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懂这个训诂,我听皇上说,这训诂跟诗文完全不同,都是死记硬背,考证查阅的,无聊又枯燥,不过,却是很有用的大学问。”
说到这里,溶溶和蓁蓁相视一笑,眼中无不艳羡。
甲之砒霜,已之蜜糖。在谢元初眼里无趣又死板的王宜兰,却是别人眼里学富五车的王宜兰。
蓁蓁道:“世子夫人家学渊源,听说祖上出过好几个有名的大儒,她的学问一定非常好。从前在这内宅之中,真是可惜了。”
“是呀。”溶溶叹道。
她和蓁蓁出身卑微,不像王宜兰这般身负绝学,她们没有机会看书学习,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门叫训诂的学问。
“将来等阿宁大了,我也叫她多读些书,琴棋书画都要学。”
溶溶看着熟睡的小阿宁,打趣道:“我们阿宁说,不学不学,我还没有睡够呢!”
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通报,说外头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请他们出去见客。
满月酒,自是要抱着孩子在宾客前走一圈的。
当下,蓁蓁抱着小阿宁,跟溶溶一起出去见客。
小阿宁是静宁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又有皇后做姨母,看到她的人,个个都说吉祥话,送上重重的贺礼。
蓁蓁谢过客,将阿宁抱回房中,嘱咐奶娘看好孩子,重新回到宴席上。
客人们轮番过来恭贺,蓁蓁都是以茶代酒谢过。
正吃着,忽然她警觉了起来。
“怎么了?”溶溶问。
“我好像听到阿宁好像在哭。”
“你怎么可能听得到?”
设宴的地方,觥筹交错,人来人往,溶溶连听蓁蓁说话都费劲,她又怎么可能会听到阿宁的哭声?
“真是阿宁在哭。我过去看看。”
蓁蓁放下筷子,匆匆离席。
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她就发现守在院子门口的居然不是先前的婆子,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屋里的阿宁的确在哭,而且哭得很厉害。
她是个好脾气的娃娃,只要稍稍哄一哄,马上就会止住哭泣。奶娘不在,所以她才会一直哭。
蓁蓁大骇之下,朝屋子里飞奔而去。
猛一推开门,便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抱着狂哭不止的阿宁,嘴里笨拙的在说:“乖,乖。”
那人极为灵敏,听到门开,抬头看了过来,见是蓁蓁,苍白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刚碰到她,她就哭了,你快哄哄她。”
蓁蓁也哭了。
第122章 番外2
“荣公公, 我用不着司寝宫女。”景仁宫中, 十五岁的皇子刘璟红着脸对敬事房的大太监荣德道。
荣德是宫里的老人了。
十一年前, 新帝新后入主皇宫,各司各处的掌事基本上都换了,只有他还稳稳坐在敬事房的头一把交椅上,还稳坐了十年。
荣德对帝后感恩戴德, 更加尽心竭力的当差。
这不,刚一传出帝后要为大皇子选妃的消息, 荣德就立即跑到景仁宫来了。
“殿下不必担忧陛下和娘娘会责骂,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帝后还没跟敬事房说这事呢,荣德今日是自作主张。
倒不是为了谄媚讨好。
他跟大皇子颇有渊源,是真心实意想让大皇子挑一个喜欢的,他再好好培养。
“荣公公, 您一把年纪就好身养老吧,别提我瞎张罗了, 我就是不想要。”
“殿下,您说说,您现在就这么害羞,真到了大婚那时候, 您得慌成什么样啊?”
“荣公公!”刘璟急得站了起来。
他继承了父皇的身形,个子很高,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威势就出来了。
荣德的气焰立马缩了一大截,“是老奴多事了。”
“荣公公, 我没有怪你,往后你有什么事尽可直说,就是这件事,不能再提了。”
“是,是。”
“我跟刘琳约好了要打马球,着急要走,你要有话,跟小路子多说说。”
“诶,殿下注意安全。”荣德看着刘璟进内殿换衣裳,长长叹了口气,小声对小路子嘀咕道,“你说殿下怎么跟皇上一点都不像呢!”
“爷爷慎言,”小路子赶紧提醒。
荣德脖子一缩,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方才松了口气。
小路子把荣德拉到角落里,这才道:“爷爷是老眼昏花,咱殿下除了长得不像皇上,别的可什么都像。”
大皇子聪慧、仁德,朝野上下人人夸赞,都说有陛下当年之风。
“我不说那个,当年皇上可是把咱敬事房的姑娘当成金疙瘩,你瞧瞧殿下,连提都不能提。”
小路子撇了撇嘴,“皇上那是把敬事房的姑娘当金疙瘩吗?皇上是把景溶当金疙瘩。头先去东宫伺候那三个姐姐,可全被爷爷送到浣衣局去了。”
“你这臭小子,攀上高枝连爷爷都敢骂了!”荣德作势要打小路子,正巧刘璟换了骑装出来,见状便笑道:“荣公公,你怎么还没走啊?”
“就走,就走。”荣德赶忙笑道。
刘璟眼睛一眯:“荣公公,母后可下令,宫中禁止打骂宫人,荣公公连景仁宫的人都打,你说你得去慎刑司刷多少个恭桶呀?”
“嗨,殿下误会了,”荣德在小路子肩膀轻轻拍了两下,“我哪儿是打他呀,我这是给他掸灰呢!”
“是是,爷爷是在掸灰。”小路子在一旁笑道。
刘璟点了点头,拿着马鞭兴冲冲地出宫去了,没多时就到了马球场。
“璟哥哥!”刘琳一眼就看到了他,忙朝他挥手。
刘琳今年十四,小时候的他粉雕玉琢,如今的他亦是精致俊美,眉似远山黛,面若三月桃。
刘璟看了一眼马场周围的人,顿时皱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岳阳姑姑那个人,你知道的,最爱热闹,她要来,自然又是邀了一群人。你别生气,来的大多数漂亮的小姑娘,有她们在旁边看着,你岂不是打得更有劲儿。”
岳阳公主今年十七,尚未定亲,皇爷爷不管她,父皇也不管她,成日到处游玩。
“有什么劲儿?我看这些小姑娘还没你漂亮,我天天瞧着你,挺没劲儿的呀。”刘璟说完,径自握着马鞭朝马厩那边去了。
年初的时候,恭王请旨给刘钰在盐道要了官职,品阶不高,却是肥缺。刘钰离京后,小时候的玩伴,就只剩下刘琳了。原是该对刘琳好些,可从小欺负惯了,没有刘钰在,反而变本加厉。
刘琳气得脸通红:“你就会欺负我!”
从前追在他身后喊元宝哥哥的时候,他就爱欺负人,如今他变成璟哥哥了,他还欺负人,今日在马场上,一定要比他多进几个球才行,嗯,多进一个球,至少跟他平手。
一声鸣锣,马球赛正式开始。
时下京城贵族流行打马球,男的打,女眷也打,因此今日的马球赛,就是有男有女。刘璟这边三个人,除了他,还有刘琳和岳阳公主。对方领头的是梁国公府的大公子,见状对岳阳道:“公主,你们才三个人,这比赛怎么打?”
岳阳公主道:“打你们,我们三个绰绰有余。”他们这一队本来还有刘钰的,但是刘钰不在,他们也不想跟不熟的人做搭档。
“那不行,我们四打三,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你们随便找个人,凑个人头就行。”梁大公子也很固执。
“少废话,你打不打?”岳阳公主发了火。
朱大公子见状,便道:“你们要是实在找不着人,这样吧,我叫我妹妹过去跟你们一队,她会骑马,你们不传球给她就是了。”
“姑姑,依他吧。”刘琳见对方很固执,从中说和了一句。
岳阳公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刘璟懒得表态,对他来说,四个人打,可以打,一个人打,还是可以打,无所谓。
朱大公子终于笑了,朝旁边的纱帐挥了挥手:“娉婷,快过来。”
娉婷?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刘璟微微蹙眉,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罕见的清丽少女从纱帐里出来,她的眉目似曾相识,盈盈走来,美得宛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大哥,什么事?”少女走到朱大公子跟前,轻声问道。
“你会骑马吧?”
少女点头。
“那好,他们那一队差个人,你过去跟他们一块儿打。”
少女看了刘璟三人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为难的说:“可我不会打马球。”
“娉婷?我小时候应该见过你吧?”岳阳公主似想起了什么。
她从小就喜欢请客,请过很多人,娉婷这个名字她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当然见过啦,”刘琳的记忆力很好,马上道,“娉婷以前最喜欢跟璟哥哥一块儿玩呢,一直叫元宝哥哥,元宝哥哥……”
刘琳话还没说完,刘璟一马鞭子就甩了过去,刘琳的马受了惊,人差点滚下去。
“元宝哥哥?”娉婷看着刘璟,目光中带着些许惊喜。
长大之后,刘璟不太喜欢元宝这个名字了,除了太爷爷能这么喊他,其余人喊他都会发火。
但是听到娉婷这一声“元宝哥哥”,他却听得无比受用,元宝这个名字,似乎也没他想象得那么幼稚了。
“你回京了?”刘璟状若无意地问道。
娉婷点了点头。
当年,秦医正给娉婷的娘诊过脉没多久,娉婷的娘就过世了,她爹爹很快迎娶了继室,娉婷外祖父是朝廷封疆大吏,生怕娉婷会受委屈,便把娉婷接回了江南,一住就是十年,直到梁国公府准备给娉婷议亲了,才把她从江南接回来。
“到底打不打了?”这回轮到梁国公府那边的人不耐烦了。
“打。”这次应战的是刘璟。
刘琳听他语气,顿时眼睛一亮,璟哥哥这是要认真了。
一炷香的马球下来,岳阳公主这一方打了对方一个十二比一。娉婷只是骑着马跟着场边跑,实际上是三个人打四个人打了十二比一。
岳阳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她打了这么多年马球,可也很少打出这么悬殊的结果。
朱大公子垂头丧气地拉着娉婷走了。
岳阳公主的纱帐自然是在马场中最大最好的位置,姑侄三人进了纱帐,喝过水,方才得了休息。
“刘璟,你刚才可真是打得不要命啊?我都差点接不住你的球了。”岳阳公主道。
刘璟没有吭声,倒是刘琳笑嘻嘻的,“璟哥哥,这会儿是不是找着来劲儿的漂亮小姑娘了?”
刘璟横了刘琳一眼,“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
岳阳公主听着他们俩的话,觉出了一点什么:“这么说,刚才刘璟是因为娉婷才打得那么拼。”
刘琳这回没说话,却给小姑姑使了一个“你以为呢”的眼色。
岳阳公主皱了皱眉:“刘璟,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可不行。”
“我怎么朝三暮四了?”刘璟一头雾水。
“你都要跟你的宁妹妹定亲了,又在这里去招惹娉婷,你要再这样,我去皇兄那里告状。”
刘琳警觉道:“哪个宁妹妹?”
“还有哪个?当然是天天跟他混一块儿的谢宛宁了。”
刘琳顿时怒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刘璟!”
刘璟只觉得脑门一炸,“你听她胡说?”
岳阳公主不高兴了,“我怎么胡说了,宫里人都传遍了,皇嫂要跟静宁侯府亲上加亲。”
“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刘琳转身,飞快地出了纱帐。
刘璟皱着眉,也站了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并不是去追刘琳,而是赶着回宫。
冲进坤宁宫的时候,溶溶正在喝刚泡的桃花茶。
“元……璟儿,你怎么穿着骑装?是打马球了吗?”元宝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最听溶溶的话,可是当这个乖孩子长到十岁的时候,突然不许她叫他元宝了,她很喜欢元宝这个名字,可因为孩子坚持,于是改口叫璟儿,只是偶尔改不过来。
刘璟的脸色不好看,“母后,宫里人都在传,说我要跟阿宁定亲,我怎么不知道?”
溶溶道,“我跟你父皇说过此事,只是没有定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那就是有这件事了?”刘璟莫名有些烦躁。
“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
溶溶有些惊讶,只好向刘璟说出自己的考虑,“阿宁从小跟你一块儿长大,你做什么都带着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护着她,难道你不喜欢她?”
“我喜欢带着她玩,那是因为阿宁长得可爱,又很听话。”
“所以呢?”
“所以,我只是当她是妹妹,况且,阿宁也不喜欢我。”
“阿宁不喜欢你?如果她不喜欢,她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怎么会天天跟在你们几个野小子背后转悠?”
刘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母后,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乱……元宝,你怎么那么说我?”
刘璟见自己说话惹恼了母后,顿时低下头,可听着溶溶又叫他元宝,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老糊涂。”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溶溶跟他离得近,一个字都没漏下。
还来不及训他,刘璟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坤宁宫。
刘祯赶过来的时候,溶溶正在抹眼泪,二皇子刘润正在旁边陪着溶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