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诺说得有没有道理不得而知，但倪桀确实是一肚子鬼火。
上不来，下不去。
脑袋里总是会想起那张座位表。
他是想帮温萌的。
毫无疑问，他觉得温萌之于他十分特殊。
小时候尚且懵懵懂懂之际，他就已经像拥抱月亮的星星，渴望走近她和她当好朋友。
他做到了。
温萌的确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不仅会慷慨地请他吃棒冰，给他抄作业，还告诉了他很多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她家里的事。
受到了恩惠，又知道了对方的苦难。
倪桀像个小英雄，满脑子只剩下了“要保护她”。
直至今日。
所以，倪桀虽然自认喜欢她，却愿意帮她盯住她喜欢的陈杨帆——以及同样和陈杨帆小学时就认识的沈梨。
想到这里，倪桀又皱了皱眉，火气再起，不由自主骂了声“妈的”。
也许是因为，他替温萌感觉到了危机。
座位号的偷梁换日，有如信号灯突然散发出警告的射线，逼得他心绪不宁。
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他渐渐收回思绪，看向对面神色好奇的一班班长，好半天愣愣问出来一句。
“如果你们喜欢的女生，她喜欢的男生，喜欢上了其他女生。或者说和其他女生关系不一般，你们会怎么想？”
这句话可真拗口。
不过这还用得着说吗？
辛辰随意回答：“我们会很高兴。”
“我们会很高兴。”
李一诺重复一遍，表示他对辛辰十二分的赞同。
倪桀却皱着眉，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会替喜欢的女生感到惋惜吗？不会感到生气吗？”
“可能会有一点惋惜，但还是高兴。”
“可能会有一点惋惜，但还是高兴。”
李一诺有一句学一句。
被辛辰默默然看了一眼之后，才一副“别装了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样子，对倪桀豪爽发问：“直说吧，你们班那陈杨帆，到底和哪个女生关系不一般？”
倪桀这几个朋友，十有八九都知道这出三角恋。
倪桀沉默了好半天，才扯扯嘴角。
“我们班班长。”
他眼睛黑得像深渊，扯出个冷笑。
“沈梨。”
沈梨。
他认识的那个沈梨？！
李一诺“噢”了一声，转头看向辛辰。
严重了，这是辛辰的事儿啊！
出奇的寂静。
辛辰皱了皱鼻子。
他大概十分钟前才从沈梨口中听到陈杨帆的名字。
十分钟后从别人口中同时听到沈梨和陈杨帆两个名字。
他的小甜梨真是爱欺负他的小坏蛋。
好一会儿，辛辰终于点点头，有些嫌弃。
“我仔细想了下，我觉得你没感觉错，是挺让人不高兴的。”
非常不高兴。
倪桀终于放松下来。
朋友的认同让他欣慰。
既然辛辰也觉得，那就是说他的感觉没问题！
他吐了口气，忽略掉所有不爽，打起精神。
“吃饭吃饭，多大事儿。”
***
那顿午饭吃完，回去教室，陈杨帆来了二班一趟。
来找辛辰。
“李老师让你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
辛辰站在门口，扬扬眉毛。
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没解决，也就是说，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不论发生什么，都得先把沈梨撇出去。
不过辛辰也只想了这么多。
他是临场发挥派，没得到确切结果前，他都懒得多思索。
他抓了抓头发，随口问。
“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说今天下午老师开会时，班上的一些安排。大概又是让做卷子自习。”
“噢——”
没提前思索是对了的。
完全不相干的回答。
辛辰点头：“行，我一会儿就上去。”
陈杨帆对他笑了笑，转身要走。
他感冒愈发严重。
鼻子塞堵不说，两侧鼻翼已经完全红了起来。
一阵风从走廊上掠过，带了点秋季植物的气息。
陈杨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抬起头，却看见辛辰皱眉看着自己，像在观察一只巨大的八爪鱼。
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严肃。
陈杨帆感到背后有些难以理解地隐隐发凉。
“我感冒了。”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知道。”
辛辰笑笑。
刚才随认真态度而起的威慑气势已经完全消失干净，往常一样的笑面虎模样。
“那我……”
陈杨帆打了个招呼，指指后面。
想说“那我先回去了”，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辛辰身子动了动，歪了一下又站直，最后满脸正经。
“Do you think your monitress will care about you？”
陈杨帆愣住。
现在的他还不太能揣摩英语中的醋味，但他能品出一丝阴阳怪气。
他也不太懂其中一个单词，不过他能翻译个大概。
——你觉得某某人会为你感到担心吗？
第39章
下午老师要开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年级。
对于课程排得拥拥挤挤的学生来说，少上一节课不是吃亏，是赚到。消息尚且还没有落实，不少班级已经商量着最后一节课要怎么过了。
辛辰的中午很忙。
陈杨帆找他，李豹找他。
通通应付完后，唐乐乐又带着温萌来找他。
理由很简单，正如现在年级上沸沸扬扬的商讨，她们要说的事情也是关于下午最后一节课的安排。
“我们想逃掉最后一节课，和你们班一起打场篮球赛。”
大大咧咧说完这句话后，唐乐乐的手插在衣服兜里，抬起眼睛看他，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们就是觉得我们这一届很倒霉。你看上一届高二，他们每周有两节活动课，想做什么做什么。结果到了我们这一届，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这不叫逃课，这叫……”
唐乐乐眼珠子转了下。
“这叫维护我们应有的权利！”
那可真了不得。
辛辰想了想，冲她点点头：“真是感天动地的无私精神。”
唐乐乐挠挠头，总觉得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正好有一班男生出门接水。
听见他们的讨论，立刻凑过来，期待地看向辛辰。
“老大，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
辛辰偏过头，直接问了：“你们也想打篮球赛？”
“想！”
能不想么。
不上课比什么都好。
辛辰站了一会儿，笑笑，重新对回唐乐乐。
“那你们班长知道这件事儿吗？”
“陈杨帆知道。”
唐乐乐积极回答。
温萌立刻拽了拽她的袖子——陈杨帆还不知道，她们根本没来得及告诉他。
不过唐乐乐把袖子扯了回来，回给她一个眼神：陈杨帆虽然现在不知道，但一会儿知道了绝对会支持他们！
“沈梨呢？”辛辰更关心这个名字。
“沈梨，暂时、还没告诉她。”
说到这里，唐乐乐打起哈哈：“不是不说，是觉得不好和沈梨说，她肯定不会答应……”
这道理就是，难道你能指望严肃的教导主任，允许学生们打电子游戏吗？
辛辰动了动，抬起手，一本正经地讲道理。
“她答应你们是情分，不答应你们都是本分。”
“我懂我懂。”唐乐乐摆了下手，“你到底答不答应？”
“不答应。”
辛辰从善如流，瞧见身边一班学生陡然失落的表情后，又歪着一边嘴角，仿佛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笑了。
“不过，我可以被你们硬拉着一起去。”
硬拉着去……也就是说……？！
唐乐乐顿时乐了，一拍他肩膀：“那就说定了！”
说完还给辛辰旁边的男生递了个眼神，两人一起击了个掌。
她回过头想要拉温萌走，却见温萌微微仰头盯着辛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辛辰个子和倪桀差不多高，比陈杨帆大概高个两三厘米。
而温萌只刚超过他肩膀。
唐乐乐顿时咳了两声，仿佛心领神会，得意洋洋地一个人飘回二班。
周围人全部散开，人来人往都变成背后无关紧要的风景。
温萌这才慢慢收起刚才脸上的恬静，微微皱着眉，用一种仿佛看不懂事小屁孩般的目光看向辛辰，说出了这么久，他俩的第一句话。
“没人让你一定答应，你不答应也可以。”
带着种无语和认真。
辛辰有点诧异，扬扬眉毛：“我答应了呀。”
“你做事能不能，……多考虑一下？到时候老师问起责任，你肯定会被罚。”
辛辰无辜的表情显然在问：“然后呢？”
摆明了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叫不醒装睡的人，他还是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心受罚。
温萌抿抿嘴角，瞅了他半天，说不出什么滋味。
爱听不听吧，反正与她无关。
她沉下一口气。
“我回教室了。”
***
下午第三节课上完，再过一个课间，就到了说好的逃课时间。
班上学生都在按捺着等待老师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
只有辛辰一个人，到各个办公室明目张胆地逛了一圈。
这会儿老师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办公室里没剩下几个人，一眼望去空荡荡一片，让辛辰同学有一种奸计不能实施的不爽。
幸好李豹是所有学生敬重的好主任，总能及时帮学生们排忧解难，是大家的贴心小棉袄。
辛辰刚逛到楼上，就被李豹叫进了办公室。
“辛辰，你来得正好，来来来，过来！”
从小到大所有老师见到辛辰，都是一副和颜悦色比见了亲儿子还开心的表情。
辛辰进了办公室，先对李豹乖巧地笑笑，才看向桌边坐着的另一个学生。
对方正在做题，和他四目相对后，立刻露出个“又见面了”的愉快神情。
辛辰推测这位应该是高一开学时，被他在学校宿舍里那一番大规模操作吸引到的某个同学。
他也笑笑。
李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头也不抬。
“你帮他看看那几道题，给他讲讲。”
辛辰凑过去，男生上道地指了指。
三道选择题，两道大题。
选择题很简单。
“A、C、A。”
辛辰神态自然，仿佛在给小学生讲拼音一般。
男生蒙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往试卷上写答案。
还是李豹先转过头来敲打辛辰：“我让你讲题，没让你讲答案！讲题你懂不懂？”
辛辰歪了歪头，有些不解，略微耷拉下的眼皮就差挑明“这道题和1+1=2有什么区别，有什么需要讲解的地方？”
不过他不会当着别人面说出来，只是重新审题一次。
——依旧觉得这些都是吃饭前必须洗手类似的常识题。
“这道题你就，你就……就……”
费力“就”了半天，辛辰看回李豹的方向。
像是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先弄懂这道题需要怎样演算似的。
他询问。
“李老师，我是这几分钟必须讲完吗？”
这几分钟？
李豹不知道该批评辛辰对化学的不认真，还是夸奖他对化学的天赋。
李豹叩起桌子：“这几分钟？”
他手指一点，宣布答案。
“是这节课！”
辛辰一脸恍然，不动声色地慢慢把他往自己话题上引。
“那我能下次讲吗？”
“就这次！下次哪还有这么好的时间？”
“可是……”
李豹打断他，严肃提醒。
“上次你……”
李豹伸着食指在空中帕金森地点了半天，左右想了想，硬是拿不出来一件能让辛辰帮忙的事。
他觉得他这位脑袋瓜子过于灵活的心腹学生，是因为嫌麻烦没好处，才想把这个皮球踢走。
李豹不由得皱皱眉头，若有所指。
“你先给他讲，其它的都记下，以后再说。”
反正他俩也不是第一次谈生意了。
要知道辛辰头回和他谈起生意的时候，李豹可是很没老师架子、很流畅地就接受了。
没想到辛辰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给他们两人台阶下的歉意。
“李老师，今天真不行。杜老师给我布置了一张竞赛试卷，说放学交给他，我先在还没做完呢。不过……”
他笑容突然扩大了一点，虎牙宛如招牌亮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无害，有多少年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