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把太阳穴,疲惫的身子僵硬无力。
手机再次嗡嗡作响,她阖着眸子拿起来接听,以为是木艺又打来唠叨,因此语气中带了股敷衍,“又怎么了,我都说没事了。”
信号那端沉默了几秒钟,传来呼啸的风声。
“几号房间。”
血液因此瞬间凝固,在安静的房间里重复回响,木少倾反复看了几眼屏幕,确定是那人打来的没错。
他们并不适合再见面了,哪怕是在如此脆弱的瞬间。
回绝还没说出口,那边的威胁便已传达来。
“你不说,我就一间门一间门地敲过去。”
他不是开玩笑的,她比任何人都相信他固执地程度,犹豫片刻,还是缴械投降,“703。”
之后便是一阵忙音。
三分钟,房门被敲响,木少倾踱着步子走过去,猫眼可以看见少年那张阴沉的脸。
“你还想让我从窗户外面爬上去是吧。”
不想不想,大佬你牛。
她乖乖地开门,被冲进来一股旋风搂在怀里,合着外面冰冷的气息,在高温室内皮衣上凝起一层薄雾,贴在她柔嫩的皮肤上。
余江枫好像才是被小偷吓到的那个,不断地问:“伤到哪里了,他把你怎么样了?”
纤细的胳膊艰难地放在他胸口,轻轻推了推——
“小朋友,你衣服拉链要把我的脸戳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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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腿坐在床上,木少倾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上次忘了叫你把那个定位软件删除,喏,现在就删。”
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变回那种伪乖状态,眼神私下游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枕头飞到他头上,随之而来是气急败坏地揭发,“还装,二工厂的位置木艺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去的?我住在这个酒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你会算命,占星定位。”
“怎么不能,我爷爷的爷爷说不定是茅山道士呢。”
又一个枕头飞过来,把他的头发打乱成鸡窝状,木少倾气的在床上站起来,“侵犯他人隐私这是违法的,我要告你。”
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余江枫顾左右而言他,把皮衣外套脱下来,从酒店衣柜里拿出浴袍,“刚才骑摩托出了好多汗,我得去洗洗。”
音落便仗着腿长窜进了浴室。
木少倾忿忿追过去,里面已经响起“哗啦啦”地水声,还有无比响亮的一声,“啊,我衣服脱好了,姐姐你来一起洗吗?”
洗你个小猪佩奇。
“一会儿自觉点,自己睡沙发,听见没有!”
她被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只得气鼓鼓地回到床上,换洗衣物都没来得及拿来,只能等明天去公司换了。
盖上被子时,闻了闻身上,嗯,挺香的。
这么折腾了一番,先前心里那点恐惧也消弭不见,隐约的水声像是镇定剂,她侧着身子昏昏欲睡,余江枫已经穿着浴袍出来。
黑色短发往下滴着水,从耳后绵延到脖颈,故意敞开的领口更是露出大片肌肉。
木少倾晕乎乎看着,脑袋里自行可以勾勒出他腹肌的线条。
美色当前,她还是坚守住底线,神色严肃地指了指沙发,“要么回你家去,要么睡沙发,不准上我的床。”
少年闻言乖乖点头,然后熟练地仰躺下来,沙发的长度有限,那双长腿只能委屈地蜷缩着,半边身子还往外悬空着。
他骚包,浴袍里面光溜溜的,腿一翘起来,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默念二百遍色即是空,木少倾干脆灯一关,眼不见为净了。
室内陷入静默,他难得没有喋喋不休地说话,也真的依言乖乖在沙发上睡觉,没有任何逾越。
有人待着,木少倾不再那么害怕,睡意便见缝插针地涌上来。
没有梦,没有想象中的噩梦。
她还是有半夜醒来的习惯,口渴异常,想下床开瓶矿泉水,却在黑暗中捕捉到床边地毯上的一抹轮廓。
探头仔细看去,本该在沙发上的人,此时半坐着,头抵着身后坚硬冰冷的墙壁,因为不舒服,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就用这种方式,近乎自残地守护了她大半夜。
木少倾如坠深海,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在虚空中描摹他的样子,他难受时,喜欢抿起嘴唇,使得上翘的嘴角深深窝陷。
小少年模样无可挑剔。
可爱的让人想啵唧一口。
第19章 (二更)
星级的大床房都很宽敞, 木少倾被他突如其来的守护撞到了心,里面晃晃荡荡有种未知的感觉, 既陌生又让人想逃避。
手指抚摸在胸口,在寂静的黑暗中缓神很久, 她起身推了推还在皱眉沉睡的男孩。
那双小鹿一样明亮湿润的眼睛睁开,在月光狭促的照耀下懵懵懂懂,半醒半睡侧头,疑惑地望向她, 殊不知身上的浴袍已经掉了一半,露出大半个身子。
清了清喉咙, 他哑着声音反问, “怎么了,害怕?不要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那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余江枫单手撑着额头, 夜里的低温和墙壁的冰冷, 时间久了谁都受不住, 突然被吵醒后, 脑袋里便开始隐隐作痛。
床上的人儿半晌都没出声。
良久,待他差不多又要睡过去的时候,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之是清脆的女声含糊地说,“床上来睡吧。”
没反应过来,男孩点着头, 摇摇欲坠,肌肉放松又收紧。
直到不敢置信的眼神扫射过去,才发现刚才还探头探脑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他一跃而起,这半边床铺已经被人让了出来,被子乱糟糟地揉成一团,木少倾长发铺散在另外一边的枕头上。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余江枫指了指自己的脸,“真……让我上?”
“……”
这句话越听越别扭,木少倾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喏,这里是三八线,咱们谁都不准越界,敢动手动脚,现在就给你扔出去。”
别说三八线还是四六分,只要能缩短距离,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余江枫傻笑着跳了上去,酒店弹性极大的床垫将人甩起来,木少倾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呛死,咳嗽个不停。
“嘿嘿,我太开心了,你喝水吗?”
旺盛的荷尔蒙忽然靠近,木少倾咳的满眼泪花,眼前是放大的胸膛肌肉,孔武有力的臂膀绕过来,轻轻在她背上拍打着。
眼神顺着往下一看,她莫名其妙地问,“你把浴袍脱了干嘛?”
“我热。”
这副心怀不轨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木少倾翻了个白眼,使劲把人推出去,柔软细嫩的手在两个枕头中间虚无画了条线。
“不准越界!”
“好。”
宠溺的声音回应着,他真就将手乖乖放在肚子上,躺平闭上眼睛。
飞跃的时光从睡梦中溜走,流水般悄无声息,后半夜木少倾依旧睡得踏实安心,那些扰人的梦真的没再找过来。
没拉上窗帘的屋内很快被柠檬黄的阳光霸占,她缓缓睁开眼睛,又被刺地眯了起来。
侧躺的姿势使得胳膊酸痛,她自然地转身。
额头贴上一张柔软的嘴唇。
原本应该保持距离的人,果然不知道何时又凑过来,胸膛紧紧挨着她,是一回身便能拥吻的距离。
木少倾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装睡的人,即使闭着眼睛,眼皮也在发抖。
像只偷腥的猫,得逞还得意。
她嘴角抹上一道冷笑,膝盖毫不留情地抬高弯曲,狠狠顶上一片平坦坚硬的小腹。
成功惹来对方的闷哼。
“小骗子。”
“姐姐,大早晨的,你这是要了结我的下半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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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酒店的早餐服务,木少倾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吃,左右没多大胃口,三明治也调动不起味蕾享受,她吃了小半个,就放下了。
拿出手机看了眼行程表,晚上安排了酒局,免不了又是一顿喝。
心生疲惫,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余江枫揉着湿发从卫生间出来时便看见她的这副样子,天鹅颈后仰着构成优美曲线,一双长腿交叠翘起,侧脸沐浴在日光中,泛着一层光晕。
画面美好定格,他一时失了神,呆站在那里,白色毛巾搭在头发上,傻里傻气。
“还愣着,赶紧过来吃早饭,”木少倾先行打破这阵失神,眸眼里都是催促,还有丝丝不解,“你是女孩子嘛,早上起床要在洗手间呆了快一小时。”
“……”
拿起她剩下的半个三明治,余江枫闻言顿住,嘴角挂上坏笑,狭促地看着她,轻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除非你亲自去看看。”
这表情……猜都猜得到,木少倾没好气地又睨了他一眼。
看了下时间,她把粉底盒和眉笔等杂物胡乱收进单肩包里,“吃完早饭你把房间退掉哦,我公司还有会,先走了。”
她总是步履匆匆,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每一件都比他重要。
余江枫乖顺地应和,眼神却不复方才光彩,捏着那半个已经失去温度的三明治,他对着那排小巧的牙印,没有犹豫地咬了下去。
假装血液里都是她的味道。
吃完木少倾剩下的,他才拿起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三明治,慢条斯理小口咀嚼着,他给老宅打了个电话,很快便被赵姨接起。
“我奶奶最近还好吗?”
赵姨是看着他长大的,语气比普通主顾家都要亲昵很多,听见他主动来消息,自然高兴,“夫人还是老样子,只是上次摔跤后走路不如以前利索了,这几天你父母亲都出差,老人家天天念叨着想要人陪。”
三层的老宅子,木门高台,终年住了两位老人家,又荒芜又凄冷。
他把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嘴里,“嗯,我这就回家去看看。”
穿上皮衣外套,他下到酒店前台退房,木少倾是网络下单,可以免退房检查,房卡还给人家,他站在原地给柳轩发微信交代工作室的问题。
迈步要离开的时候,他听见前台接待跟座机电话那头诧异地反问,“没用?一盒都没用啊?”
不明觉厉,他抿着嘴回头看了一眼。
正巧碰上对方打量的眼神。
靠。
莫名自己好像哪里输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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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哈雷到老宅的时候,赵姨正站在院子里晒豆角干,想必又是她老家儿子专门送来的,老太太专好这一口。
见他回来,赵姨喜气洋洋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不迭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
“我上去看看我奶奶。”
从案板上随手拿起一个没去皮的苹果,他两步并一步的跳上了台阶,推开走廊尽头那扇门,鹤发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坐在落地窗前,神色费力地读着报纸。
被他冲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老太摸着胸口笑骂他是个混小子,手上却不住的举着盘里果干叫他尝。
坐在老旧藤椅上,少年安逸地躺下晃荡着。
也不讲话,也不睁眼,一圈圈转着脖子,听耳边传来的翻报纸的响声,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油墨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报纸也看完了。
摘下老花眼镜,心里跟明镜似的主动开口,“说吧,找我这个老太婆什么事啊。”
倏地睁眼。
他在光下的眉骨饱满而精致,眼中是绚烂的星河。
“奶奶,我爸当年在拍卖会上拿回来一个羊脂玉手镯,藏在哪啦?”
老人见缓慢地坐起身子喝了口热茶,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孙子会喜欢玩石玩玉,只有可能要去用那个东西哄女孩子。
她对此颇感兴趣,探究问道,“怎么,你上次跟我说的女孩子……有结果啦?”
说起这事就糟心。
余江枫笑容收敛,悻悻地又仰在椅背上,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暴躁,“奶奶,我真的特别喜欢她,但是她觉得我是个小孩,总是拒绝我。”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以前那样不屑于男女感情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大,学会喜欢别人,学会追求别人,愿意在求而不得时花更多的心思。
照理说这是件好事,老太太却心生忧虑。
她摇头,岁月蒙上她的声音,带着不轻易外露的情绪,“你要记得,万事莫强求,特别是感情。男女谈情说爱时就像玩皮筋,一人拉着一端,玩的好了,是松是紧,是动是停都好商量。但要是玩不好,闹脾气了,有个人转身先松手离开,剩下的那个,可太疼了。”
那疼,不致命,却狰狞难忍,难愈合的伤口会长久的愈合又溃烂。
被说中痛处的人不回应。
他那双像小扇子似的睫毛轻轻颤抖,而后还是强颜欢笑,伸出手撒娇讨要,“您就把那个镯子给我吧,奶奶——”
“好好好,你要什么,奶奶都会给的。”
那只羊脂玉镯子成色上好,质感温润滑腻,在强光之下,颜色透而不漏,完美无瑕。
这样子,像极了木少倾那截细长脚腕。
他眸子黯深,小心翼翼又放回包装盒里,然后塞在皮衣的里兜,鼓鼓囊囊一团,却最靠近心口,一举一动最为敏感。
陪老人家喝完茶吃了晚饭,他拿起车钥匙又要离开。
站在玄关处,老太亲自送他,杵着龙头拐杖,笑容慈祥和蔼,满脸皱纹下,依稀能看出年轻傲人的美貌。
“乖孙儿,记得奶奶今天嘱咐你的话了吗?”
这话其实不必记得,做人正确的道理三三两两却殊途同归,他开门的手停住,心中的欲望早已成为任意滋生的野草。
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找到最爱的东西,按部就班的结束了人生,曾经,余江枫也以为自己会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