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唐丝丝只好同意。她把狼崽放在榻上,贴心地给它盖好小毯子。盛着羊奶的瓷碗就放在它身边,要是想喝了,爬几步就能喝到。
等两人离开,屋里终于恢复宁静后,小白狼这才彻底睁开眼睛,它深深地叹了口气,蓝眸中闪过一道不属于幼兽的深邃光芒。
***
勾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下凡历劫,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他变回了真身原形,落在当初修炼成仙的霜极山。有记忆却无法力,也没有母亲保护,只有一月龄的肉体凡胎该如何存活下去?
作为灵兽的他气味鲜美,很快就引来各路野兽猛禽的攻击。勾陈被咬得遍体鳞伤,毫无还手之力。鲜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命悬一线的他绞尽脑汁回忆当年是怎么苟活下来的,凭着微薄的记忆与它们巧妙周旋,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然而祸不单行,之后他好死不死地遇到一只妖兽,对方看出他是极为稀罕的白狼,对他势在必得。勾陈心一横,索性置之死地——强忍疼痛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最终幸运地落在一片厚厚的灌木丛里。
不远处有条山道,濒死的他还算有点眼力,一眼看出那位上山的姑娘是修道之人,这才在她路过时拼尽全力叫唤。姑娘果然循声找过来,他看出她想施法救他,可结果却是——法术无效???
勾陈忍无可忍,无语望苍天:还能把他安排得更惨一些么?!
所有的灵法都对他不起作用,姑娘只好把他带回宗门救治。
勾陈如今毫无修为,探不出对方道行深浅,见她容颜俏丽,性情活泼,以为还很年轻。没想到她已经是做师父的人了,洞府又建在山顶,看起来在宗门颇有地位。
她动作生疏地给自己洗澡、上药、包扎,还叫了她徒弟去给自己找羊奶喝。勾陈辟谷数万年,那么腥膻的东西一下子喂到面前,他实在难以忍受。
遂扭过头表示拒绝,然而肚子很快教他做狼——饿得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等他们走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身体,爬向旁边那碗羊奶。
两只后腿被纱布绑得动弹不得,只能用前爪一点一点挪过去,结果一不小心碰翻了碗,羊奶泼得满榻狼藉,淅淅沥沥滴落地面。
勾陈:“……”
他实在是半丝力气都没有了,将就着舔了两口爪边残留的奶渍,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一场晚宴,唐丝丝兴致都不高,她不知怎的,心里总挂念着家里那只小家伙。也不知它后来喝奶了没?精神有没有恢复一点?
胡非察言观色,酒过三巡,就以师祖身体不适为由,请她先回去休息了。
唐丝丝一出门就瞬移回了漱云顶。
推门而入,就见小碗侧翻在榻上,洒了满地奶渍。小白狼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饿昏了,只有微微起伏的小肚皮昭示着他还活着。
唐丝丝叹了口气,先掐诀把屋里打扫干净,再重新倒了一碗羊奶,把狼崽抱进怀里。想了想,她用巾帕包住食指,蘸入羊奶浸湿后,再塞进小家伙嘴里。
小狼幽幽转醒,小舌不经意地舔过唐丝丝的指尖,微微一顿,似乎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含着她的手指慢慢吮吸起来。
唐丝丝露出一丝笑意:孩子太小了,果然还是离不开娘(?)的啊!
用这个方法喂完半碗羊奶,小家伙的肚子渐渐鼓胀了起来,它砸了砸嘴,扭开头表示不想喝了,唐丝丝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唐丝丝在榻上铺了个简易的窝给小狼,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的。月上中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担心着小白狼的情况,怕它冻着,怕它饿着,更怕它伤口恶化而死。
辗转反侧半天,唐丝丝索性起床查探,结果掀开薄毯一瞧,小家伙又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触手一摸,皮肤滚烫异常,果然感染发烧了!
不能施法的唐丝丝哀叹着拍拍脑袋,从自己平日喝的酒里取出味道最呛的那一瓶,用丝帕蘸了一遍遍擦在小狼皮肤上,直到它全身通红、降温退烧了才作罢。
这样一来,她也不敢把它独自放在榻上了,便抱到了自己床上。小白狼只有巴掌大小,根本不占地方。唐丝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柔声安慰了几句,手心抚在它脊背上,方便随时感受体温,然后打了个哈欠睡去了。
勾陈也疲惫至极,他知道自己伤得厉害,体内时冷时热,冰火两重天。身旁的姑娘一整夜起来了好几次,用烧酒帮他擦身,把他抱在怀里哄,还真把它当成灵宠照顾了。
隔日天一亮,唐丝丝就醒了,小白狼在她枕边安然沉睡。她摸了摸它的身子,确定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
将羊奶温热过后,她又把小狼抱进怀里。这次它不反抗也不要人喂了,碗送到嘴边,就乖巧地舔食起来。唐丝丝还没来得及开口表扬,就感觉大腿上传来一阵热流,低头一看——一滩淡金色液体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小家伙尿了!
唐丝丝急忙跳起来给自己清理裙裳。
勾陈也是无语,他早就忘了一月龄的小兽根本憋不住尿。高烧退去,奶足饭饱,他精神一放松,就失禁了。
也是……丢光了老脸。
唐丝丝见小狼垂着脑袋满脸懊丧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也知道丢脸哪?”
她绞了湿帕子过来为它擦身,又给皮外伤重新涂膏药。擦着擦着,唐丝丝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分开小狼的双腿,细细一瞧,笑道:“原来你是个男孩子呀!”
说完还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它股间两颗毛茸茸的小球球。
勾陈被她抓着双腿,挣扎不得,简直羞愤欲死!
活了十几万年,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如此不矜持!如此、如此……的女子!
浪惯了的唐丝丝浑然未觉有什么,她在思考灵宠的名字。既然决定收养这个小家伙了,她便想给它起个好听的昵称。抚摸着那层细嫩的白绒毛,唐丝丝很快有了主意:“你是生在雪山里的吧?就叫你‘雪宝’如何?雪宝?宝宝?”
小白狼生无可恋地翻了翻眼皮:……随你高兴罢。
作者有话要说: 勾陈:脸糙皮厚的小妖精!(一︿一 )
丝丝:装嫩卖萌的老男人!ヽ(#`Д\')→
勾丝:哼!=。= | | = 。= 哼!
第76章 丝丝×勾陈2
唐丝丝就此开始了奶妈生涯。她对这个新身份很感兴趣,每天也不出去浪荡了, 就眼巴巴守着雪宝, 照顾它、逗它玩。
然而小狼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它的救命恩人,它还在生长期,蒙着蓝膜的眼睛每天水雾氤氲, 像永远睡不醒似的。
胡非日日派人送来新奶, 送奶的弟子第一次来, 进门就看到一只光秃秃的小兽趴在榻上发呆, 身上伤痕交错,药膏五颜六色,看上去就像一只奇葩小怪兽。
那弟子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铜壶摔了,脱口而出就是:“好——丑——啊!!”
勾陈:“……”
以他的段位,自然早就不会在意皮囊。但自从变回幼兽后,勾陈觉得他的心性也跟着变幼稚了。那话一入耳,他瞬间怒从心起,只觉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转头狠狠瞪了那小屁孩儿一眼, 毫无杀伤力的表情落在对方眼中, 却变成了:“咦,还挺萌的?”
于是传到外面, 就成了“海棠师祖养了一只丑萌丑萌的小怪兽”。
唐丝丝闻声赶来,把人赶跑后,见爱宠钻进毯子里,只露了个小屁股在外面,不禁好笑:这小灵兽居然能听得懂?
遂温声细语地安慰:“雪宝乖, 别听他胡说,你现在不过是受伤了,等你长大后,一定是咱们白竹峰的第一美男子!”
勾陈冷哼一声,岂止是白竹峰,当年他是整个霜极山的山草好吗?
一个月后,小白狼终于受够了羊奶,在一次唐丝丝吃饭的时候,他扒拉着美人的袖子,嘴巴一拱一拱,眼睛盯着她碗里的牛肉羹,都快冒绿光了。
唐丝丝掰开它的嘴瞧了瞧,尖利的牙齿初露端倪,确实可以断奶了。于是舀了一勺肉酱喂到它嘴边:“试试?”
终于甩掉了倒胃口的羊奶,初尝鲜肉,小白狼激动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唐丝丝怕它肠胃纤弱不好消化,一开始也不敢给它多吃,结果小家伙半夜里饿得哼哼唧唧,硬是推醒了唐丝丝,让她起来给它做夜宵。
唐丝丝任劳任怨,谁叫小家伙是她的心头宝呢!她现在算是对早就当妈的好姐妹姜橙感同身受了。
成长在幼兽身上表现得十分明显。伴随着牙齿的冒头,狼崽眼中的墨蓝胎膜也逐渐褪去,露出一双清湛的冰蓝色眼睛来,令唐丝丝直呼漂亮!
三个月后,雪宝的毛终于全部长出来了,蓬松柔软,如昆仑白雪般圣洁无暇,毛尖还带着一截淡淡银色,足以预见长大后会有多么惊人的美貌。
唐丝丝对它爱不释手,每天抱在怀里,像拢着一团白云。之前因为雪宝秃毛,唐丝丝怕它着凉,没敢带它出院子,如今皮毛厚实了,她便将它带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漱云顶最高峰,那里有一株参天的海棠树,唐丝丝最喜欢倚在枝头喝酒晒太阳,读姜橙寄来的书信。
“丝丝,见字如晤……”
“琅山圣会……恕不能陪?……又见喜信,需慎养之??”
“妈蛋!清阳这个禽兽!”
女子情绪激动,一双柳烟眉时蹙时扬。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就没了动静。勾陈僵硬地蜷缩在她怀里,感受着她清浅舒缓的呼吸,心想这是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爬向她手中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最终确认他刚才听到的“清阳”确实就是他的弟子清阳。
那么写信的是他的妻子姜橙?唐丝丝和她关系很好吗?她也是来自琅山的妖精?
勾陈思忖片刻,扒住一截海棠枝,轻轻咬了一口。睡梦中的唐丝丝眉目明显地皱了一下,羽扇般的长睫颤了颤,换个睡姿又重新进入沉眠。
果然,勾陈心道,这株海棠树应该就是她的本体了。
清雅好闻的花香浮动在空气中,因是主人用法力凝聚出来的,香气里还带着属于她的淡淡灵气。勾陈沉浸其中,只觉通体舒畅。
他真是怀念极了修炼的感觉,想到如今这具无法修炼的蠢笨身体,勾陈又抑郁烦躁起来:这一世的历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第二年开春,万物萌发,海棠初绽,这是唐丝丝最喜欢也最舒服的季节。她在山上呆不住,又想出门云游去了,可又舍不得把雪宝单独留在漱云顶,便决定带它一起出门。
唐丝丝最爱去的地方自然是繁华的阚京。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修真门派在大燕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练气修身的人多了,俊男靓女也跟着多起来,放眼望去街上美人成群,着实令唐丝丝赏心悦目。
其中最得她喜欢的,是宴清都的林笑公子和帝春台的绯音姑娘。
宴清都是相公楼,帝春台是青楼,唐丝丝来往切换身份,浪得风生水起,毫无压力。
到阚京时已近黄昏,她直接女扮男装去了歌舞升平的帝春台。
绯音是这里的花魁,也是“唐四(丝)公子”的老相好。唐丝丝进门的时候,绯音早已备齐酒菜等着她了。
“还是你最懂我呀!”目光扫过满桌子她的最爱,唐丝丝笑得合不拢嘴。
绯音笑道:“奴家得公子这样的知己,也是三生有幸。”
唐四公子出手大方,性情随和,又通高雅、晓风月,很合她的脾性。只是有个怪癖,无比热衷美食,每次过来都会提前通知她准备好阚京现下最受欢迎的时令美食。
绯音素手轻拍,上来了一众美人和乐师。清丽宛转的歌声响起,姑娘们裙袂飞扬,翩跹起舞。唐丝丝啃着香酥鸭,抓着芙蓉饼,青漓小酒入口甘甜,醉得她每根头发丝都舒服,只觉神仙也比不上她此刻的快乐。
享受的同时也不忘爱抚怀里的灵宠:“雪宝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酒?味道可不错了。”
小狼充耳不闻,视线紧紧盯在桌面的肉菜上。唐丝丝轻笑一声,将几块牛羊肉用温水洗去油盐,再细细切碎了,才喂到小狼嘴里。
不得不说唐丝丝真的是美食家,她看中的这些吃食,做得极其美味。小白狼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嗝。唐丝丝连忙擦净了手给它揉肚子:“不许再吃了。你太小,吃多了不好克化。”
正在歌舞的绯音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唐丝丝冲她甜甜一笑:“等你有了孩子,也会和我一样的。”
勾陈:“……”
欣赏完三支歌舞,唐丝丝便告辞了。绯音熟悉她的习惯,知道她还要去下一家,也不黏糊,笑盈盈地把人送到门口:“四公子慢走,给您准备的夜宵,我稍后派人送去柳溪胡同。”
“妙极妙极!”唐丝丝最喜欢这样清爽又知趣的美人儿,摸了一把她的酥手,又惹来绯音一阵脸红。
转过朱雀大街,再现身时,俊秀的唐四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娇俏的棠姑娘。
怀里的小狼瞥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小不点一个,老气横秋的干什么。”唐丝丝揪揪它的耳朵,人已经站在了宴清都门前。
“哎哟,棠姑娘来啦!林笑知道您今日要来,早就焚香沐浴、准备妥当了!”
守门的小厮一见唐丝丝这个大金主,一张脸立刻笑成菊花,恭恭敬敬地把她迎进去。
宴清都亦是灯火流转,热闹非常。远远望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被一群人围着,吵嚷不休:“惜惜!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在的!”
旁边一人苦着脸劝道:“爷,求您可别来了!咱们这是相公楼,惜姐可不接客啊!”
青年急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同她说几句话而已!”
唐丝丝奇道:“他在喊谁?惜姐吗?”
小厮解释说:“可不是么。这容湛公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如今的翰林院编纂,传胪游街的时候经过咱们家,惜姐恰好送一位贵客出门,被他瞧见了,竟然就此看上了惜姐。他非说曾经梦见过惜姐,每日一下值就过来找人。惜姐嫌他烦,总不相见。容公子在朝为官,咱们又不好把人赶出去,实在是为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