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苏棠手机响了。
苏棠接起手机,程慧秋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棠棠啊!你舅舅他住院了,我和你爸在赶回去的路上!”
程慧秋是雨城人,一家人都生活在离帝都不远的雨城。程慧冬是她的亲哥哥,两人关系很亲近。
苏棠愣了一下,皱起眉:“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你们在哪儿,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听筒那端苏建平朝程慧秋说了些什么,程慧秋骂了他一句,语气却平静了许多:“没什么大事,我和你爸已经上高速了,小程也在赶回家的路上。你别担心!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法给你过生日了。”
苏棠有些急了:“过什么生日啊!你们赶快回去看舅舅是主要的,你们路上也要小心点。”
“好的,宝贝生日快乐。”
苏棠被程慧秋气笑了:“谢谢妈,要是有什么事告诉我。”
程慧秋连连应下,才挂掉电话。
收起手机,苏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驾驶座上的贺祁道:“师兄,不好意思哈,你可能得把我送回去了。”
“家里出事了?需要帮忙吗?”
苏棠摆手:“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爸妈出城了,没法一起吃饭了。”
“既然这样,”贺祁勾起唇角,“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一起吃顿午饭就当庆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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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小馆。
餐馆坐落在金融街,周围均是高楼林立,只它一座二层小楼古香古色,隐于之间,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意味。进入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石,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仿若溪流倾下,配着背景乐中的《塞上曲》,独具韵味。
小桃酥对那座假山很是喜欢,进去前非要伸手捞一把里面的锦鲤,平静的水面被他搅动,池子里的鱼四散奔逃,小桃酥咯咯直笑。
真的是越来越熊了。
苏棠把他抱起来,跟着贺祁一起进了餐馆。
包间已经订满,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一间隔断,虽然没有包间独立,但环境也清幽雅致。
苏棠环顾四周,因着地理位置的缘故,来就餐的人大多是金融街精英的打扮,来这边谈生意的。
小桃酥跪在长椅上爬来爬去,很是兴奋。苏棠让他别闹腾,他不听,就冲苏棠笑。贺祁抱住他,让他认菜单,他才听话地跪在贺祁旁边,胳膊支在桌子上看菜单。
没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又被别的吸引了。他环顾四周半天,朝一群朝这边走来的精英打扮的男人兴奋挥手:“爸爸!”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听到这脆生生的一声都惊了。那小孩儿直勾勾地看着为首的陆言修,嘴角咧着大大的笑容。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下陆言修,果然面无表情,神色冰冷。
二十□□的年纪,未婚未娶,被莫名其妙地叫爸爸,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想到这里,几个男人也不敢出声了,小心翼翼地跟在陆言修身后,和他一起停下脚步。陆言修微微侧头,和身旁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人转身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其他人也不敢吱声,沉默着和他离开。
所有人上楼后,陆言修朝苏棠他们走了过去。他乜了一眼贺祁,贺祁也看着他,唇角带着笑意,那抹笑有些嘲讽有些胜利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苏棠,声音平静如水,却透着股冰冷:“苏棠,和父母过生日?”
“不是,你听我解释……”
还未等她说完,陆言修问道:“现在,为了别的男人,都可以说谎了?”他的手轻轻叩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他们互相从没有说过谎。
可这一次,他满心期待地为她准备好生日礼物,她却用父母来搪塞他,和别的男人约会。
“算了,我有什么资格管你。”见她没有回答,他轻嗤一声,扬起一个淡淡的、无奈的笑容。
看到陆言修转身离开,苏棠的视线迟迟无法从他的背影挪开。
挣扎半晌,她“腾”地一下站起身:“不好意思师兄,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小桃酥吗?”
贺祁微笑:“没关系。快点去吧,有些事情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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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在餐馆外追上陆言修。他手里还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随手捻在一旁的垃圾桶上。见到苏棠出来,他将烟丢掉,准备离开。
苏棠追了上去,陆言修口吻淡漠地问她:“你还追过来做什么?”
“我父母出城了,正好遇到的师兄。”
“哦,还挺赶巧。”
见他语气刻薄,苏棠也皱起眉,有些生气:“陆言修,我没必要和你解释这些。”
“是啊,没必要。”陆言修又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却没点火,“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愿给我次机会,却和那个男人过生日。你就这么喜欢他?”
“给你机会?你能娶我还是怎么着?”
陆言修沉吟半晌:“你给我些时间,我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苏棠笑了,那个笑很轻,却像有千斤压在陆言修的心上,让他不由地蹙起眉来。
“你连娶我这么简单的事都保证不了?还想让我给你机会?”
“苏棠,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会和别人结婚。”
陆言修拉住苏棠,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很认真。
苏棠无奈地扯扯嘴角:“你不娶,难道就要要求我一辈子不嫁人吗?你是想让我当你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妇,让小桃酥当你的私生子?
“更何况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你也明白,小桃酥需要个爸爸教导,我父母也不能一直被别人说三道四,我终归要嫁人的。师兄……师兄他就很好,他不会因为我带着孩子就看不起我,而且……而且我也很崇拜他……”
苏棠用的是“崇拜”而不是“喜欢”。她说到一半,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就好像嗓子里哽着什么,让她透不过气来。
良久后,她垂下眼眸,自嘲般扯起唇角:“陆言修,面对现实吧。”
陆言修眉头紧锁,可他却没法反驳。
他低声问苏棠:“苏棠,你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
苏棠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住衣角。良久,一个很轻的“嗯”从她嗓中溢出。
声音虽然很轻,但陆言修听得很清楚。
“那你……喜欢他么?”
这回,苏棠沉默地更久了。
她发现自己没法骗自己,她很崇拜贺祁,很多年以来都把他当做神一般的存在景仰,但也仅限于此。当他从神坛走下来,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时,那种崇拜与尊敬也无法转化成男女间的感情。
但她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陆言修笑了。
他把攥在手里,早已被掰成两端的烟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声音淡薄如水:“是我自作多情了,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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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祁看着苏棠追出去的方向,神色微沉,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菜已经上齐了,但搁置了太久,有些凉了。
小桃酥的筷子用得还不是太好,夹了好几次盘子里的软炸里脊,都没夹起来。贺祁拾起筷子,帮他将肉夹进碗里。小桃酥朝他粲然一笑:“谢谢叔叔。”
贺祁也朝他扬了扬唇角。
他问道:“刚刚那个人是你的爸爸?”
小桃酥咬了一口软炸里脊,细细地咀嚼起来。他歪头想了想,朝贺祁点头。
见到小桃酥点头,贺祁心中了然。如果仔细看小家伙,眉眼确实有些像陆言修。
他伸手揉了揉小桃酥的脑袋,又给他夹了一块肉放进碗里,眉眼含笑:“多吃些。”
……
苏棠回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她看到贺祁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下意识扬了扬唇角,可那个笑容看着比哭还难看:“不好意思师兄,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她弯下身准备收拾东西,贺祁却抬手止住她:“你还没吃东西,吃过再走吧。”
说罢,他也不等苏棠回答,便叫来服务员将已经凉了的菜拿去加热。等服务生回来后,他又麻烦她陪小桃酥到门口的山石旁玩一会儿。
小桃酥听到能去玩水池子里的小鱼,欢快极了。苏棠在他身后嘱咐了半天不要乱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苏棠知道,贺祁有话和她说,而且还是小桃酥最好不要听到的内容。
可他打算说什么,也不难想象。
贺祁帮苏棠布菜,笑道:“师妹,陆总是小桃酥的亲生父亲?”
苏棠犹豫了半晌,轻轻点头。
贺祁的笑意更深了,继续道:“恕我直言,像陆总那种出身背景,年轻时候爱玩一点都能理解。只是出了事,你真的觉得他会负责?单不论他怎么想的,他的家庭也不会同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道为什么,苏棠对贺祁的说法本能的感到排斥。她觉得贺祁大概是误会了,觉得她和陆言修当初搞在一起是贪图他家的钱,想嫁进豪门才生小桃酥的。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告诉他两个人当初是自由恋爱,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鬼才信她。
想到这里,她也懒得解释了,神色恹恹地听着贺祁说话。
“可能你不太了解陆总的真实情况,我多少了解到一点。北辰的家族问题根深蒂固,虽然现在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但觊觎的人太多,并不稳妥。他的叔叔陆业鹏在国内的势力盘根错节,他刚从国外回来,稍有不慎就能被人从高处拽下去,他连自身都难保,哪有时间来管你?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叶氏整合资源,永绝后患。你要想清楚,不论他和你保证了什么,为了权利,他最终还是会和叶氏千金结婚的。”
苏棠不清楚贺祁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但到现在,她才明白陆言修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才说让她给自己些时间吗?
苏棠单手托着腮,垂眸看着桌上那滴不慎低落的褐色茶水,有些出神:“师兄你想多了……我和他,不可能的。”
见苏棠这样说,贺祁知道苏棠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了。他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师妹,我很喜欢你。虽然我条件不比陆总,但自认为不算差。况且,他给不了你和孩子的,我都可以。”
苏棠用指腹擦掉桌上那抹茶水,指腹变得湿润润的,一道深色的印记随着她的动作印到了木头桌上。她用餐巾擦掉手上的水渍,抬眸看贺祁,眸光盈盈:“师兄,你真的喜欢我吗?”
没想到苏棠会这么问,贺祁愣了愣。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从容的模样,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师妹是个聪明人。在我看来,婚姻应该是两个合适的人的结合,我认真考虑过,认为不管是对你我,都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感情……我们可以慢慢培养。”
苏棠牵起唇角,却根本没力气笑:“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合适?我觉得以你的条件,能找到更好的。”
贺祁哈哈笑道:“师妹,我一个离过婚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我说过,我喜欢你的温柔善良,和对孩子的耐心,是我心里最完美的妻子模样。”他看向苏棠时目光灼-热,语气诚挚,不像在骗她。
“虽然我不想催你,但是师妹,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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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棠给小桃酥沏好奶粉,正要关客厅的灯。她听到楼下有引擎发动的声音和突然闪过的车灯,鬼使神差地,她走到阳台,往下看了看。
昏暗的夜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万物被黑暗笼罩的影子,静阒神秘。
她耸耸肩,回了卧室。
苏棠将奶瓶递给小桃酥,自己爬到被窝里,拿起枕头旁边的故事书,给小桃酥讲故事。
小桃酥就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嘬着奶瓶。
讲完故事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苏棠伸手关掉床头灯。小桃酥侧着身子,将一条短短的小粗腿搭在苏棠的腰上,啃着手指,在黑暗中用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苏棠也在看他,小家伙太可爱了,怎么看都看不够。她伸手刮了刮小桃酥的小鼻梁,他咯咯直笑。
“小桃酥,问你个问题。”
“好呀。”
苏棠单手托着腮,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问道:“如果妈妈以后和贺叔叔结婚,你会同意吗?”
小桃酥啃着大拇指,苏棠从他嘴里将大拇指拿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他的口水,他坏兮兮地全都抹到了苏棠的手上:“结婚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们以后和贺叔叔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他以后就是你的爸爸了,好不好呀?”
“可是我有爸爸呀。”小桃酥不理解,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苏棠。
苏棠一下子被他的问题问懵了,隔了良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比较好。
“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才是你的爸爸。那个不是你爸爸。”
“可我只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他为什么不和我们生活呢?”
苏棠想了想,她没法给小桃酥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只得随意搪塞道:“他没法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以后不要叫他爸爸了,知道吗?”
小桃酥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思考苏棠说的话,到底明没明白苏棠也不清楚。但很快,小桃酥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爸爸,我才不会管别人叫爸爸!”
说罢,他赌气似的转过身,不再去看苏棠。苏棠看着蜷在被子里的小桃酥的背影有些愣神。
她不由地苦笑,帮小桃酥掖好被子。小桃酥扭了扭,似乎是不想让她碰自己。苏棠收回手垫到脑袋下面,淡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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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城郊的陆家别墅此时灯火通明,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吃晚餐。陆业承刚出院没多久,为了给他接风洗尘,覃郁榕特意安排了这场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