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姐儿脸上红晕稍稍褪去,微微一笑:“当然不会见怪了。”
霆哥儿的个头远胜同龄少年郎,比霖哥儿还要高一些。常年勤奋习武,令他身体壮实,满面英气。平日总爱端着一张脸做大人模样,冷着脸的时候颇能唬人。
只是,此时咧嘴而笑,怎么看都有些傻乎乎的。
小宝儿素来和霆哥儿不对盘,见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忍不住出言取笑奚落:“哟!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今儿个怎么这般温文守礼了?真是难得一见。”
小宝儿今年十一岁,还没到猛蹿个头的时候,比霆哥儿矮了一个头。
霆哥儿睥睨小宝儿一眼,张口就戳小宝儿的痛处:“这次月考,听闻你又考了倒数第一。待会儿七婶娘问询课业,你还是好好想着要如何应对七婶娘吧!”
小宝儿:“……”
小宝儿果然苦了脸,顺便提醒霆哥儿一声:“你考了倒数第二,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们两个今日怕是都要挨一顿数落。”
霆哥儿在妍姐儿面前,格外要面子,略略涨红着脸反驳:“我以前常考倒数第一,此次倒数第二,也算有了进步。七婶娘才不会训斥我。”
众人各自扭头偷笑。
霆哥儿见众人这副反应,倍觉丢人,僵着一张脸。
常年稳居第一的佑哥儿,笑着打圆场:“大家都安静些,等皇后娘娘召我们前去。”
佑哥儿面容俊秀,温润如玉,风采更胜其父陆迟当年。在进松竹书院的第一年,便在书院大比中大放异彩,被众多少女暗中恋慕。素有松竹第一才子之美誉。
紧排在佑哥儿之后的,是霖哥儿。另有钰哥儿钦哥儿这对双生兄弟,被并列为松竹四才子。
霆哥儿和小宝儿的家世相貌也格外出众,奈何课业差考试渣,很自然地被摒除出了才子的行列。
因为这个,霆哥儿可没少生闷气。也因此,看佑哥儿总有些不顺眼。
倒是小宝儿,对自己的倒数第一看得开,从未奢望过自己被列为什么才子什么公子。颇以自己的一众好友为傲。
佑哥儿一张口,小宝儿立刻笑着应道:“好,我们不出声了。”
霆哥儿没怎么领情,轻哼了一声。
同窗多年,佑哥儿对霆哥儿别扭讨嫌的脾气颇为熟悉,也不动气,只笑了一笑。
妍姐儿忍不住轻声对霆哥儿说道:“陆大哥为你打圆场,你怎么倒冲陆大哥发脾气?这可不太好。”
糟了!
就盛霆那个臭脾气,就像冒着火星一样,一点就着。怕是越劝越来劲。
众少年都已做好了及时劝阻的准备了。
没想到,霆哥儿半点不生气,甚至略有些羞涩地道了谢:“刘姐姐提醒的是。我确实不该胡乱发脾气。以后我一定改。”
众人:“……”
……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大家伙都来了啊!”
是阿萝来了。
佑哥儿目中漾开笑意,迅速看了过去。
站在门口的少女,一身朱色罗裙,明眸皓齿,长发如墨,脸孔美丽精致,笑容爽朗而明媚。
随着年岁渐长,他和阿萝也得有男女之妨了。自去年起,他便不再去莲池书院。想见阿萝,也唯有在休沐这一日。
“阿萝妹妹,”佑哥儿的声音比目光更柔和:“今日是不是起得迟了?我们进宫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了。”
阿萝无奈笑道:“佑哥哥,这可怪不得我。今日是母后起得迟了。”
这一声佑哥哥,自小叫到大,听在耳中,格外的甜。
佑哥儿笑着嗯了一声,落在阿萝脸上的目光,根本舍不得挪开。
阿萝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笑着说道:“母后在正殿里,我们一起过去见母后吧!”
众人一起笑着应了。
唯有小宝儿合起双掌,一脸苦兮兮地恳求:“阿萝姐姐,我这次月考又考了倒数第一。待会儿挨骂的时候,你可得帮我说说情打打圆场。”
阿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众人也都笑个不停。眉目清秀的卿姐儿,一边笑着一边细声细气地安慰小宝儿:“小宝儿哥哥别担心。谢姨其实也没那么凶的,最多就是淡淡地看你一眼,问你为何课业毫无进步而已。”
小宝儿:“……”
小宝儿浑身打了个寒颤,一脸悲伤自怜:“卿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戳我的心窝?”
众人肚子都快笑疼了。
不过,一进椒房殿,众少年少女们立刻收敛笑意,一个个神色恭敬地行礼。比平日见自己的夫子还要老实三分。
端坐在凤椅上的谢皇后,淡淡笑道:“都平身吧!”
众少年少女们谢恩,各自站直了身体。
谢明曦目光掠过一众少年少女们朝气蓬勃的脸孔,心中涌起丝丝唏嘘。
似乎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孩子们便都已长大成人了。再过三四年,便也到了婚嫁之龄。让人不得不感慨岁月之流逝。
谢明曦心潮起伏片刻,面上却未露半分,温和笑问众人:“你们此次月考成绩都如何?”
众人一一作答。
轮到小宝儿时,小宝儿硬着头皮低声答道:“此次月考,总分六十,我考了四十九分,只差一分就是优秀了。”
也就是说,还是倒数第一。
谢明曦淡淡看小宝儿一眼:“为何你课业毫无进步?”
小宝儿:“……”
第1049章 奏折(一)
众少年少女在宫里度过了愉快的一日。
被数落是意料中的事,小宝儿这些年也被大人们训斥惯了。当时老老实实挨训,一转头就抛在脑后,压根没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小宝儿回了府。
秦思荨迎上前,张口问道:“今日皇后娘娘可曾数落你?”
小宝儿点点头,大大咧咧地应道:“数落过了,我也向皇后娘娘保证过了,下一次月考,一定考过五十分。”
这样的保证,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可惜保证归保证,平日课业就是不见多少长进。
想当年,她在莲池书院读书时从不落人后,陈湛亦是文武双全。真不知她怎么会生出这般惫懒又淘气的儿子来。
秦思荨越想越恼火,轻哼一声道:“瞧瞧陆天佑,瞧瞧盛霖,还有李钰李钦,谁的课业都比你强。便是盛霆,也比要强一些。你怎么就这般不争气!娘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小宝儿振振有词地反驳:“娘说这话可就太偏颇了。夫子说过,人生来天赋不同,各有所长。他们课业都比我强是没错,我也有他们不及的长处啊!”
“比游水比爬树,他们就都不及我……诶哟!娘,别拧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快掉了。诶哟诶哟!”
一声声惨呼,响彻陈府。
二宝儿和小宝儿凑在一起幸灾乐祸:“瞧瞧,大哥又挨揍了!”
“谁让他不好好读书来着。娘训他几句,他还要顶嘴。他不挨揍谁挨揍?”
“我们以后可得学机灵点,别像大哥那么傻。游水爬树这种事,怎么能在娘面前随口就说。”
“对对对,我们不说。”
……
当日晚上,陈湛回府后,就见温柔好性子的秦思荨绷着一张脸生闷气。
陈湛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笑着上前哄道:“是不是又被小宝儿气着了?我早就劝过你,别总为小宝儿的课业生气。他也不算差,只是,这世间聪慧优秀的少年郎太多了,我们的小宝儿资质勉强算中上。和一群资质上佳的少年郎在一起读书,考倒数也是正常。”
正常个屁!
秦思荨用力挥拳,狠狠捶了陈湛的胸口:“都怪你,整日就会惯着他。总为他寻借口找理由。”
陈湛差点被这一拳捶岔了气,猛地咳嗽几声,才缓过气来:“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惯着小宝儿了,都怪我。”
聪明的男人在妻子迁怒的时候,绝不会争辩。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果然,秦思荨的闷气很快散了,伸手替陈湛揉胸口,一边低声叹道:“对不起,我今儿个有些生气,不是故意要揍你。”
陈湛低笑一声,将秦思荨的手牢牢攥住贴在胸口:“你心情不好,只管揍我出气。”
“油嘴滑舌!”秦思荨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宝儿那张嘴,就是像你!”
小宝儿淘气归淘气,却也格外讨人喜欢。陈家上下都疼小宝儿,就是宫中的谢皇后,对小宝儿也格外偏疼几分。
陈湛自得地挑了挑眉:“我的儿子,当然像我。”
顿了顿,又柔声道:“你整日为三个小子操心翻神,没个消停的时候。不如,我们再生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儿,生的像你。”
女儿多好,又贴心又乖顺。
秦思荨怦然心动,很快又苦着脸摇头:“不行,还是别再生了。万一再生个儿子怎么办?他们兄弟三个已经让我整日发愁了。千万不能再多一个。”
这倒也是。万一再生个淘气小子怎么办?
陈湛想想也觉头痛,很快改口:“算了算了,我们不生了。”
夫妻两个絮叨几句儿子,很自然地提起了帝后两人。
秦思荨面上隐有忧色,低声道:“皇上登基九年,今年二十九岁,到明年就三旬了。皇后娘娘今年也有二十八岁,年龄着实不算小了。算一算,太后娘娘的孝期也过了两年多。皇后娘娘迟迟没有身孕,总令人忧心。”
中宫无子,短短四个字却格外沉重。
提起此事,陈湛也无心说笑了,皱眉道:“这两年,朝廷忙着削藩平藩。众臣无暇顾及这些。如今三藩皆平,廉将军率兵而归。朝中已有人蠢蠢欲动,要上奏折,奏请皇上广开后宫了。”
陈湛身为言官,消息格外灵通。据他所知,暗中准备联名上奏折的官员,不下数十人。
“皇上和皇后娘娘情意深厚,如何容得下第三人?”秦思荨也拧紧了眉头。
陈湛叹了一声:“你太天真了!一旦开后宫选宫妃,何止是第三人,怕是第四人第五人都跟着来了。”
秦思荨哑然无语。
夫妻两个默默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譬如盛鸿和谢明曦,如今贵为帝后,一个执掌朝政,一个坐镇中宫。一个削藩平藩,收复藩地,立下不朽的功业。一个掌管后宫,和一众同窗设立女童学堂善堂和女子作坊,极大地提升女子的地位。夫妻两人恩爱和睦,堪称大齐夫妻典范。
唯一的遗憾,就是只有阿萝一个女儿,至今还没有儿子。
国无储君,人心不安!
众臣忍到今时今日才上奏折,已算是有耐心了。
……
正如陈湛所料,隔日的大朝会上,有十数名官员联名上了奏折。奏折上先夸赞谢皇后一通,母仪天下贤良淑德诸如此类。
这么贤良的谢皇后,唯一的遗憾是一直无子。理应主动为皇上纳选宫妃繁衍子嗣才对。
龙椅上的天子神色淡淡,窥不清是喜是怒,将奏折留中不发。
然而,这份奏折仅仅是一个开端罢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纷至沓来奏请天子广开后宫的奏折。
上奏折的,有文官有武将,有宗亲有藩王。就连谢皇后的父亲谢钧,也亲自上了奏折,奏折里的言辞分外恳切。
奏折摞起来有半人高,绝不是虚言。
奈何天子安稳如山,愣是没有半分回应。
很快,又有了弹劾谢皇后“不贤善嫉”的奏折呈到了天子面前。
……
第1050章 奏折(二)
一直未曾多言的天子,在看到这份弹劾谢皇后的奏折之后,骤然沉了脸。张口吩咐中书令赵奇:“将写这份奏折的孙御史宣进宫,打三十板子。”
赵奇:“……”
赵奇一脸的难以言说的神情,张口安抚动怒的天子:“御史有弹劾之权。别说弹劾皇后,就是弹劾天子,皇上也不该放在心上。若因一道奏折就打这位御史的板子,对皇上的英名有损。”
盛鸿冷冷道:“朕不介意落个昏君之名。”
赵奇:“……”
赵奇和盛鸿相识相交多年,这几年身为中书令,一直在天子左右。眼前这副盛怒中透着冷意的模样,显然是动了真火。
龙有逆鳞啊!
赵奇只得闭上嘴,不再多劝。
不过,他并未拟旨,而是代天子传了口谕,将那位年轻气盛的孙御史宣进宫。又暗中叮嘱行杖刑的御林侍卫,打板子的时候注意分寸。
那两个御林侍卫心中有数,打板子到时候动静大,实则只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筋骨。
饶是如此,那位倒霉的孙御史也昏迷了过去,背上一片鲜血淋漓地被抬出宫送回府。孙家上下被吓得魂不附体,哭声一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家即将被灭族抄家了。
……
此事在朝臣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响。
尤其是一众御史,更是愤慨不已。
众御史先去孙府探望了一回,然后纷纷去了林府。
林御史身为御史大夫,是众御史之首。一众御史到了林府后,或愤怒或愤慨或痛哭,一个个情绪激昂。
“我等身为御史,有闻风而奏之权。焉能因一道奏折就挨杖刑?皇上这等行径,和昏君有何异?”
“没错。皇上这般对孙御史,委实令人愤慨。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我们决不能因此就退缩。否则,朝廷要御史还有何用?”
“此事我们不能退让。今晚我就回去写奏折,弹劾天子昏庸无道,被美色迷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