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姝媛笑着再次举杯。
顾山长笑道:“你们别只顾着敬酒,让姝媛稍歇一歇,多吃些菜肴。”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廉姝媛布菜。
“山长厚爱,我就却之不恭了。”廉姝媛毫无忸怩之气,露齿一笑。
宴席上很快热闹起来。
这样的宴会,当然少不了爱凑热闹的某人。
小半个时辰后,某人就换了常服,笑着露了面:“同窗好友和夫子们一同聚会,怎么能少了我。”
林微微等人早已习惯了天子的厚颜,嘘声四起,皆是打趣笑闹:“这里都是女子,皇上也列席,怕是多有不便吧!”
“正是正是。我们同窗和夫子聚会,皇上凑什么热闹!”
谢明曦也不为他解围,噙着笑意闲闲袖手旁观。
论厚颜,谁也不是盛鸿对手。
只见他眨眨眼笑道:“我当年也是莲池书院的学生,是师父亲自收的弟子。这一场庆功宴,少了我怎么行。”
林微微继续起哄:“说起来,我们也挺怀念当日的‘六公主’。不如皇上再穿一回女装,让我等重温昔日同窗之谊,也能博夫子们一乐。”
盛鸿:“……”
第1044章 欢聚
盛鸿以厚颜著称,还从没有过被刁难得哑然无语的时候。
此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惹得众人轻笑不已。
颜蓁蓁也是淘气爱闹之人,立刻鼓噪起来:“林姐姐这个提议甚好。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想念当日的六公主呢!今日这么高兴的日子,不如皇上就依我们一回?”
尹潇潇等人皆出声附和。
顾山长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闹腾。就连廉姝媛也没帮着盛鸿解围,笑吟吟地看着盛鸿应对。
盛鸿只得向媳妇求救:“明曦,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谢明曦好整以暇地笑道:“这怎么算欺负你。你当日确实以六公主的身份进了莲池书院,做了我们三年的同窗。今日同窗们怀念往昔,想见一见昔日的六公主。你若有心,不妨遂了大家的心意。”
“当然,你若不愿,我们不便勉强。只是,皇上也不必再口口声声提起同窗二字了。”
盛鸿:“……”
媳妇,你太狠了!
众女子俱笑不可抑,一时间,椒房殿内俱是笑声。
盛鸿狠狠心,一咬牙:“好,你们等着,我片刻就回。”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笑声未停,饶有兴味地讨论起来:“你们说,皇上是不是真得要去换一回女装?”
“应该不会吧!换做以前,他做些出格的举动不稀奇。如今他是堂堂天子,做这等举动,不怕被人揶揄取笑么?”
“这倒也是。皇上再不拘小节,也不可能穿着女装在人前露面。”
“他该不是被我们气走了吧!”
众人一起看向谢明曦。
谢明曦悠然一笑:“你们一起看我做什么。此事是你们先提议的,我只是附和而已。”
众人:“……”
得,她们怎么忘了,争辩斗口谢明曦还从没输过!
林微微稍稍有些后悔了:“都怪我。喝了几杯水酒,酒意上头,说话就没了分寸。”都是她一时口快,胡乱提议,让盛鸿下不来台。
谢明曦目中染上笑意:“林姐姐就别自责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因为这等小事生气。他不是让我们等上片刻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好了。”
说得也是。
反正话说都说了,想收也收不回来。胡思乱想也没什么意思。
林微微很快释然,举杯敬了谢明曦一杯。夫子们也继续饮酒说笑。宴席重新恢复了热闹。
……
这几年来,这样的同窗聚会每年总有两三回。众人早已习惯,各自惬意自在,没什么拘束。
唯一拘谨放不开的,就是盛锦月。
盛锦月所有的骄傲跋扈任性,皆被十余年如同软禁一般的内宅生活磨平。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一开始和谢明曦的对话之外,再没张口说过话。
大家举杯,她也跟着举杯。大家喝酒,她也跟着喝酒。她没有勇气主动举杯,也没和任何人攀谈叙旧。
周围的亲热喧闹,和她格格不入。
第一个主动向盛锦月举杯的,是尹潇潇:“盛锦月,我们一同喝一杯。”
盛锦月一怔,看了过去。
众人都已过了韶华之龄,各自的孩子都将长大成人。尹潇潇今年也是快三旬的人了,俏丽动人的脸孔,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那双眼睛,却还如少女时一样明亮爽朗。
仿佛一切都未变过。
刹那间,盛锦月心弦颤了一颤,沉默着举起酒杯,简短地说了一声:“好。”
尹潇潇咧嘴一笑,饮下杯中酒。
有了这个开端之后,其余人也主动和盛锦月碰杯饮酒。
秦思荨张口说起了自己三个淘气好动惹人头痛的儿子。盛锦月忍不住插嘴:“我的两个儿子,虽不淘气,可惜资质不佳,读书不成。”
这几句话,可算说中秦思荨的痛处了。
秦思荨长叹一声,苦着脸说道:“我家小宝儿才让人头疼。考松竹书院差了几分,是公爹厚着颜面亲自去找山长通融,才让他进了松竹书院就读。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想当年,我的课业也算不错。陈湛课业也算出众。不知我们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
一提起陈小宝儿,温柔少言的秦思荨便满腹牢骚,颇有滔滔不绝之势。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盛锦月也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颇有遇到知音之感:“我家那两个,连松竹书院的边也沾不上。只得去了新儒书院,平日还要习武学兵法。公爹说了,再过两年,就让他们进军营去。”
说起孩子,做亲娘的都是一肚子牢骚。
颜蓁蓁也愁得很:“我家卿姐儿什么都好,就是天生爱哭。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怎么说也改不了。”
这几年,颜蓁蓁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卿姐儿依然是她最疼的女儿。
尹潇潇耸耸肩笑道:“姑娘家嘛,娇气些也无妨。男孩子就是淘气,恨不得上天入地。不揍不行!”
这话立刻得到了方若梦的赞同:“说得没错。说得再多,也不如揍上一顿。”
谢明曦慢悠悠地笑道:“我倒是不必动手揍阿萝,只看她一眼,她就知趣识趣,主动来认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
夫子们也听得有趣。
廉姝媛听得饶有趣味,就听耳畔顾山长轻声问道:“姝媛,你不想生个孩子吗?”
“不想。”廉姝媛立刻答道:“我和周全成亲之前就商定过了,我们两个都是武将,且聚少离多,还是别生孩子了。周家儿郎多的是,待我们都年迈之日,挑一个子侄过继便行了。”
顾山长也只问问,并不多劝,随口笑道:“如此也好。”
所有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廉姝媛和普通女子不同。她做了大齐的将军,就要以国事军事为重,以麾下的士兵们为重。
有所得便有所失,这样的廉姝媛,已无暇也无精力孕育子嗣教养孩子了。周全也甘之如饴。
就在此时,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想来是盛鸿来了。
众人一起转头看了过去,然后,一起喷了口中酒。
……
第1045章 入戏(一)
站在门口的“女子”穿着一袭黑色武服。贴身且柔软的武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那双长腿,更是笔直修长。
女子武服和男子武服的式样不同。“六公主”在莲池书院读书的时候,这一袭黑色武服几乎是“六公主”的标志性穿着。一见之下,顿时勾起了众人心底的记忆。
那张脸,分明早已看惯了,此时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梳了个最简单的女子发式,脸孔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女子”不言不笑,神色冷漠,黑眸深幽,美丽冰冷。
黑眸徐徐掠过众人震惊错愕的脸,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淘气和自得。
谢明曦倒没喷酒。
那口酒含在口中,忽然变得酸酸甜甜,滋味颇有些复杂。
她的目光也同样复杂微妙,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一身黑色武服的“六公主”……往昔的回忆纷纷翻涌而上心头。
耳畔响起林微微梦游一般的喃喃低语:“都快三旬的人了,一穿上女装,怎么比我们几个还美!”
谢明曦:“……”
可不是么?
这也太可气了!
谢明曦回过神来,笑着瞪了盛鸿一眼:“衣服都换了,还不快些过来坐下喝酒。在那儿傻站着做什么?”
盛鸿平日坐龙椅装威严装深沉,显然是憋得狠了。今晚难得皮一回,穿上女装,颇有些回到往昔的美妙错觉。
换而言之,就是入戏太深。
只见盛鸿淡淡瞥了谢明曦一眼,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没错,就连走路姿势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步伐略略收敛,没了平日的快捷,和廉夫子的步伐相似。如此一来,更有了英姿飒爽的女子模样。
谢明曦:“……”
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将“六公主”扯到身前暴打一顿的冲动!
……
林微微等人总算回过神来,对盛鸿的精湛演技叹服不已,纷纷笑道:“我此生谁都不服,就服‘六公主’。”
“今日得见昔日同窗,心中甚悦,当痛饮三杯。”
“没错,‘六公主’快坐下来喝酒。”
便连微醺的顾山长,也笑声连连:“这么多年没见‘六公主’了,今日一见,真令人怀念的紧。”
廉姝媛也扬起了嘴角,目中满是笑意。
“六公主”去了谢明曦身边,却未坐下,取了一个干净的酒杯倒满了酒,然后走到廉姝媛面前。
“师父一尝所愿,领兵平藩,大胜而归。”很好,就连声音也略略变了,将美丽清冷的“六公主”扮演得惟妙惟肖:“弟子敬师父一杯!”
廉姝媛弯起嘴角,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好,举杯一饮而尽。
“六公主”再敬顾山长:“学生永不忘山长教诲之恩。”
此情此景,比美酒更醉人。
顾山长目中笑意更深,欣然举杯。
接下来,“六公主”又一一向季山长和苏夫子敬了酒。可谓出尽了风头。
敬了酒之后,“六公主”才回了谢明曦身边坐下。还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声音淡淡:“舍长,我也敬你一杯。”
还真是彻底入戏了!
谢明曦满肚子腹诽,无从吐槽。在众同窗兴味的起哄声中,略一点头:“好,我们共饮一杯。”
神态间竟也有了昔日模样。
于是,昔日的京城双姝,对视举杯,一饮而尽。
尹潇潇笑不可抑,揉着肚子笑道:“诶哟,不成了。我憋不住了,我要好好笑一回。”
萧语晗等人也笑得弯了腰。
人不轻狂枉少年!
盛鸿这一“轻狂”,将众人都带回了美妙的少女时光。
那时,她们正年少,还不识愁滋味。
那时,她们意气风发,满腹自信,对未来无限憧憬和希冀。
那时,她们之间的友情,最纯真也最可贵。
……
酒不醉人人自醉。
果酒度数不高,酒量最浅薄的林微微也能喝上一壶。宴席散时,已近子时。喝空的酒壶若排得整整齐齐,便是整整三排。
宫门外,停着几辆马车。
几个青年男子站在宫门外,一边等候妻子出宫,一边低声说笑。
“廉将军在宫宴里不苟言笑,只喝了两杯。紧接着就去了椒房殿,去赴皇后娘娘的庆功宴了。也不知这庆功宴到何时才散。”
“可不是么?我们在这儿可等足了一晚了。”
“同窗相聚,夫子们也都在,兴致高些也是难免。今晚定然都喝多了。”
最后一个出言的男子,面容清俊,气度儒雅,是林微微的夫婿陆迟。
其余三个男子,一个生了张俊俏讨喜的娃娃脸,快三旬的人了,看着还如二十露头的模样,正是赵奇。另一个男子俊朗不凡,嘴角总带着几分笑意,正是陈湛。
还有一个,俊美倜傥,生的一双桃花眼。自然就是李默了。
妻子进宫赴宴,夫婿在宫门外等候,也算是大齐难得一见的盛景了。
楚家的马车也在宫门外。不过,马车上只有两个管事妈妈和四个丫鬟,不见楚四郎的身影。
都说虎父无犬子。楚四郎就是那个例外。
楚家一门武将,楚四郎是最不中用不成器的那一个。顶着一个清闲虚职,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整日就是寻花问柳。在京城里赫赫有名。
盛锦月在内宅如隐形人一般,今日被召进宫赴宴,颇出人意料。楚夫人一时摸不清皇后娘娘的态度如何,特意催促楚四郎来接人。楚四郎不情不愿地应了,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就没了耐心。独自一个人溜走了。
陆迟等人也没兴致和楚四郎攀谈说话。楚四郎一走,众人都觉自在。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子时一刻,宫门终于开了。
陆迟笑着迈步上前,身边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殷切地握住了娇妻的手:“蓁蓁,怎么这么迟才出宫?”
这个人,当然是赵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