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容貌肖似盛鸿,相较之下,倒是谢子衿更像谢明曦的女儿。也因此,谢子衿不但得谢明曦阿萝的喜爱,盛鸿也颇喜欢她。
午膳后,谢子衿随阿萝去了书房说话。
小小少女,也开始有心思了。
谢子衿看着阿萝,忽地轻叹一声。
阿萝挑眉一笑:“怎么了?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只管张口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堂堂大齐储君,想撑个腰什么的,简直再轻易不过。
谢子衿抿唇一笑,白嫩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在书院里,夫子们都喜欢我,同窗们待我也极好。在谢家,长辈们都疼我。哪有人会为难我。”
“那是怎么了?”阿萝笑问:“又是叹气又是愁眉苦脸的?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谢子衿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这般打趣也没脸红,反而笑了起来:“是阿萝表姐恨不得早日迎驸马过门吧!”
阿萝更不脸红,咧嘴笑道:“被你说中了。”
姐妹两个对视一笑。
过了片刻,谢子衿才轻声道:“阿萝表姐虽是女儿身,却做了储君,学习当差做事处理政务,丝毫不输男子。见过了阿萝表姐,我方觉得,女子不必囿于内宅,一身才学方有永无之地。”
简而言之,小小少女不甘心过嫁人生子的平庸生活,向往着更精彩更广阔的天地。
第1142章 心愿(二)
谢子衿话语中的艳羡和向往之意,毕露无疑。
阿萝听出其中的未竞之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入朝做官?”
谢子衿没好意思吭声,算是默认。
见识过了精彩广阔的世界,她如何甘心再被囿于内宅?
大齐朝有了女将军,有了皇太女,将来还有女帝。或许,以后女子也能入朝做官了……
“男子读书识字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为国朝尽忠,为百姓造福。女子们如今也可以走出家门读书识字,可以找一份谋生的差事。”
阿萝缓缓张口,说了下去:“这些年,宫中的宫女内侍放了一批又一批。再通过选拔考核,任用了许多年轻有才的女官。这些女官,都是有品级的。她们在宫中当差十年,便可选择出宫,终生皆可领俸禄。”
“如今大齐朝野,渐渐习惯了女子读书学习,习惯了女子做工赚银子,习惯了女子进宫做女官。”
“潜移默化,移风易俗。这些都是母后的功劳。”
“男子有男子的优势,女子也有男子不及的长处。譬如女子更细心更有耐心,有些文书之类的差事,女子能比男子做得更好。我去年在户部学习,身边的云女官精于算学。清算账目时,户部那些老练的官吏也不及她。”
“我也从不觉得,我不及几位堂兄。他们能做的事,我一样能做,而且,我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子衿表妹,我既为储君,总有登基为帝的一日。以后,我定然是要任用女子为官的。”
谢子衿秀气美丽的小脸顿时闪出光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阿萝收敛笑容,认真说道:“父皇和母后都教导过我,凡事不可冒进,要徐徐图之。这些事,我一时还做不到。慢慢来,总有能做到的那一天。”
“你既有心,就好生读书。等你自莲池书院结业了,就到我身边。或是进东宫詹事府,或是在我身边领些别的差事。”
一席话,听得谢子衿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连连说道:“多谢阿萝表姐。”
阿萝笑道:“你别急着谢我。我会给你机会,不过,能不能做得好,能不能待得住,还得看你自己。”
谢子衿一挺胸膛,志气勃勃的说道:“我不会让表姐失望的。”
阿萝笑着摸了摸谢子衿的头:“好,我且拭目以待,说不定,子衿以后会成为留名青史的大齐女官呢!”
……
另一边,谢明曦正和徐氏等人闲话。
徐氏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如菊花般舒展:“待过几日就是储君册封大典了。等典礼一过,阿萝就是正经册封的大齐储君。皇后娘娘也能彻底放心了。”
谢明曦微微一笑:“祖母说话还是这般风趣。”随口问起谢老太爷的身体:“祖父的病症痊愈了吧!”
徐氏忍不住哼了一声:“何止痊愈,还纳了个十八九岁的美貌丫鬟做通房。这个老不修的!”
众孙媳都有些尴尬,各自扭过头。
谢明曦不以为意,随口笑道:“祖父一辈子活得逍遥自得,也是一桩福气。”又笑道:“祖母操劳辛苦多年,如今只管享清福便是。”
这倒也是。
和那个老不修的斗气,除了一肚子闷气没半分好处。一把年纪了,有啥想不开的。
徐氏笑着应了。
谢明曦含笑看向孙氏:“子衿越发出众了,大嫂将子衿养得极好。”
孙氏无奈一笑:“不瞒娘娘。子衿和她爹最亲,她爹也最惯着她。有什么事,她第一个便和她爹说。要说子衿养得好,大半都是她爹的功劳。”
提起谢元亭,谢明曦神色淡淡,只当没听见。
孙氏:“……”
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骨子里还是有些相似之处。譬如这份永不原谅的凉薄无情,就如出一辙。
闲话片刻,谢子衿和阿萝过来了。
谢子衿一双眼睛闪闪亮亮,嘴角也笑得格外甜蜜。谢明曦对谢子衿是真的喜爱,立刻笑问:“什么事这般高兴?”
谢子衿迅速看了阿萝一眼。
表姐妹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没什么。”
小少女一日日长大,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愿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长辈,也不稀奇。
谢明曦一笑置之,并未追根问底。
……
谢家女眷在宫中待了大半日,才告辞离宫。
来时带了一份厚礼,走的时候谢皇后也有厚赏。其中,有几册珍贵至极的古籍孤本。
回府后,孙氏清点赏赐,见了那几册古籍,不由得会心一笑。将那几本书捧去了谢元亭的书房。
谢元亭这些年修身养性,钻研书本学问,喜欢收藏古籍。书房里满满一柜子古籍书册,不夸张的说,只这一书柜的古籍,花万两也买不来。
谢府不同往日,如今是京城一等一的新贵世家,家资也愈发丰厚。谢元亭有这点爱好消遣,谢家也供得起。
孙氏将几册古籍放在书桌上:“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书,你快些收好。”
谢元亭瞥了一眼又一眼,口中却哼了一声:“这是赏赐给你的,拿来给我做什么。”
孙氏翻了个白眼:“我肚子那点墨水,娘娘岂会不知?这般晦涩的古籍书册,给我有何用?摆明了借着我的名头给你的,你可得领娘娘这份心。”
谢元亭又哼一声:“我不要!”
不要拉倒!
孙氏也是个狠人,立刻道:“你不要,我就拿去送给五弟,他一定高兴得紧。”
谢元亭:“……”
谢元亭黑着脸,不情不愿地伸手,将几本书册接了过去。
孙氏无奈又好笑,忍不住絮叨几句:“你犟了大半辈子,难道要和娘娘一直犟下去不成。以后娘娘有赏赐,你高高兴兴地接着就是。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谢明曦若真的狠心无情到底,也不会这般照拂她这个长嫂了。没有谢明曦撑腰,她怎么会如此顺遂地接掌内宅?
谢元亭充耳不闻,满脸陶醉地欣赏古籍去了。
孙氏:“……”
果然是亲兄妹!
第1143章 传言
二月过后,数日连绵阴雨。
眼看着立储大典之日将至,还是这等阴雨天气,只怕会影响立储大典。
盛鸿心里有些恼怒,在谢明曦面前嘀咕了一回:“礼部择来择去,偏偏挑了二月二十六这个日子。若雨一直不停,岂不是耽搁了阿萝立储典礼。”
储君册封大典,要进行整整一日。要进太庙祭天祭祖。这等大喜事,逢上阴雨天,总让人心中不畅快。
谢明曦笑着瞥了盛鸿一眼:“你对礼部不满,只管在朝中斥责礼部尚书就是了。在我面前说这些有何用!”
盛鸿低笑一声,拉过谢明曦的手:“斥责礼部尚书,便是当众折了你的面子。我哪里舍得!”
谢明曦笑着啐了他一口,却未将手抽回来。
阿萝抽了抽嘴角,将头扭到一边。
啧啧!老夫老妻还肉麻兮兮地!
其实,不必盛鸿张口,礼部上下亦是人人忐忑。礼部尚书谢钧更是心中懊恼,愤愤地去了钦天监,将钦天监里专司负责测算天气的官员骂了一顿。
那两个官员也是满心晦气。
测算天气哪有这么准的。往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谁能想到,偏偏这一回就出了大差错。
莫非外间那些隐秘的传言是真的?
这是天子一意孤行执意立端柔公主为储君激怒了老天,所以上天才会连连降雨以示警戒?
……
传言再隐秘,只要一传开,便不再是秘密。
这几日上朝,众臣少不得要眉眼示意,私交好的见了面,还要低声嘀咕几句。
这传言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在官员中口耳相传的传言,大家心照不宣,皆知其中利害,并未肆意渲染传播。
不过,帝后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很快便知道了。
盛鸿沉着脸,目中怒气汇聚:“魏公公,你私下去查一查,这传言到底是何人先传出来的?这等居心叵测的阴险小人,朕绝不轻饶!”
天子动了真怒,魏公公不敢怠慢,立刻领命退下。
谢明曦脸上也没什么笑意,冷然说道:“无风不起浪。这其中,定然有人捣鬼生事。”
有胆量在储君册封典礼关头捣鬼的,绝不是普通臣子。
盛鸿冷冷地哼了一声,目中闪过一丝凛然的杀意。
阿萝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父皇,母后,阴雨连绵,确实不便行册封大典。要不然,就取消册封大典,重择吉日吧!”
“万万不可!”
谢明曦不假思索地张口道:“若因传言取消册封大典,一来落人口舌,二来也坐实了传言。”
盛鸿略一点头,沉声接了话茬:“说的没错。册封大典,必须要如期举行。别说是下雨,便是打雷下冰雹,也照样祭天祭祖!”
阿萝:“……”
好吧!
比起父皇母后,她脸皮还是太薄太嫩了点!
……
魏公公接了圣谕后,并不声张。只命人暗中查探传言从何而来。
魏公公当差多年,为人精明,行事老道,只短短两日,便查出了原委:“……启禀皇上,这传言是从武陵王府里传出来的。”
盛鸿挑眉冷笑一声。
几年前盛鸿下旨平藩,有几个藩王被一直关在宗人府,吃了不少苦头,两年前才被放出宗人府,回了藩王府。
武陵王就是其中一个。
大概是被关得久了,武陵王满心愤恨,却敢怒不敢言。也没了上朝听政的资格,整日龟缩在王府里。
此次趁着这个机会,武陵王故意嚼舌生事。传言很快就传到了百官耳中。
盛鸿冷然下旨:“宣汾阳郡王和安王进殿。”
魏公公领命传旨,不到半个时辰,汾阳郡王和安王一起急匆匆地进了移清殿。一炷香后,两人黑着脸退了出来。
“这个武陵王,好日子不想过,这回我直接成全他!”汾阳郡王被气得不轻,咬牙怒道。
身为宗人府宗正,汾阳郡王要出手整治一个失了权又激怒了天子的藩王,不是难事!
安王目中闪过一丝冷意,低声提醒汾阳郡王:“此事没那么简单。武陵王失势已久,平日和文官们之间来往不多。他有什么胆量和能耐做这等事?”
汾阳郡王拧着眉头,看向安王:“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怂恿唆使武陵王?”
安王低声道:“是与不是,将武陵王带去宗人府里,仔细问上一问就知。”
宗人府和刑部不同。刑部关押犯人,常用刑审问。宗人府里关押的俱是宗室皇亲,不能动刑。要处置有品级的亲王郡王藩王,得天子亲自下旨。
不过,只要进了宗人府,总有办法让武陵王张口吐露实情。
安王和汾阳郡王对视一眼,各自扯出一抹冷笑。
……
武陵王也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进了宗人府后,不吃不喝不让睡觉,才两天就撑不住了。张口交代,说此事是宁王世子挑唆他做的。
安王心里一沉,阴沉着脸威胁:“武陵王,你可得想清楚了。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敢故意污蔑攀扯,被查出来,休想善了。”
汾阳郡王也皱紧了眉头,怒道:“武陵王,休得胡言。宁王世子婚事将近,近来一直忙着成亲事宜,哪有时间闲心去怂恿你散播这等传言?”
“再者,宁王世子深沐帝恩,和端柔公主亲如兄妹。当日还曾主动上奏折,请立端柔公主为储君。岂会心存怨怼?”
年近六旬的武陵王,个头不高,身材肥硕,闻言身体微微一抖。却未改口,一口咬定是受了宁王世子的挑唆怂恿。
汾阳郡王和安王只得先进宫复命。
天子和端柔公主俱在移清殿内,一个批阅奏折,一个仔细看奏折,气氛宁静和谐而美好。
巧的是,今日几位世子也应召伴驾。宁王世子盛霆也在其中。
盛鸿放下奏折,张口问汾阳郡王:“武陵王交代出了什么?”
阿萝一同放下奏折,定定地看着汾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