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暧昧——李阿吾
时间:2019-09-13 08:17:56

  人的一切活动都发生于两个来源:冲动和愿望。
  木少倾此时的冲动就是痛骂一顿邵云辉,而此时的愿望更简单。
  想要给他家小朋友出口恶气。
  于是顺理成章,她不慌不忙起身,褪下方才进门时的虚伪笑意。
  冲着椅子上仰头着的邵云辉,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来跟你打声招呼。”
  “傻、比、你、好。”
  白炽灯管有些刺眼,她不拖泥带水说完便踩着小羊皮高跟鞋走了,背影依旧曼妙纤细,却多些从未有过的味道。
  例如自信,或者,畅快。
  被辱骂的人反而不那么生气了。
  邵云辉回想了很久,才觉得,一个人真能为了另一个人天翻地覆。
  而他不知道,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女王,此时只能蹲在警局走廊锤头。
  “木少倾,冲动是魔鬼,你这个魔鬼。”
  灰心丧气回到拘留室,余江枫故意转过头不看她,“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露出下巴处被石子划破的伤口。
  赵警官倒是乐了,“对方没同意和解吗?”
  现在和解已经不重要了。
  木少倾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处,用小学生坐姿散发萎靡气息。
  人家很可能要加倍追究了。
  许是情绪太会感染别人,闹脾气的男孩不自觉回头,就看见她撅着嘴垂着头,一副受气的样子。
  这还了得,他的人还能给流氓欺负吗。
  余江枫顿时变脸,连连问道,“他跟你说难听的话了?骂你了?”
  可惜都没有回应。
  “啧,等老子出去的,弄不死他。”
  可怜的赵警官差点把肺咳出来,还是没能阻止他暴虐的心。
  这届群众不好带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余江枫急的火烧眉毛,就差给她跪下,叫一声:“小祖宗。”
  小祖宗这才回神。
  苦大仇深,唉声连连。
  “我刚才骂他是个傻比。”
  ……
  场面一度寂静。
  余江枫回忆遇见木少倾以来的种种,似乎都没听见她骂过脏话,最生气时也只会说“你有病啊”。
  现在有了小鳖,变成了“你王八蛋”。
  女朋友会骂人了。
  他面色缓缓地,像放进热水的年糕。
  从寡淡变得饱满。
  “你太棒了吧,你居然真的骂他,我好开心!”
  木少倾:“可是他肯定很生气,和解估计无望了,万一他起诉你怎么办?”
  “起诉就打官司呗,人生就要及时行乐,骂了他难道你的心情不好吗?”
  一语中的。
  木少倾被戳中心事,羞赧答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道。
  “确实……挺爽的。”
  两人因为这事脸对着脸傻笑了三分钟。
  余江枫把人搂在怀里又是夸赞又是鼓励,就差当场发个锦旗小红花了。
  赵警官捂脸。
  这届群众真是太难带了。
  //
  邵云辉叫律师来,余江枫自然也要有个律师。
  木少倾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毕竟她跟合作律所还有笔款项没有掰扯清楚,这个时间把人家叫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买账。
  “别看了,我刚才打电话给柳轩了,待会儿律师就来。”
  所以说,小朋友只是在恋爱中比较幼稚,维权方面倒是半点不含糊。
  两个人坐在拘留室里等,即使开了空调,北方没有地暖的屋子里仍难长久停留。
  木少倾身上披着余江枫的牛仔外套,双手仍是冰坨子。
  少年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她,然后缓慢揉搓,想用摩擦增加点热量。
  “不然你还是先走吧。”
  “不行,今天我必须跟你一起把这件事解决。”
  她态度坚决,禁止他再游说,抽出手捏住他的嘴巴,像可达鸭。
  余江枫眼里带着笑意,挑眉顺应她的游戏,含糊不清的发出声音,腮帮子一鼓一鼓,像盛满了海水的气球。
  气氛欢快地不像是在警局。
  律师推开拘留室的门,还诧异地退步回去,确定门牌上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大字。
  拘、留、室。
  果然是没有半点悔过之意啊,他忍不住摇头,然后不自然地敲了几下门,直到吸引了屋里小情侣的目光。
  “你们好,我是余氏集团的合作律师,姓齐。”
  余氏集团四个字,成功让木少倾星星点点的眸子瞬间黯淡。
  可以理解为,他们已经惊动了小朋友的父母。
  彼此第一次间接接触,居然是因为打架斗殴,木少倾有些不自在,话立刻就变少了。
  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不辜负自己“小雷达”的称呼,余江枫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
  便立刻起身,“我自己找律师了。”
  他很奇怪,在家的时候又脆弱又幼稚,动不动还要发脾气叫人哄,可是每次出门在外,就又变成英勇骑士,不假思索站在木少倾前面。
  姿态高昂,散发着要为之战斗的决心。
  齐律脸上挂着标准笑容,拿出委托书给他看,“柳先生给您请的律师本来也是我们律所的,现在因为业务调整,便由我暂代。”
  狗屁暂代。
  余江枫恶狠狠地扔掉那张纸,没听过不经当事人就换律师的道理。
  他想起余照升那张脸就头疼,但是又回头看了眼被冻得嘴唇煞白的木少倾。
  最后还是不甘地妥协,“那你保释手续办好了吗?”
  齐律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下,是红色印章和龙飞凤舞的签名。
  “对方同意和解,只要赔付医药费就好,我已经帮忙垫付了。”
  说到底邵云辉还是卖了余氏的面子,只是这面子,怕不仅仅值这点儿医药费的价格。
  木少倾闻言不自觉抿起嘴。
  从余江枫的身后探出头,声音清冷甘冽。
  “我现在就转给您。”
  齐律没有推辞,很大方出示了收款码,事情办妥后也没有停留,拿着公文包飞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而这晚上的经历,对木少倾来说实在太过光怪陆离。
  她有些抱怨,“以后不准去拳馆啦,以后你会变成暴力狂的。”
  说罢还不解气的用粉拳捶了他几下。
  余江枫不服气:“分明是你说我打拳是很帅的!”
  “打拳很累的,说得好像我很喜欢似的。”
  “坏女人,有本事你别喜欢我的腹肌。”
  ……
  赵警官在后面目送他们离开。
  掏了掏耳朵。
  好吵。
 
 
第32章 
  警局旁边就是一条繁华商贸天街, 从南往北挂满闪烁的星星点灯,让零下的北方夜晚莫名燃起些许温度。
  牵着余江枫的手走在去小会轩取车的路上。
  木少倾眼睛亮晶晶看着路两旁的商铺, 最终驻足在一家冰激凌店门口,黑板上贴着粉红色卡通纸——元旦大酬宾。
  她恍然大悟, 看了眼手机日历。
  “今天是元旦,要跨年的!”
  怪不得前方小广场上人头攒动,原来是情侣间值得纪念的日子,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少年此刻也才反应过来, 转而却赌气道,“你都不记得。”
  木少倾诧异:“这些事向来是你负责提醒。”
  “圣诞节我提醒你了, 可你总是很忙, 前天我就说快要跨年了,是不是要给对方准备礼物……”
  男孩的脸蛋在冷风里挂上层绯粉色,声音渐低,蒙上层委屈颜色。
  他实在很喜欢爱情里的仪式化, 仿佛只有不断提醒、庆祝, 才得以获得些许安全感, 拥抱中寻找慰藉。
  越发想着, 他嘴角凉凉软软,有亲吻接近。
  抬眸,女人已经笑着跑远,大衣裙摆在风里飞舞摇荡,回身冲他招手,“我亲了你, 你又被我亲,咱们俩的礼物,这样够不够?”
  那笑容灿烂夺目,是从未涌现。
  比悬挂的灯光还要璀璨。
  他从错愕中醒来,挂上害羞而满足的笑容,快步飞奔而去。
  这体重木少倾接不住。
  但欢喜接得住。
  木少倾自小就喜欢游离在人群之外,见多热情的笑脸会忍不住心虚,想要错过与逃避,但是这次又不同了。
  她跟小朋友十指紧扣,在漫天烟火中倒数。
  然后学着旁边的人,偷偷亲吻。
  驱车回到花园小区时,这份喜悦和冲动还未消弭散开,彼此眸子里都是绚烂的光,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打开客厅的灯,木少倾连忙拿出医药箱,虽然年轻人扛造,基础消毒也还是要做。
  那张白皙的俊脸被青紫色伤口衬得妖冶,尤其是下巴上的裂口,血水已经结痂,以不规则线条状与肤色分裂。
  她又心疼起他的莽撞,酒精棉球故意使劲在伤口上怼了几下。
  “嘶,你又欺负我。”
  下耷的小狗眼楚楚可怜,鼓着腮帮子控诉。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应当是木艺又忘了带钥匙,木少倾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嘴上唠唠叨叨,“留疤变成丑八怪,我就不喜欢你了。”
  “哇,我这是英雄的印记!男人的象征!”
  吵吵闹闹间拉开防盗门。
  入眼是一张完全陌生又些许熟悉的脸。
  相对无言,木少倾心中隐隐焦虑,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余江枫察觉到异样走过来。
  也被那张脸震慑。
  别别扭扭,不情不愿道,“爸。”
  //
  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搪瓷杯,木少倾竟没察觉到自己额头已经冒出细汗,简直比人生第一次参加招标还紧张。
  余照升父子坐在沙发上却尽可能保持距离。
  她从厨房的推拉门玻璃上偷偷往外看,被冷凝的气氛吓到,这到底是亲人还是仇人啊。
  上好的铁观音泡入滚开热水,待彻底舒展枝叶后,她又添了点凉白开,免得烫嘴。
  端着两杯茶出去时,讨论正达到激烈处。
  余江枫:“那是你的目标,不是我的,为什么要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呢?”
  余照升:“可你现在开工作室、打架斗殴,所接受的便利不是仰仗于我吗,因为你想独立了就可以抛弃现今拥有的一切,那曾经得到的,你怎么还呢?”
  父母和子女的债真是剪不清理还乱。
  木少倾坐在小马达上,似乎也想不透谁对谁错,就像她和顾漫云,谁还谁的债早就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亲情越来越像可以标价计较的商品,廉价与昂贵并驾齐驱。
  “总之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绝不可能!”
  剑拔弩张之间,不知是谁起身时碰翻了茶水,刚变翠绿得铁观音怏怏躺在白瓷砖上,碎片散落在众人脚底。
  因这场小插曲而戛然而止的争论没了音信。
  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说:是你碰洒的。
  当然不可能怪罪任何一个人,木少倾好脾气地笑着,“碎碎平安嘛,刚好跨年夜,是个好兆头。”
  稍稍缓和下情绪,小朋友没了言语,自顾自去厨房拿扫把和拖把。
  余照升也因此偃旗息鼓,沉着脸坐下,端起完好的那杯茶啜了一小口。
  水温刚好,茶香浓郁。
  他也从没见过儿子扫地做家务的样子,很专注,和记忆中乖张的模样截然不同。
  又和遥远的回忆交叠重合。
  那时候的余江枫,还会抱着腿,甜甜的喊爸爸。
  碎渣被扫进塑料簸箕,颤巍巍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木少倾突然出声打破一室沉默,“你今晚跟叔叔回家吧,有话好好说。”
  她的眼神很诚恳,没有丝毫虚与委蛇。
  余江枫有些难过,还有些不解,难道是父亲突然到来惹她不快了?
  今夜跌宕起伏,小鳖睡醒了,短小四肢在水里轻飘飘游荡,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余江枫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声音患得患失,还有点难过地喑哑,“你不要生气,我……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的。”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里,突然盛满这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就像有人获得了一根甘蔗,品尝到人生难得的甜味,有朝一日却发现那是泡影,回神间,自己已经味蕾苦涩。
  因为记忆太过美好,所以失去就更显得难过。
  垂下的头无精打采。
  接着又被一双温柔的手捧起来,掌心丝丝暖意透过皮肤传到血脉。
  木少倾慢条斯理地,用自己额头抵上他的。
  “傻瓜,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长大了。”
  “去跟你父亲谈谈,学着把事情好好解决。”
  //
  跨年后的夜晚失去了狂欢的人,徒留下刺骨的寒风从身边吹过,一盏盏灯都灭了。
  余江枫从单元大厅走出来时,抬头望了眼那扇窗。
  还亮着。
  余照升坐在驾驶座后面抽烟,司机下车给他开了门,热气暖和着每个毛孔。
  余江枫表情终于松懈些许,在前行中回头看向那盏灯,他看不清窗前是否有人影,但是他确定。
  小姐姐一定在目送他离开。
  迈入许久不见的老宅,年迈的人已经睡下,没人能替这个小男孩伸张正义,更何况奚美心向来是个甩手掌柜,对孩子的教育向来插不上话。
  父子俩又回归对峙状态,但是显然,做父亲的棋高一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