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知道安邑侯府如今这样势大,已是能不将皇室放在眼中了,可以随意任一个奴才欺凌公主,倒是等我回娘家的时候与我父兄说道说道,安邑侯府怕是少了御前弹劾的本子。”
作风有失,不敬皇室,言官御史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折子了。
“驸马驸马何为驸马?即便是成了亲公主永远是君安邑侯府永远是臣,这些规矩想来不用我亲自同封老夫人说教。”
“方才与封老夫人照面而过倒是不曾好好相见,你回去替我禀你家老夫人,待我来日得了空了,必定亲自登门,好好与老夫人一叙。”
姜毓的口气轻描淡写,却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又是威胁又是要登门兴师问罪,只将那嬷嬷唬的哑口无言,特别是一旁金月虹搓着手里的鞭子虎视眈眈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能遁地而走。
“奴……奴婢一定为王妃把话带到。”
金月虹看够那婆子的怂样,抽也抽了打也打了,心里老解气了,见姜毓收拾完了,鞭子朝地上一抽,斥道:“还不赶紧滚!”
第53章 福安公主
杨嬷嬷带着人连滚带爬地跑了,梅林里霎时便又静了下来。红泥小炉上的铜壶里热水咕噜咕噜沸腾着,姜毓转头去,福安公主同她伸手一引:
“嫂嫂,坐。”又看向金月虹,“不知这位姑娘是?”
金月虹同福安公主一抱拳:“臣女勇毅侯府金月虹,给公主殿下请安。”
“原是勇毅侯府的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福安笑了笑,亦招呼她坐下。
姜毓不如金月虹的没心没肺,虽然是打抱不平,可她方才到底是插手了别人的家事,且是那种不那么说得出口的家事。
从自尊心来讲,她是绝不想让娘家人看到自己在婆家过成这样的。
“嫂嫂和金姑娘喝茶,尝尝本宫烹茶的手艺。”
福安着将两小盏推到姜毓和金月虹的手边,浅笑的唇角看不出什么尴尬的情绪。
姜毓接过茶盏,按理她现在该问问安邑侯到底是怎么回事,与福安同仇敌忾骂一顿也好,或是听她凄凄戚戚地诉苦一番也好,总归她这个长嫂都该表现一把应有的关爱。
可姜毓没法儿假装很热络那样问那些让人不堪的问题,福安不说,她便不问。
“今日倒是让嫂嫂和金姑娘看笑话了,福安还不曾亲自上门拜见嫂嫂,倒是先劳烦嫂嫂为福安解围了。”
姜毓未提,可福安却是大方,也未刻意避忌。
“哪里,”姜毓客气道:“都是一家人,若是让王爷看到,他必会更加好好地替你出这口气。”
姜毓提及祁衡,福安眸底的光不由顿了顿,才缓缓犹豫着开口,“皇兄他……近来可好?听说上回王府出了些事情?”
姜毓道:“王爷一切都好,上回那些不过只是有些小误会罢了,公主不必挂心。”
福安看着姜毓眼里有笑意,道:“听说都是亏了嫂嫂一力周全,皇兄能娶到嫂嫂,真是皇兄的福气。”
想起祁衡,姜毓可不敢当他的福气,“我哪里敢居功,都是王爷自己洪福齐天。”
福安看着姜毓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悻悻,可见姜毓平日与祁衡的关系,道:“皇兄素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说刀子嘴豆腐心,倘若平日有什么得罪了嫂嫂的地方,还请嫂嫂体谅一二,皇兄没有恶意的。”
姜毓心说这果然是亲兄妹,福安倒是真挺了解祁衡的,想来以前也没少受祁衡那张贱嘴的气。她若是有金月虹的功夫和脾气,想来十个祁衡也让她抽开花了,看他以后说话还过不过脑子,敢不敢再给她气受。
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姜毓抵着唇清了清嗓子,“公主多虑了,王爷待我甚好,既是夫妻,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之说。”
福安的笑意还是浅浅的,看着姜毓的眼中有一种亲切,“嫂嫂宽宏大量,皇兄想必也会真心待嫂嫂好的。”
明明是小姑子,可大约是比姜毓长了几岁的缘故,福安这说话的腔调便就是成熟了许多,有姜毓长辈的样子,那看姜毓的眼神就仿佛是给祁衡找到了托付,姜毓有种从福安身上看到那位仙逝已久的先皇后的感觉。
“不说这些。”姜毓不太像与自己刚见面的小姑子讨论祁衡好不好的问题,转了话题道:“公主这茶烹得极好,想必是用了梅花雪水的缘故吧。”
“嫂嫂果然有见识,正是用了那梅花雪水。”
阳光柔软,微风穿梭过梅林之间,古梅树上的花苞轻轻颤动。姜毓将话题引上了烹茶之法,又从烹茶之法讲到了古茶经,说到最后都是听那福安公主在说,旁征博引,博古通今要说与茶一道,姜毓还真比不上福安的精通。
姜毓与福安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金月虹就在旁边放空了脑袋听了多久,终于没忍住肚子里一阵咕咕地叫,才叫那论了半天茶的两人停了下来。
“倒是本宫一时说的太过忘形了,都忘了时辰,嫂嫂和金姑娘若是不弃,便与本宫一同用些斋饭吧。”
福安公主相邀,姜毓自然是同意的,带着金月虹一同回了福安的院子里用斋饭。院子里还有些乱,可见方才都经历过怎样一番混乱,姜毓只当是不见,同福安用了斋饭以后便告辞下山了。
……
午后的阳光躲进了云层里面,只透出一些稀薄的边角来,姜毓同金月虹上了马车下山,在车上金月虹才终于忍不住问姜毓那福安公主的事。
“你在京里就一点儿不知道你小姑子府里发生了什么吗?”金月虹一脸打探地盯着姜毓道。
“我每日看着自己府上的事情还不够,哪里还有闲心管别人府上的家事。”
姜毓在禄王府过的那耳目闭塞的日子,不是姜毓不想打听,是想打听旁的事情也没地方打听。
金月虹幽幽的嗓音萦绕在姜毓的耳边:“那你就不好奇吗?”
姜毓凉凉睨了她一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这么爱打听别人府里的家事,也不怕传出去旁人觉得你摆弄是非,今后没人上门说亲。”
“这不是好奇吗?难道你不想知道?”金月虹让姜毓说了一顿,却一点不觉得羞涩,反倒是道:“福阳公主的事情禄王不知道晓不晓得,倘若是我的兄长知道婆家这么欺负我,定提着刀将那恶婆家铲平了!”
姜毓还真不知道祁衡那里晓不晓得,看今日那婆子的态度,安邑侯府怠慢公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那福安的性子柔软,恐怕也是一直忍气吞声不会与祁衡说起吧。
马车缓缓驶到山下,有路边摊子的焦香味透过帘子传进来,金月虹馋不住,喝停了马车让人去买烧饼回来,打起车窗帘子,就见一骑飞马绝尘而过。
“那个封晏。”金月虹的眼睛一亮,忙扯了扯姜毓的手臂。姜毓让金月虹迫得往外看,只能看到一个飞马远去的背影。
“什么封晏?”姜毓一时未反应过来。
金月虹道:“就是那个驸马呀,安邑侯府的二公子,昨天我和二哥在马场的时候见过他,那是倒是不知道他是驸马。”
姜毓闻言,又往外头看了一眼,封晏去的那是上山的路,想必是去寻福安的。
姜毓默了默,有些担心福安,可到底是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能管一回,也不能回回都管。
姜毓放下帘子,下人给金月虹买来了烧饼,车轮滚动起来,向城里而去。
姜毓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还算早,想着趁祁衡还没回来,姜毓思量着要不要同祁衡说福安公主的事,最重要的是怎么说。
虽然福安今日与她说了祁衡的好话,可是姜毓感觉得出来福安与祁衡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热络,贸贸然与祁衡提福安的事情,也不知道祁衡是什么反应。
姜毓心中藏着事,打了帘子进了屋子,屋里生了炭火,有水汽铺面而来,屏风后面的浴桶里有人。
“谁?”姜毓下意识问了一声。
“我。”
低沉的嗓音响起,祁衡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中衣从屏风后头出来,衣襟敞着,有水珠从健硕的胸口淌下来。
姜毓惊得后退了一步,“王爷怎么在这里沐浴?”
祁衡一脸的理所当然,“不去青梧轩,当然就得在你这儿了,本王的衣裳都在这儿呢。”
姜毓瞧着祁衡敞开的胸膛,那肌肤是小麦色的,常年练武的缘故,将胸口的腹见的骨肉练得肌理分明。
姜毓不由有些脸热,道:“王爷快将衣裳穿了,这大冷天的,莫要着了风寒。”
说着,转了身就往内室走去。
祁衡瞧着小丫头红红的耳根子,瞥了眼自己敞开的衣襟挑了挑眉。
还害羞了。
拢了衣襟,祁衡自己穿好了衣裳唤人进来将浴桶清理出去,自己便进了内室。
姜毓已经换了轻便的燕居服正偏着头坐在妆台前卸耳环。
祁衡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坐下,看着自家刚从外头玩儿回来的小丫头,侧着脸摘耳环,那偏着的下颌尖尖白白的,像是荷花苞,捏在指尖的耳垂又精致又小巧,软软的像是面粉捏出来的。祁衡不由又生了那拳拳“父爱之心”。
“金月虹那丫头没带你疯吧?有没有闯祸。”
姜毓瞥了祁衡一眼,卸下了一边的耳环,凉凉道:
“王爷这话,莫不是真将妾身与月虹当小儿看待?”
姜毓很不喜欢祁衡的这种口气,仿佛真是她爹一样,肃国公都没这么同她说话的。
“你本来就小,本王可是能当你干爹的人。”
祁衡始终记恨肃国公那些将他当儿子数落的折子,要哪天能让他闺女喊他一声干爹……想想都觉着有趣儿。
又来了,胡说八道。
姜毓没搭理祁衡的话,取下了另一边的耳环将两只耳环放进妆奁里,既然祁衡觉着她小,那她就和他说说大人的话。
“妾身今日在寺中梅林遇见福安公主了。”姜毓道。
祁衡看着姜毓那笑盈盈的眼里忽然滞了一下,转开眼去,“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如编辑商量,入V时间是本周四,6月27日,从40章开始倒V
第54章 国公府寿宴
姜毓转头看他,可见祁衡脸上瞬间的漠然,果然这两兄妹之间有事。看福安说起祁衡时那亲切的模样是做不得假,却含着小心翼翼的茫然,可见福安对祁衡是又爱又怕,这些年应该不曾与祁衡亲近。
再看祁衡现在那脸色,简直就像说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恐怕她说她遇到的是朱皇后的平阳公主,祁衡都能多问两句。
姜毓继续道:“妾身还遇见安邑侯府的人了,侯府的奴才对公主不敬,妾身便替王爷教训了他们。”
祁衡的脸色有些冷,道:“你自教训你的,带上本王做什么?”
“福安公主可是王爷一母同胞的妹妹,妾身自然是为了王爷才帮公主出的头。”
姜毓这话可是真心的,就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要不是看在祁衡的面子上,她才没那闲功夫搭理。
“哟呵。”祁衡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你何时这般贴心了,本王倒是不知道你竟这样将本王放在心上。”
她什么时候不“贴心”了,哪回不是事事为了王府着想?
“我可不是找你邀功来的,只是看那安邑侯府的老夫人似乎不是个和善的,所以报于你知道,改日你在朝里遇见那安邑侯家的二公子,才好同他说说这事情。”
换成其他受宠的公主,大约一封书信一张折子就直接告上皇帝的御案就把驸马家收拾了,但福安是祁衡的亲妹,跟祁衡既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却又与祁衡这个风尖浪口上的正主不一样,这事儿就又多了一层微妙的关系。
祁衡没答应,只是不着调地扯了一句,“你还真是个好嫂嫂,这事儿都给她想好了。”
姜毓盯着祁衡那淡漠的脸色看了半晌,“你可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管不上他。”
祁衡站起身子来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书房还有事儿,我过去看看,晚膳时候再过来。”
说着,大步就走了。
姜毓瞧着他的背影愣着一下,转过头来嗤了一声。
什么人。
……
肃国公府摆寿宴的日子转眼就到,姜毓老早便和祁衡收拾停当往肃国公府去。即便是有意去得早,可国公府的门前亦早已让车马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带着礼上门去的人络绎不绝,亲近的不亲近的,相干的不相干的一股脑儿的朝着门里凑,那种门庭若市的盛景,全京城都够企及的门户屈指可数。
“像是苍蝇叮肉,一窝一窝的,热闹的紧。”
马车里,祁衡松开撩起的车窗帘子,凉凉哼了一声。
姜毓拿着手镜照着头上的发髻,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王爷此话何意?什么苍蝇什么肉?”
“这是可是好词儿,本王夸你这娘家呢?”祁衡抓了一把瓜子儿在手里,悠悠道:“就像是那新切下来带血的鲜肉,又肥又嫩又新鲜,远远闻着都香,最是招蚊蝇蚂蚁。”
姜毓的眼刀子冷冷甩在祁衡的脸上,“王爷这说头可真是新鲜,什么话到了王爷的嘴里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呢。”
会不会人说人话,不会说就闭嘴。
祁衡嗑着瓜子儿斜斜睨着姜毓,小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都敢明目张胆地直接呛他了呢。
祁衡打算给她个教训,指尖一弹那新嗑出来的瓜子皮就弹到了姜毓膝头那崭新的缎面裙上,“小丫头要有规矩,本王可是你夫君。”
姜毓让祁衡那瓜子皮弹得整个人都跳了一跳,伸手飞快将膝头那瓜子儿皮掸了,同祁衡怒目而视:“你……”
这可是她为了今天让人新赶出来的裙子,一会儿她还要见人呢!
祁衡的眉梢挑了挑,一副你你奈我何的张狂样儿,姜毓咬紧了牙,真想把小木几上那整盘瓜子兜头朝祁衡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