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毓不想再与平阳掰扯,道:“差不多是午膳的时辰了,公主是要回府去了吗?”
“是要走了呢,本宫一会儿还要出城呢。”平阳公主收了掩唇的纱巾,可唇角那怪异的笑却还在,“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公主慢走。”姜毓笑着给平阳让了个位置让她先走,故意与平阳隔开些距离才继续往外走。
正是散场的时候,戏园子外车马来往,姜毓出了戏园子的门,还未瞧见来接的马车,却先瞧见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祁衡。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辛勤熬夜的码字~
第81章
天光很亮,太阳高照,姜毓站在戏园子的门前看着祁衡,阳光晃了眼睛,有些不大真切的感觉。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毓看着祁衡,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平阳公主府的马车从他身边离开,祁衡转过眼来,脸上冰冷一片,瞧了眼姜毓的方向,下马走了过来。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毓淡淡答道:“戏园子啊。”
“戏园子?”祁衡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道有些高门里的妇人为什么喜欢来这里?还总是有人一掷千金?”
姜毓满不在乎道:“这留音堂是京里最大的戏园子,样样都是最好的,有几个豪客也是应该的。”
高门里头多得是银钱,一掷千金这种事情,三不五时就有传闻出来,当年他们肃国公府还为了几盆稀世花草投了上万两的银子,有时候豪门为了搏个面子,花多少银钱都是小事。
姜毓说的轻描淡写,可落到祁衡的耳中却是千层浪。祁衡的神色愈发冷,逼近一步压抑了嗓音低低道:
“豪客?你知道为什么平阳喜欢往这里来吗?你知道你今天看到的那些台上唱戏的戏子里面都有谁的入幕之宾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这种地方来,你……”
祁衡的喉间一缩,想要训斥却不知该训什么,甚至连平日里最顺嘴的那些刻薄嘲讽都说不出来。
姜毓平时连大门都不喜欢出去,今日会到这种地方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我什么?王爷若是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藏着掖着多不好受,反正王爷一贯都是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想起方才看到的,姜毓自是知道祁衡不是在故意唬她,知道这戏园子的这些腌臜事情,想想自己方才竟然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姜毓只觉着浑身都发毛。
再想想方才平阳公主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讽她出来寻欢,想必刚才她跟祁衡遇上一定也定是说了些不中听的才让祁衡脸色这样难看。
只是她心中清楚归心中清楚,却不妨碍她给一步不让地给祁衡回讽回去。
“你!”
祁衡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姜毓可以看到祁衡眼里瞬间升起的怒意,却又强行自己压了回去,左右看了看,瞧见了王府姗姗来迟的马车。
“你跟我上车。”祁衡抓住姜毓的手臂,拉着就往车上而去。
祁衡的力气大,姜毓拗不过他,加上街上人多,其实也不好一直在戏园子门口这么僵持,姜毓也没挣扎,跟着祁衡上了马车。
马车跟着祁衡的吩咐往王府而去,翠袖和翠盈自然没有跟进车内。祁衡将姜毓拉上了车,却又没有说话,只是提着车内小几上早已冷了的茶壶灌了一杯又一杯。
姜毓眼里的余光瞧着,也一个字都没说,抬手随意挑起车窗的帘子时不时瞧瞧外头的景色,反正现在堵得难受的又不是她。
戏园子到王府,长长的一段路,仿佛是在较劲,姜毓和祁衡都一个字没说,祁衡一口一口给自己灌着冷茶,杯子时不时在小几上顿出声响来,姜毓听着了,却就是一个眼神都不看过去。
待马车终于到了王府,祁衡也灌满了自己一肚子的冷茶,也没要下车的意思,一声不吭大马金刀地坐着,紧紧瞧着姜毓的眼里既阴郁又危险,写满了虎视眈眈。
姜毓也瞧见了,然后起身就要下次,一点没有理会的意思。
“姜毓!”
祁衡终于开口叫住了姜毓,姜毓却没有回头,只听着身后的嗓音说完了个两个字后就仿佛失了声,一点没动静。
姜毓的身形停了一下,继续起身要往外去。
“你到底要如何?若是气我,你要杀要剐尽管来,你想要我如何,你只说,我一定做到。”
祁衡的声音很低,明明方才喊姜毓名字的时候仍是威势十足,可仿佛是忽然让泄了气瘪了一样,颓丧,无奈,刹那败落低谷。
“你是王爷,要杀要剐的我可不敢。”姜毓神色冷清,凉凉勾了勾唇角,“我能如何?王爷觉得我想如何我能如何?”
祁衡若是永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继续自以为是地将她排除在外好像一个附属品一个玩具一样摆布她,她永远无法真正靠近他,那么她怎么样,又有什么用。
“我……”
祁衡的词穷,不知该如何说,他原本以为姜毓只是一时气愤,却不想一直冷战了下去,姜毓这些几日清点嫁妆巡视产业,甚至听说问询了京中几处出售的宅院……他猜测她多半是在赌气,却也不得不心中焦灼。
姜毓那日说他行事从来不顾旁人感受,怪他自作主张,可已经有多少年了,他行事作风早已成了习惯,过去日子里那些无心的伤害已经铸成,要他如何解释?
况且,只要她能够万无一失,用什么手段他真的不在意。
祁衡的眉心蹙出了深深的沟壑,却依旧说不出半个字,眼见着姜毓又要走,心中一急伸手一拉,便将姜毓拽了回来。
“以后你说,我便做。我祁衡今天许诺你,今后你想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钢铁直男和女朋友吵架,完全不知道女朋友心里在想what,在线等,急。
第82章
马车很大,祁衡的一手撑在姜毓的耳边,一手抓着姜毓,将自己和姜毓桎梏进了一个逼仄的角落。
姜毓半截身子都让祁衡限制得动弹不得,抬起眼,祁衡的脸近在眼跟前。
“我要如何就如何,那王爷觉得,我现在心里想如何?”
祁衡看着姜毓的眼睛,带着几分压抑的贪婪与渴求,这么多天,姜毓还未这样正眼看着他好好说过话。
“我不知。”
就是不知该怎样抚平姜毓心中的怒气,怎样让姜毓变回以前那样,所以他才束手无策到欲之发狂。
“如此重诺,王爷却说得如此轻巧,王爷是不是以为我在无理取闹?是以索性一次许下重诺,好让我哑口无言?”
就好像对付一个想要两个铜板买糖葫芦的孩子,不堪其扰之后故意丢出了一锭金子,那大锭的金元宝突然到手,便能震住那个吵闹的孩子,让他霎时闭嘴。
而拿着这个大金锭的孩子也多半不敢拿出去换糖葫芦。
仿佛得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并无此意,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我愿起誓。”
祁衡的眼里是真切,在姜毓的跟前,他绝没有虚以为蛇的那一套。
姜毓看着祁衡的眼睛,也看得真真切切,道:“那我眼下,就有一事要问王爷。”
“你说。”祁衡道。
姜毓挣开祁衡,打开一旁搁东西的小柜,祁衡的眼睛盯着姜毓,瞧见她从里面拿出了一顶孩子戴的虎头帽。
“这是上回该拿去善堂的,不甚落了一样在车上。王爷瞧着,这帽子做得好不好看?”
“好看。”
姜毓做的那些东西,他不止一次看到过,那针线功夫绝不输宫中的绣娘。
“我与王爷成亲已久,旁人也好,我母亲也好,不止一次问过我何时才能有子嗣,我总是含混其词,今日我也想来问一问王爷,王爷可曾想过子嗣一事?”
谈的是子嗣,可他们两个心里都知道眼下根本不是子嗣的问题,尚未圆房,何来子嗣?
“我……”
祁衡的眼底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推搪说姜毓的年岁太小,可或许是姜毓盯着她的眸光太过咄咄,那句惑人的假话哽在了喉间。
他想过吗?他每夜都陪着姜毓直到就寝之前,他怎么会没有想过索性今夜就留下来。
可是他不能,若是与姜毓留有子嗣,那样将来一旦有那一日,姜毓便无法独善其身。
人说斩草除根,王妃他可以写休书休离,让人误会他与姜毓无情无义,那么孩子呢?身为人母,叫姜毓如何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剪除?
他又怎么能忍心,再多一个人受到伤害?
祁衡说不出话,姜毓看着祁衡语塞的模样,唇角轻轻牵起,凉薄而讥诮,“王爷是不是又想说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和孩子将来不受伤害,所以索性就没有孩子?”
祁衡移开眼睛,不敢再看姜毓,低低道:“你若是完璧,将来离开的时候会更方便。”
完璧归赵,便是他写下的那封休书最好的佐证,甚至比他写十封措辞犀利的休书更加能证明一切。
而且,若是完璧,以后姜毓离开他之后,也更容易在别人的身边过得幸福。男人的那点心思,他没有更清楚的了。
姜毓冷笑着,“王爷想得如此周到,那不知如今还留着我这个王妃有什么用?不如早早让我离开不是更好?将来不管何事都沾不上我的边儿。可王爷你却偏偏还要留着我,莫非是为了好借肃国公府的势?”
“不是。”祁衡一口回绝,“我从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借势。”
“那是为了什么?”姜毓看着他,面上是假装淡淡的讥诮,眼底下却是小心翼翼的步步紧逼。
“是因为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祁衡脱口而出。有些话即便理智想要压抑,却仍旧按耐不住。
祁衡转过眼来重新看着姜毓,眸里幽深又深重,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不想你离开。”
为什么想要她留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想她离开?那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又偏偏仍旧隐晦着。
姜毓藏在袖中的手掌缓缓收起,贪心地想要逼问地更加清楚一点,思量间,马车的门上却忽然传来几声轻响。
薛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
“滚!”
祁衡朝外头冷斥,眼却不曾离开姜毓的面容,话已至此,能够说出口的,以为说不出口的都说了大半,他也想知道,姜毓会如何应对他?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事关朝廷大事,还请王爷亲自示下。”
薛阳的声音停了一下,却仍旧继续响起。祁衡听着,眸光动了一下,终于转开了眼去,上去开了半扇车门,却未有下车的意思,道:“说。”
薛阳道:“蒋茂新上的折子,果然还是让他们查到了封晏的头上。河堤修造之时封晏曾两次奉命巡查,竣工之时他也在那一行验收官员之内,原本他就很难推干净。现在蒋茂牵了头要追究他,依太子那里平日的作风,恐怕也要推他出来挡枪了。”
祁衡冷笑一声,道:“他也是罪有应得,他跟在祁渊身边这么多年,想必也清楚祁渊的作风。”
“只是就算清楚,以封晏之力怕也拗不过太子的势力,也只能硬扛下来了。届时罢官削爵不说,还要累及满门。”薛阳顿了顿,嗓音有些试探,“公主那里,恐怕……不太好受。”
“管她的死活做什么。”祁衡潜意识就便斥了一句,随后却默然了许久,才沉声道:“去把元杰叫过来。”
“王爷您……”薛阳的尾音微微扬起,带着几分震惊,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快去!”祁衡没有多言,转回身便看向了姜毓。
姜毓的眸光清冷,也直直地看着她。
“我有急事,怕是又有两日要忙。”祁衡道。
姜毓没有说话,她自然是听到了的。
“你再等我一等,等这件事儿完了,”祁衡勾唇笑了笑,“我接着跟你赔罪。”
语毕,祁衡转过身开了车门跳下马车,姜毓静默坐在车里,抬手撩开车窗的帘子,正午灿烂的阳光下,祁衡大步离去的背影挺拔颀长。
……
祁衡说去一两日,可实际却不止忙了一两日,那日听到祁衡他们提起封晏,姜毓难得派人出去打探了消息,知道封晏被沦陷进了那贪墨案里头,已让停了官职押进了大牢里。
封晏任职工部,令州修堤一事虽说不是由封晏亲自在场督造的,可事项的调配却都经由封晏来走,从桃花汛堤坝被冲塌,掀出这件贪污案子的时候,不仅令州河道衙门那些人要被梳洗一边,此案针对的更是太子一党。封晏所依附的党派和所在的位置,早早晚晚都会被都会被牵扯进去,只是程度的深浅罢了。
封晏出事,姜毓原是想去看看福安公主的,可想起此事背后推波助澜的是祁衡,还有薛阳上回所禀的,祁衡最后会如何做她也不知道,是以此时倒是不便上门去,倘若福安有所求,她怕是难以应对。
这样在府缩了三四日,外头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封晏被放了出来,却也因疏忽职守而让降了职。
祁
衡那日也回来了,却是深夜而归,第二日又早早不见了,姜毓也是起来身听丫鬟说起才知道。
但虽未见到人,姜毓也隐约猜到,该是祁衡那里放过了封晏一马。平日里嘴硬一句不让,到底祁衡还是顾了兄妹之情的。只是祁衡这样做了,姜毓却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忧。
正是思量着什么时候再往福安的府上走一趟,隔日里外头却又递进来一个消息,说是福安公主向宫里递了折子,要与驸马封晏和离。
一石千层浪,公主身份尊贵不同寻常女子,若想和离也没在怕夫家反应的。只是尽管如此,自古以来和离的公主也的确不大多,哪怕夫妻不和各玩各的便是,闹到和离这一步的还真是不多,到底公主也是女子,皇家也要顾颜面,不能随意放纵自家的女儿。
是以福安的折子递进去,皇帝自然是不允的,劝和不劝分。却是不想平日里柔柔弱弱甚至闷声不响到连人都见不着的福安公主这回的态度异常的坚决,自卯时起在皇宫的大门前跪了三个时辰,从上朝一直跪到了退朝,太阳初升到将要落下,身旁满朝文武来来去去,使得全天下都知道福安公主要和离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