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个外祖父,叫得比谢云曦还亲热。
脸厚心黑,可造之材啊!
淮南王心中感叹一声,点了点头。
……
谢钧如获大释,立刻行礼告退。逃命一般地离开。
谢明曦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出了淮南王府的大门,坐上马车,谢钧才长松一口气。颇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一旦松懈下来,脸上额上的伤便疼痛难忍。
谢钧好面子,不肯哀声痛呼,默默隐忍。
谢明曦善解人意地说道:“当着女儿的面,父亲何必这般逞强。觉得痛,喊出声来也无妨。”
马车不偏不巧地颠簸一下。
谢钧嘶了一声,便如开了闸一般,痛呼起来。一边咬牙道:“大舅兄下手实在太狠了!”
若不是谢明曦挺身而出,今日他至少也得断上一条腿。
想及此,谢钧心中一阵五味杂陈,目光复杂地看着谢明曦:“明娘!你刚才说的话是谁教你的?你就不怕淮南王翻脸吗?”
谢明曦正色应道:“来之前,我便已打定主意。绝不容他们欺辱父亲!我便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挺身护着父亲。”
谢钧感动得差点当场落泪:“好明娘!你这般孝顺,父亲以后定会站在你这边。”
啧啧!
男人啊!
就是这么好骗!
谢明曦心里好笑不已,面上适时地露出感动感激:“父亲,你待女儿真好。”
经此一事,谢钧和永宁郡主撕破了脸。以后自要站在她这一边。虽说亲爹怂包无用,关键时候总能挡一阵箭雨。
要对付淮南王这种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绝不是易事。
她窥准淮南王弱点,扯上俞皇后做大旗。淮南王心有忌惮,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这绝不代表淮南王真得打算放过她。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淮南王必会出手对付她。
只是,这种事就没必要细说了,免得吓到脆弱的亲爹。
谢钧咧嘴一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又是一阵哀嚎。
……
谢钧父女一走,淮南王世子憋不住了,张口问道:“父王为何轻飘飘地饶过他们父女?妹妹挨打,我替妹妹出头,便是皇上也不会过问。索性打断谢钧的腿,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床榻上躺几个月。”
“还有那个谢明曦!牙尖嘴利十分讨厌!该扔进池塘才对!”
没了外人,淮南王也不端着了,黑着脸怒骂:“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妹夫再不济,也是四品官,打伤了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谢明曦那丫头,一考就是书院头名,可见聪慧过人。不卑不亢,可见胆魄。巧舌如簧,可见机敏。”
“如此出众少女,日后绝非池中物。便是眼下,也已锋芒毕露。”
“杀不得,便只能做一做戏,暂且放过她。”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你脖子上的东西,莫非就是个摆设?”
淮南王世子被骂得狗血临头,心中便是不服气,也不敢再顶嘴:“父王教训的是。”
淮南王叹了口气,声音稍稍放缓:“区区一个丫头,我还没放在眼底。我怕的是因此事落下把柄,被俞皇后借机发作。”
“这两年,我们和四皇子私下来往频频,俞皇后早有不满了。”
……
第60章 风光(一)
七皇子早逝,八皇子九皇子年幼,有资格竞争东宫之位的皇子,便只有二三四五四个皇子。
二皇子虽占了长字,才学却平平,且有口疾,不为建文帝所喜。
三皇子生母淑妃出自俞家,是俞皇后的同族堂妹。冲着这一层血缘关系,三皇子占尽好处。在椒房殿里最有体面。
后宫动向,素来和朝堂密切相关。早早站三皇子队的官员,不遗余力地吹捧抬举。三皇子夺储之声也最高。
论相貌性情脾气,四皇子和建文帝最肖似。建文帝自然十分喜爱这个儿子。
四皇子生母丽妃,是已故淮南王妃的亲侄女。淮南王府和四皇子走动密切,也是顺理成章。
这么一来,俞皇后看淮南王府当然就不那么顺眼了。枕边风的厉害,淮南王早有“领教”。这几年吃了不少暗亏。
也因此,淮南王行事愈发谨慎。
淮南王世子这才恍然大悟:“父王思虑果然周密。”
周密个屁!
有脑子都能想到好吗?
淮南王看着一脸蠢相的世子就觉心累,挥挥手道:“行了,你先退下。我还得进宫一趟,为锦月求来免试入学的名额。”
今日上午莲池书院已放榜,盛锦月“不负众望”,果然没考中。
儿孙都是债!
为了孙女的前程,少不得又要对着俞皇后折腰低头一回。淮南王想想心里就憋闷的慌!
淮南王世子讪讪一笑,奉承道:“有劳父王了。”
……
雪香阁。
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盛渲哄得口干舌燥,见盛锦月还是哭哭啼啼个没完,也没耐心再哄:“你到底哭个什么劲?祖父已经进宫,为你去求免试就读的名额。”
“五日之后,你便能和其他新生一起报到入读莲池书院。”
“你还有什么可哭的?”
盛锦月眼睛已哭得红肿,委屈不已地说道:“当日文会,我已在众人面前立下誓言。说一定要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上书院,绝不去求面试就读的名额。”
“以后去书院,她们不知要怎生嘲笑我。尤其是谢明曦……”
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来说,没什么比“丢脸”更大的事。
想到要被谢明曦冷嘲热讽无情嘲笑,盛锦月忍不住又哭起来。
太可恶了!
为什么谢明曦一考就是第一!而她却榜上无名!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半日过去,莲池书院张榜公布的录取名单,已传遍京城。高居头名的谢明曦,也高调风光地映入众人眼中。
盛渲想到秀美狡黠的小小少女,心底掠过激越的热流。
如此美丽,如此聪慧。
天生便该是他盛渲的人。
……
李府。
接了喜报的李家人,心中颇有些几分遗憾。
第二名,当然也是极好的名次了。比起头名来,却又差了一筹。以李家此时门第,缺得便是这第一名带来的荣耀风光。
“母亲,妹妹呢?”李默低声问道。
李夫人苦笑一声:“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我怎么劝也没用。”
李湘如自小天资出众,远胜同龄少女,也养出了目中无人的心高气傲。此次对头名志在必得,却未想到败于谢明曦之手,如何能甘心?
李默走至门边,轻轻敲了敲门:“妹妹!”
兄妹两个素来感情极好。
过了片刻,眼眶红红的李湘如开了门,闷闷地喊了一声“大哥”。
“考中莲池书院,可是天大的喜事。父亲母亲打算两日后设宴款待亲朋。”李默有意哄李湘如高兴,语气十分轻快:“换了别人,不知多高兴。你倒好,竟躲在屋子里哭鼻子抹眼泪。”
体贴地没提第二名三个字,免得刺痛李湘如脆弱的心灵。
李湘如扁扁嘴:“败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输给了谢明曦!大哥,你不知道,考试那一日她便百般欺负我。我和她势不两立!”
李默哑然失笑:“多大的仇怨,就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了……好好好,你别哭。我以后定想法子为你出气。”
李湘如这才勉强停了哭泣:“大哥,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你可别反悔!”
李默挑眉一笑,英俊的脸孔露出一抹邪气:“要对付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手到擒来!”
……
林府。
“太好了!微微竟考中了第三名!”林夫人喜不自胜,笑得合不拢嘴。
林御史傲然一笑:“我们微微本就聪明过人。只是前几年不走运,俱在考场外紧张昏厥,错过了考试罢了。”
林夫人笑道:“这次可多亏了谢三小姐。”又赞道:“谢三小姐心地善良,聪慧之极。此次竟压过李阁老的孙女,考中了头名。”
林御史捋须笑道:“如此优秀出众,便是庶出,也值得结交。让人备份厚礼,送往谢府。”
林夫人也有此意:“我和老爷想到一起去了。姑娘家相交,不仅看家世,更要看人。谢三小姐这般出众,微微和她相交正合宜。”
……
尹府。
尹大将军拿着红通通的喜报,哈哈笑了起来。
尹夫人好笑又无奈:“你笑了半日,也不怕笑歪了嘴。潇潇此次着实运气好,吊了榜尾。”
“榜尾怎么了!”英俊威武爱女如命的尹大将军振振有词地说道:“只要考中,最后一名和第一名都一样。”
“潇潇擅长的是骑射,考试自然吃亏。待进了书院就读,便要看我潇潇威震四方了!”
尹夫人被逗乐了:“是是是,在你眼里,潇潇比谁都强。便是考了头名的谢三小姐,也不及潇潇。这总行了吧!”
尹大将军认真思忖片刻:“能考中头名,可见谢三小姐之聪慧优秀。潇潇前几日也常提起她,日后一起进书院就读,便是同窗,不妨结交来往。”
“我们备一份贺礼,送去谢家。”
尹夫人含笑应下。
然后,尹夫人又笑着叹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此话用在谢三小姐身上,也算贴切。”
往日,众人只知谢府有谢云曦,无人知晓谢三小姐。
今日,谢三小姐之名,响誉京城,无人不知!
……
第61章 风光(二)
莲池书院张榜这一日,十家欢喜数百余家发愁。
谢明曦,李湘如,林微微,占了前三名。
第四名,颜阁老的幼女颜臻臻。
第五名,萧尚书之嫡孙女萧语晗。
第六名,秦家四小姐秦思荨。
七八九名,分别是方若梦,佟悦,沐婉婷。
排名第十的,是尹大将军独女尹潇潇。
这一长串名单里,汇聚了大齐最顶尖的贵女。家世最低的,也是四品官员之女——这个四品官,当然非谢钧莫属。
谢明曦这个名字,一日之间传遍京城。
年仅十岁,第一次参加莲池书院考试,往日从未在人前露面。一考便是第一名!细细道来,一桩桩都令人惊叹不已!
身为头名,被众人格外瞩目,理所当然。其余二至十名,虽无这般醒目,也同样风光。
宫外纷纷扰扰。
宫中同样波涛暗涌。
……
淮南王亲自进宫,向俞皇后求免试就读的名额。
这是莲池书院设立之日起便定下的规矩。每一年只有两个名额。只有家主才有资格进宫相求。且得俞皇后亲自点头应允才行。
淮南王不得不低头。
“……锦月那丫头,一心向学,聪明也有几分。此次考试不力,未能考中。我只得厚颜进宫来相求。”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对着身为皇后的侄媳低头,淮南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语气颇为诚恳。
俞皇后并未一口应下,淡淡说道:“不瞒王叔,今日进宫求情的宗亲,已有五个。王叔是第六个!今年六公主要进莲池书院,这免试就读的名额便只剩下一个。这个名额到底给谁,本宫也十分为难。”
淮南王心中冷哼一声。
俞皇后既有圣宠,又有心计,绝不容小觑。
这些年来,仗着盛名日隆的莲池书院,俞皇后捞了许多明面上看不到的好处。
就拿这两个免试就读的名额来说,每年适龄的宗亲之女,少说也有十余个。为了争夺这两个名额,宗室皇亲们便得争相向俞皇后示好。势力单薄的俞皇后,苦心经营二十余年,如今在宫中内外势力庞大。
原本只算二流的俞家,也一跃成了顶尖名门。
“此事确实令人为难。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子孙,偏着谁都是难事。”
淮南王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立刻笑着建议:“左右几个名额都是娘娘说了算。不如请娘娘一张凤口,索性全部应下。今年莲池书院多几个旁听的学生便是了。”
“娘娘落个宽厚之名,孩子们都有书院可读,岂不两全其美。”
俞皇后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妥!”
“莲池书院是本宫心血所系,十余年来定下的规矩,不容随意更改!”
“要读书,京城女子学院多的是,只管去读就是了。何必定要进莲池书院?考不中是自家孩子不争气,还要来怪本宫刻薄不成?”
好一招指桑骂槐!
淮南王脸皮再老再厚,也有些火辣辣的。心中暗怒不已。连带着对孙女盛锦月也多有不满。
若能考中,他何须受这等闲气?
有求于人,没办法,且生受着吧!
脸皮值什么?
“女子书院虽多,却无一家能和莲池书院并肩。”淮南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记马屁:“皇后娘娘学富五车,能做娘娘门生,是锦月三生之幸。”
平日高高在上的淮南王,此时低声下气。
俞皇后心中闪过一丝快意,语气稍稍缓和:“王叔之言,本宫记下了。离报到开学尚有五日,本宫自会好好考虑。”
淮南王笑着应是,然后告退。
皇室宗亲也分三六九等。出了五辈的,根本没资格进宫。能觐见俞皇后的,已算有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