑谢家无人?”
谢家人丁单薄,内宅空虚,到这等时候,便显出劣势来。
谢明曦乐得将这等琐事都抛给谢钧,笑着应下。
……
永宁郡主府。
天色渐暗。
哭了一整日的谢云曦,滴水未进,不肯出房门半步。
永宁郡主心情阴郁,也无闲心去哄谢云曦,只打发人送了饭去。待听闻饭菜原封未动,胸膛那股闷火燃得更旺。
“不肯进食便随她,饿死了我乐得省心清净!”永宁郡主硬邦邦地扔了一句。
赵嬷嬷低声劝慰:“郡主息怒。二小姐年少,从未经过这等挫折。一时心烦气闷,吃不下饭也是有的。待过了这一两日,便会好了。”
当年那段旧事,赵嬷嬷自然知情。
谢云曦是永宁郡主陪房丫鬟嫣然所出。
嫣然自小伺候永宁郡主,主仆情分“不同寻常”。嫣然主动代为圆房,怀孕生女,平静赴死。临死之前,留了一封信给永宁郡主,求永宁郡主好生待她的女儿。
永宁郡主也确实做到了“视若己出”。
只是,到底不是出自自己的肚皮。平日里耐着性子哄上一二无妨,到了紧要关头,便嫌谢云曦蠢钝无用。哪里还有闲心去哄她?
果然,就见永宁郡主面色阴沉地说道:“如果她聪慧一些,自己能考中莲池书院。我何苦这般费尽心思?”
“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求皇伯母压下张榜公布的丑事,也落了把柄在谢明曦手中。”
“以后她以此事相要挟,我这个嫡母,还有何颜面可言?”
既然谢明曦不甘低头,也怪不得她这个嫡母心狠手辣!
赵嬷嬷见永宁郡主目露杀意,心中一个咯噔,低声道:“便是要动手,也不能在此时。免得惹人疑心。”
堂堂天家郡主,既要颜面也要体面。万万不能落下弑杀庶女之恶名。
永宁郡主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嬷嬷提醒的是。我便忍过这一段时日。”
一个十岁的姑娘家,染了风寒重病一场,丢了性命也不稀奇。
或是坐马车时忽然马受了惊吓,慌乱冲撞之下摔死。
也可以不慎摔倒磕到了头,或是不小心落了水。
想弄死一个人的法子,数不胜数。
身上带伤的瑶碧,走起路来不如往日利索,在门口便停下禀报:“启禀郡主,王爷和世子亲来探望!”
……
第63章 做戏
永宁郡主一露面,淮南王世子便气得破口大骂。
“谢钧这个没卵子的怂货!竟敢对妹妹下此毒手!我今日就该打断他的两条腿!”
永宁郡主皮肤白皙细嫩,脸上那一块青淤显得格外刺目。
淮南王心疼爱女,目光倏忽阴沉。不过,他并未破口怒骂,只淡淡说道:“放心,父王迟早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永宁郡主哽咽着喊了声“父王”,泪水悄然滑落脸颊。
淮南王瞥了儿子一眼,淮南王世子便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住了嘴。
“永宁,此次之事,是你办得不妥。”淮南王就事论事:“替考已够荒唐,被莲池书院的夫子察觉,更是万万不该!”
“眼下谢明曦大出风头,正是风口浪尖之际,你稍稍隐忍一二。来日方长,过了这一阵再做打算。”
永宁郡主平日骄傲跋扈,在淮南王面前全然一副小女儿做派,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淮南王又道:“京城女子书院十余个,莲池书院未考中,也别让云娘荒废了。送她去白鹭书院。”
白鹭书院也是汇聚京城贵女之地。在京城中同样颇有名气。仅次于莲池书院。束脩之贵,令人咋舌。是未考中莲池书院的学生们的最佳选择。
永宁郡主无奈地点点头:“父王所言甚是。我也有此打算。”
淮南王淡淡吩咐:“你明日就去谢家,操持喜宴!”
永宁郡主一惊,霍然抬头:“父王!”
“你是谢家主母,庶女考中莲池书院头名,这份荣耀风光,理当属于你。”淮南王冷静得近乎冷酷:“你便是做戏,也得做得好看些。免得让人看了热闹笑话。”
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此时表现出嫡母风范,日后暗中对谢明曦下手,才不会过分惹人生疑。
永宁郡主深深呼出胸口闷气:“多谢父王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淮南王目中露出满意之色:“永宁,你自小便聪慧过人。可惜招郡马的眼光实在不佳!只是,现在说这些都迟了。既是做了谢家妇,便要彻底掌控谢家。如此,行事才能但凭心意。”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永宁郡主心里一跳,拿不准父王是否猜到了自己的打算。转念一想,便是猜到了,又有何妨?
不管到了何时,父王总会站在她这一边!
……
隔日。
永宁郡主一大早便回了谢家。
永宁郡主忽然归来,别说丁姨娘心中惴惴,便连谢钧也是一阵惊惶。
用宫中御制的伤药敷了一夜,永宁郡主脸上的青淤散了大半,看着也没那么醒目了:“明娘此次考取莲池书院头名,是谢家喜事,少不得设宴。”
“我这个嫡母,总得出面操持,免得被人闲话。”
谢钧:“……”
太阳莫非是打西边出来了?
眼前这个说话通情达理的女子,真的是跋扈的永宁郡主?
谢明曦心中哂然一笑。
通情达理这四个,和永宁郡主从来沾不上边。她必有所图。
“多谢母亲!”做戏总得有来有往。谢明曦一脸感动:“有劳母亲费心了。”
永宁郡主按捺下当场翻脸的冲动,随意地扯了扯嘴角:“你叫我一声母亲,我为你操心忙碌,也是应该的。”
谢明曦关切地问道:“为何不见二姐一起回来?莫非二姐因未考中莲池书院之事,哭肿了眼不宜出门?”
众人:“……”
永宁郡主抽了抽嘴角,将心头蹭蹭上涌的怒气按捺下去:“她确实哭了一日。我没带她回来。”
永宁郡主的脾气,今日实在是好得不像话。竟然到现在都未翻脸动怒!
谢钧满心惊诧,顺势下台。冲着永宁郡主深深躬身赔礼:“昨日是我一时冲动,冒犯郡主。事后回想,委实有愧。恳请郡主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遭。”
比起脸上只余浅浅印记的永宁郡主,满头满脸都是伤痕的谢钧就凄惨多了。
永宁郡主看他一眼都觉嫌恶,勉强按捺着脾气应了句:“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然后,便借口设宴忙碌,回了荣和堂。
谢钧自觉此事已经过去,心神大定。对谢明曦笑道:“你母亲到底还是心疼你。”
谢明曦扯了扯嘴角,随口应了声是。
丁姨娘身为女子,最知女子心眼小爱记仇。永宁郡主这般大度,愈发令她惊惶不安。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谢元亭虽是庶出,却是谢家唯一的子嗣。
永宁郡主日后也得靠着谢元亭养老。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会对谢元亭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