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金锁……
老安国公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元宝手中:“元宝,这是太爷爷给你的贺礼,好好收着。”
静宁侯见状,拍手赞道:“老公爷可真是疼爱皇孙殿下,竟把安国公府的祖传玉佩都拿出来了。”
安国公脸色微变。
这祖传玉佩是战国年间打造的,历来都是传给陈家子弟,父亲理当传给自己的,怎么一打照面就给了元宝?然而他深知父亲脾性,如今他认可了元宝,正如他当初厌恶东宫一般,一旦认定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改变他的主意。
在众人眼中了不得的祖传玉佩,在元宝眼中却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
他只看了一眼,便伸手递给溶溶收着,道:“谢谢太爷爷。”
“来,元宝,看看皇爷爷给你准备的贺礼。”皇帝见方才的剑拔弩张不动声色地消弭,朝元宝挥了挥手。
元宝松快老安国公的怀抱,跑向皇帝那边。
皇帝给元宝准备的是一枚玉质印鉴,上头刻着“刘璟”两个字。皇帝一开头,其余人也纷纷送上了贺礼。皇后给元宝准备的是一身新衣裳,其余人送的多是金锁、项圈、文房四宝一类的东西。唯有庆王送的东西让元宝眼前一亮。
庆王用木头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铠甲士兵,大小不过一只手掌大,元宝拿在手里刚刚好。
“谢谢五叔。”
庆王弯下腰对着元宝一笑,“你喜欢,以后五叔再给你多做一些,凑成一支军队。”
“好。”元宝看着这木头士兵,越看越喜欢,刘钰、刘琳等其他几个孩子看着这木头人皆是满脸羡慕。
皇后见众人都送过了,道:“时辰差不多了,开席吧。”
今日的宴会摆在正殿后面的偏厅,皇后一发话,众人纷纷起身。
老安国公抢在皇帝前面拉着元宝往偏厅走去,皇后看在眼里,脸上总算有了一抹笑。
溶溶跟殿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知道老安国公为何这般反应,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想必没人会在意她和梁慕尘的衣裳料子是一样的吧?
她轻轻舒了口气,正欲回到玉华宫去换身衣裳,转身却望见太子。
“殿下……怎么不去用膳?”
“没胃口。”太子扯了扯嘴角。
别人都只当东宫得罪了安国公府,在他这里,可是安国公府得罪了东宫。
四年的桩桩件件,他不想就此揭过。
此刻隐忍,只是心疼皇后而已。
老安国公凑在元宝跟前,他看了就不爽,索性眼不见为净,等等再去用膳。
“殿下,方才老公爷他进来的时候明明很凶,为什么后来又对元宝那么亲?”
“因为……你过来点,我小声告诉你。”太子唇角一勾,立时有了主意。
溶溶知道他可能在戏弄自己,偏偏又想听得不得了,只得忍着凑到他肩膀那里。
他俯下身,在溶溶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东珠的事,晚上跟你算账。”
第69章
晚上……算账?
外人只道太子生人勿近、天人之姿,谁能想到他满脑子都惦记这种污糟事?
溶溶秀面一红,想狠狠啐他一口,却又不敢,只得忍着道:“那两颗珠子殿下已经赐给我了,如何处置自是我说了算。再说,梁小姐头上多的那两颗未必就是我那两颗。”
人有相近,物有相似,如意阁或许不止收到两颗东珠。
太子却冷笑,“你承认把珠子当了?”
他并不在意梁慕尘头上多出来那两颗珠子到底是谁的,他只在意,溶溶是不是把他送的珠子转手就当了。
溶溶虽然气短,到底不觉得有错。
送了就是她的,怎么处置她说了算,不肯向他低头。
“殿下快去用膳吧,这会儿怕是人都坐下了。”偏厅并不远,他这主人不去,别人哪有不察觉的。
太子自是知道,却不喜她这赶人的态度,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往跟前拉,飞快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且等着。”
这半月他都克制得很,虽然偶有言语不端,到底没动手动脚。
今日这一闹,捂了半个月的火儿一下就蹿了起来。
溶溶只觉得耳朵一热,心弦“嗡”地一下就被他调乱了。
原以为能相安无事一阵子,谁知今日东宫来了这么多人,他倒来了兴致。
如今的她敏感极了,方才他那么突然袭击一下,登时就有些绷不住,浑身泛起软劲儿。
她急忙往后退去,抬头就看见太子得逞的笑,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溶溶的头发只是用一根丝带绑起来的,被他那么一抓,丝带就有些松散,溶溶直觉头上的发髻往下坠。
她不会用丝带绑头发,若是在这边大殿披头散发了,那还怎么见人?
太子自然也看到了她摇摇欲坠的发髻,面上微微一哂。
她真是……不经逗啊,只不过咬了一口,反应就这么大。
他伸手拉着溶溶的小手,两人一起绕到大殿的柱子后面。她的小手细嫩,柔若无骨,很好握。
“你还要做什么?”溶溶惊呼。
方才站在殿里就已经干出那等事,这会儿把她拉到柱子后面……这里是东宫正殿,殿内的柱子要三人合抱才能抱拢,他们俩站在这里,旁人不绕到后面根本瞧不见。
“乖乖别动。”太子提着溶溶的肩膀把她翻了一转。
溶溶尚未回过神,整个人便如壁虎一般趴在柱子上。
他不会想在这里……
“不要!”溶溶几乎要哭了。
太子的手拢住她的头发,轻笑道:“不要什么?”
溶溶的眼泪都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听到他这句话,这才发现他扯着丝带在帮自己绑头发。溶溶大口喘气,努力平复心绪,任他摆弄自己的青丝。
太子绑发的技艺自然无法跟素昕比,没法在上头打一个漂亮的结,但很顺利地把发髻绑紧了一些。
“好了。”
溶溶涨红了脸,飞快地从柱子后面闪到一旁:“多谢殿下。”
说完马上就后悔了,谢什么谢,分明就是他把自己的发髻差点弄散的。
溶溶也不等她说话,没好气地转过身,出了大殿。
太子回味了一下方才她趴在柱子上的情景,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爷?”偏殿那边人坐齐了,福全没见着自家千岁爷,就往这边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千岁爷跟溶溶姑娘躲在柱子后头。
溶溶姑娘衣衫倒是完好,可头发松散,面带潮红,显然是遭了千岁爷的毒手。
福全有些没眼看。
往常这两人在东宫里成天的避来避去,今日东宫来这么多客,倒在大殿里弄上了。不会是爷有什么怪癖吧?福全暗暗想。
一面躬身上前,“偏厅那边都坐下了,方才陛下问起爷,爷还是赶紧过去为好。”
“知道了。”太子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往偏厅那边走去。
喉结连着动了两下方才静止。
溶溶刚才那一声“不要”,闹得他真想要了。
今日摆了四桌,正当中的主桌坐的是帝后、四位王爷、静宁侯父子、安国公父子。旁边两桌女眷坐得要满一些,三妃和四位王妃、三位公主同座,王府女眷、谢元蕤并威远侯府母女三人同座,另一桌则是元宝在中间,刘钰、刘琳,还有恭王府的刘玺和安熙郡主、静王府的刘润,刘玺、刘润、安熙郡主都比刘琳还小一点,所以旁边还有奶嬷嬷坐着喂饭,一桌子也是满满当当的。
然而老安国公看着自己紧邻皇帝的空位置,迟迟不肯落座。
“老公爷,请入座吧。”安排座位的公公提醒道。
老安国公皱了皱眉,瞪着眼睛看了主桌的人一眼:“谁想跟他们坐一桌了,今儿老夫是看玄孙的,我要跟元宝坐一块儿,把椅子给我搬过来。”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了,连每一桌的菜品都依据客人略有差异,主桌的菜最为名贵,小孩子这一桌点心要多几样,女眷的那一桌汤水要多几样,可老安国公哪里会在意这些。
老公爷一发话,太监往帝后那边一看,见两人都无异色,依言把他的椅子搬到元宝这边来。
“元宝,太爷爷坐这里好不好?”别看老安国公刚才那么威风,转过头对着元宝立马换成了商量的语气。
元宝本来左边是刘钰,右边是刘琳,想了想指指右边,“太爷爷,你坐这里吧。”刘琳如今正学着自己吃饭,上回在宫里他们俩挨着坐,刘琳撒了汤水在他靴子上,回东宫的时候溶溶姑姑看见了,就蹲下身给自己擦。元宝不想看溶溶姑姑辛苦给自己擦靴子。
“好,好。”元宝一发话,老安国公立即指挥着太监把他的椅子放在元宝的右边。心里自得的想,元宝真是懂事,本朝右为尊,四岁的小娃娃比他吃了二十几年白饭的亲爹懂事多了。
刘钰本来跟元宝说着话,见老安国公坐过来了,顿时不敢说话。
方才在大殿的时候刘钰看见这位老爷爷在皇爷爷面前凶巴巴地骂人,连皇爷爷都敢骂的人,刘钰不敢惹。
倒是安熙郡主开了口:“太爷爷为什么跟我们一起坐?”
安熙郡主比刘琳小两个月,但说话比刘琳利索多了,比元宝、刘琳也差不多的。
老安国公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然他谁的面子都不给,但面对安熙郡主这么小女娃娃,他也不能使出他平时蛮不讲理的招数。
正干笑着,元宝对安熙郡主道:“太爷爷是喜欢我们,才过来跟我们一起坐。”
老安国公顿时一震,扭头看向元宝,一时五味杂陈。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他忙拿了筷子,把正当中那只烤乳鸽身上最嫩的肉给元宝夹了一块。
“谢谢太爷爷,你也吃,不用给我夹菜。”
太子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老安国公给元宝夹菜的情景,眉心微微一拧,终是没有过去,径直到主桌的空位置上坐下。
今日虽是为元宝庆贺,但旨意一宣,仪程一过,其实还是家宴。
皇帝挨个与几位王爷说话,对近来办事有功的肃王和静王给予了嘉许。
皇后听着无趣,便道:“说好了今日是家宴,怎么还说朝政的事?”
“皇后言之有理,”皇帝笑了起来,看着静王,唠起了家常,“听说静王府要添人口了?”
静王不像恭王那般有花名在外,然而私底下一点不比恭王差。静王妃怀孕期间,一口气纳了四个,王府后院住得满满当当的,如今府里有一个侧妃和两个娘子前后脚有了身孕,三个孩子若是顺顺当当地生下来,静王府的人口就马上超过恭王府了。
恭王笑道:“四弟当真风流,听说府中三位夫人都有了身孕,父皇可以一口气抱三个孙子了。”
静王被皇帝点名,本来已经低了头,这会儿恭王又拿出来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枝散叶是好事。”皇后道。
“不错,”皇帝点了点头,又看向庆王,“你可不要落后四哥太多。”
庆王长了一张娃娃脸,闻言便是笑,“我可没三哥和四哥那么能干。”
一桌子人一齐笑起来,太子亦在旁抿唇。
用过了午膳,皇帝返回宫中处理政事,太子邀众人在凤池边的倚翠阁饮茶听曲。今日在东宫奏唱的都是南府乐伎中的翘楚,一时笙歌阵阵,宾客尽欢。
……
溶溶回到玉华宫,便把早上素昕给自己拾掇的行头换了下来。
素昕道:“姑娘,既穿戴好了,若此刻换了,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太刻意了?”
“我并不是存心要争取梁小姐的风头,我若换了衣裳,梁小姐瞧见了,便知事有巧合。”溶溶不再听素昕的劝说,自己换了一身豆绿色的夹纱小袄,外搭了一件薄荷绿的衫子。
“素昕,你重新帮我绑一下头发,还照你早上那么绑,只是别把丝带垂下来了。”
衣裳从湖绿色杭绸换成豆绿色夹纱,头发也不换,这样乍看之下跟先前的打扮差不多,但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这回溶溶说得很坚决,素昕不再分辩什么,按溶溶的吩咐重新给她绑了个单螺髻。
溶溶看着铜镜,镜子里头照着素昕站在自己身后梳发,溶溶忽然想起一事,“素昕,你给我戴的这个银镯子哪里来的?”
素昕一愣,道:“是福公公给我的,只是个银镯子,这个总不打眼吧?姑娘别多虑了。”
银镯子是不打眼。
可皇上为什么特意说着镯子好看呢?
溶溶抬起手腕,把那镯子摘下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没什么稀奇。
素昕瞧着溶溶的举动,一时不敢言语。
她确实不知道这镯子是什么来历,但她在溶溶跟前撒了谎,这镯子不是福全给她的,而是昨天千岁爷直接拿给她的,叫她今天务必给溶溶戴上。
瞧着千岁爷的样子,这银镯子像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素昕忐忑起来,生怕溶溶一个不乐意,这镯子也不戴了,那她的差事可就办砸了。
好在溶溶拿着镯子把玩了一阵过后,重新把镯子戴上了。
素昕松了口气,便问:“姑娘饿了吗?要不要摆饭?”
溶溶今日一大早起来,早膳只用了一点点,因着一会儿操心这个,一会儿担忧那个,这会儿素昕提起来,方才觉得腹中空空,便点了点头。
今日东宫厨房忙着准备宫宴,因此底下人只给溶溶送过来三样小菜,素昕看着生气,溶溶却不以为然。
用过了饭,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前头的事一切井井有条,而她,也实在没必要再去那些人面前晃悠一圈。
正如皇后所说,太子和梁慕尘大婚之前,不要生出什么岔子才好。
溶溶坐着发了会儿呆,便去小书房把自己之前写的书稿拿出来。这是她新近想的一个故事,女主角是一个寡妇,战乱时离开村子逃难,遇到了一个被贼人打劫后身无长物的公子。公子许诺,如果寡妇把他带回京城,他会给予丰厚的报酬。寡妇是个能干的女人,公子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靠寡妇一路帮人浆洗才不至于沦落到要饭。从江南到京城,一路走了几千里,公子和寡妇之间也萌生出了情愫,等公子带着寡妇回到京城的家中时,公子已经不想跟寡妇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