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席卷上来时,安娴忙着问了一声,“那朱东浩呢,殿下可还留着?”
屋里没有人敢提起朱东浩这号人物,安娴即便是问了,也没有得到答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安静了许久的系统又开始有了动静。
周遭一片安静,安娴知道是自己睡着了。
“让我见他一次。”系统与安娴抗衡了这些天,终于开始与她讲起了条件。没再隐藏自己的身份,横竖安娴早就知道了她就是原主。
“最后一面,让我同他说几句话。”原主再无往日系统那般冷冰冰的声音,声音温和,带了祈求,“之后,我会永远退出。”
“我与他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原主倒是说了一句事实。
安娴沉默,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她会与原主之间做个了结,但她不知道该如何了结,自己不愿意退,原本以为原主也不断然不会退的,没想到,今日她却主动提了退出。
“他还在寺庙吧。”安娴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齐荀是去打仗的,根本没有功夫去管朱东浩,之所以放出消息说带走了朱东浩,恐怕也是不想再让自己见到,节外生技。
原主出现一次,便会耗费她的意识,她明明知道这点,还几次侵占了自己,便说明,她是有目的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成功而已。
自己屋里镇了一把齐荀的宝剑,她想要完全侵占自己的意识,再去看朱东浩,恐怕还没那么容易。
是以,她只能与自己谈条件。
“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何要一心杀了太子,你若是我,你或许与我一样,恨不得他死。”原主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齐荀的恨意,两人也算是自暴露身份之后,第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不,我若是你,我不会让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安娴不赞同她的话,“我不会自缢,人只有活着才能解决事情,死了什么都做不成,就像你现在这样。”
“太子并非是个强人所难之人,若从一开始,你拒绝了他,他定不会破坏你的幸福。”
他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自己能逃过一劫,只不过是因为后来等到发现时,一切都晚了而已,他爱上了她,即便是‘她’心里有别人,他还是能克服,吃醋过后,一样将她放在手心里呵护着,一样的疼爱。
他并非是个不讲道理之人,只不过他那凌厉的外表给了旁人一种不敢靠近,不敢与其讲条件的恐惧感罢了。
“你们都恨他,却从来不找自己身上的原因,自己从未努力过,便将所有的过错都算在他的头上,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他毁了你们的幸福,可如果当初你不是选择逃避,选择死亡,而是鼓起勇气去找朱东浩,就不会是如今这个结局,而你不敢,你一边不想牺牲自己的爱情,一边又不想让自己与齐国撕破脸,于是你选择去死,如果是真的一心要死,也能算是你为了爱情忠贞,但你又不甘心,存了一缕残魂在身子里,想法设法地要来报仇。”
“而朱东浩,他就更没有资格去恨齐荀,当初陈国破城之前,你的父皇曾经向他求救过,可他并没有来,倘若他当初坚决要来救你,吴国皇帝也拿他没法,他也是一国太子,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何资格去怪罪别人,到了如今,你来到了他的地盘,便又突然生了情意,要与你双宿双飞了,你不觉得是笑话吗?”
“看到你光鲜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动容了,也后悔了,于是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他又突然要找你,可他从未想过,给你光鲜的人是谁,是谁让你活成了最美的样子,他心里在恐慌,恐慌你将她忘记了,是以,那日在寺庙里,他又重新帮你回忆了一番,让你想起她,想起你们之间的事情,想让你的心里还惦记着他。”
“然后呢?将你变成和他一样的处境,变得没有退路,行走在钢丝上,走错一步,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这样的感情即便是爱,爱的最深的那个人,也是他自个儿,但凡为你的处境考虑,他就不会来找你。”
安娴一个外人能看透这些,而原主却看不透,又或许,她认为这就是她要的感情。
一切都是朱东浩的迫不得已。
“你别说了!”原主突然打断了安娴,“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原主反问她,“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回去,你会选择回去,还是留下?”
问完,原主又加了一句,“倘若你的肉身还活着,你的父母,你的家人还在病床上日夜唤你回去,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人人都有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因为身在其中,体会了其中的滋味,便无法做出选择。若是置身事外,谁又会如此为难?”
安娴沉默了一瞬,悠悠地说道,“可你没有那个本事让我回去。”
“我不能,朱公子可以,只要找到师尊,你就可以回去。”原主交了底。
安娴知道她这话没有说谎,她亲眼见过师尊的本事,而自己手上的这个附带了原主灵魂的珠子,必定也是当初朱东浩求她而得来的。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就救了原主一命,留住了她的残魂。
那日她自己找上师尊,向师尊问了魂穿之事,可当时师尊的表情并非是惊讶,似乎早已经知道她是谁,而对于魂穿之事本身,也并没有觉得荒谬和不可思议。
是以,原主说她有办法,她是不会怀疑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六千字以上,先许个愿望。表白跃跃的宝宝们,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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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即便是原主不说,安娴也知道,倘若自己真想回去,定会想法设法地四处去寻师尊的下落,以她如今的人脉,真心寻一人,应该不难。
但她没有,若不是原主今日提起,她可能还在一直逃避,一直想着,并非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
原主的那些话,确实戳到了她的心,自己要是当真死了,一了百了谁都解脱,就怕她还留有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连累着关心她的所有人。
然而那一夜,她并没有走出屋子。
或许很多东西,在她穿越过来之后就已经成了定局,她注定是回不去了。
那一夜嬷嬷与铃铛就守在安娴的床边,看着她沉睡的面孔上流了两道泪痕。
曾经父母与家人给了她一片天,将她罩在暖和如春的阳光之下,给了她那个世界所有的爱,她享受惯了被爱,却忽略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她对爱情迟钝,对亲情也迟钝,如今再回忆起来,她便觉得自己对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么的自私。
“死也比痛着好。”
在她知道了怎么去爱一个人之后,她的选择完全不同,再困难,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着,活着等他回来。
以前她想象不出离开父母将会是怎样的暗无天日,到了如今,她又无法想象,如果要她离开齐荀,这辈子再也不相见,她该怎么活下去。
与其带着思念,丢了魂魄地回到以前,倒不如留了遗憾,遵从自己的本心,过一辈子。
且她也不愿看到家人再为了她而操劳。
离开了就永远离开了吧,回去若是给了他们希望,到头来自己挺不住了,只会让他们更加失望。
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或许她与家人的缘分,就已经到了尽头,这辈子她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得到了很多,最后能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解脱。
她不想再让父母与家人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当忘记的总归得忘。
安娴的选择,换来的代价,便是没日没夜的昏睡。
原主不好过,她也不好过,即便原主没有那个本事完全驱散她的意识,侵占了她的身子去看朱东浩,但也能让自己的身子永远处于沉睡之中。
人一旦没有了希望,往往会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原主的想法就是如此,在知道安娴铁了心的要留下来之后,原主便彻底与她撕破了脸,两人一起坠入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相互僵持,看谁能熬到最后。
齐荀回到寺庙的那一日,放在安娴屋里的那盆水仙花开的正好,上次齐荀走后,安娴便让嬷嬷寻了一盆水仙进来,说春季来了,最适合养花,想等齐荀回来,让他瞧瞧自己养花的本事,如今齐荀回来了,花也开了,可她却在沉睡中。
齐荀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人。
师尊。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去找到的,与二皇子的那一场仗打完了之后,齐荀便收到了有关朱东浩说的那位师尊的消息,齐荀没来得及回寺庙,直接亲自去找了她。
无论是谁,进了齐荀的黑屋,就没有他问不出来的话,即便是朱东浩也如此,爱情再坚贞,也有让朱东浩松口的东西。
当年吴国皇帝一声拒绝,朱东浩便放弃了去救原主,如今齐荀以吴国皇帝的命来要挟,朱东浩依旧做了同样的选择。
他爱原主,但并非是爱到所有他都可以放下,他可以为了原主,牺牲自己的福运,但不能为了她,牺牲他的国家与子民。
在安娴的事情上,齐荀的作风已经能称得上不择手段,走之前,他给了朱东浩时间考虑,回来,就是他朱东浩该给出答案的时候。
齐荀回来的时候,先发现的人是嬷嬷,看着站在屋外那个面色憔悴,生了胡渣的人,嬷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殿。殿下回来了?”
嬷嬷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激动地抹了泪,娘娘昏睡了几日,眼瞧着太医使不上力,根本就不见娘娘转醒,心里早就乱了套,哪里还有平日的沉稳。
如今一屋子的人就等着殿下回来。
齐荀进屋之后,嬷嬷赶紧让铃铛多添了一盏灯,光线亮堂,能看着安娴的轮廓,却又不如白日里那般看得清楚她的脸色。
比起出发前的仪表周正,齐荀现下这一身简直称得上是邋遢,一向一丝不苟的人,也能让胡渣肆意的生长。
“孤回来了。”齐荀从被窝底下,捏住了她透着暖意的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阵,将他所有的温柔,都透过了那双眼睛给了安娴。
“孤知道,你舍不得孤。”
师尊说是去是留,得看她本人的意思,旁人左右不了,若回来见她是清醒的,那便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掌控不了,还愿他能成全原身和朱东浩。
若是没醒,就说明她还在。
他回来了,她躺在床上,眉目之间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柔弱中带着一股倔强,他最为清楚,只要是她心里想的,谁也拦不住,同样,她不想的,没有人能勉强她。
进屋前,齐荀站在门口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进来,他怕看到的是她已经妥协,已经放弃了他。
找到师尊之后,他便问了关于她的很多问题,师尊说她与他原不同世界,在那里她有自己的家人,而在这里,她最亲近的恐怕只有自己。
当初她说她举目无亲,再回想起来,她当真没有对他撒过谎。
在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害怕,尽管他自信了一辈子,但若拿他来与她的家人,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相比,他并没有把握。
他心里有她,平淡如水的过了二十年,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平淡无味地过下去,倒也不觉得有何遗憾,可如今心里有了那么一个人,能暖化他内心,能让他有冲动去保护一辈子的人,便再也不想放手,再也离不开。
他喜欢的东西不多,喜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对太后是尊敬,对父皇同样是尊敬,除了母妃,她是他这辈子喜欢的唯一一个人。
一个与其想共同走完一辈子的人。
他想象不出,倘若让他一人回到东宫,四周都是她的影子,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他能从此变为昏君,荒废朝政,什么都不想,只想她。
“孤这辈子太过于骄傲,可能连老天都看不顺眼,是以,才派了你来到孤的身边,搓搓孤的锐气,拔掉了孤的虎牙,再让孤尝尝,何为求人的滋味。”
齐荀坐在床沿边上,倾斜了身子,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绝美的一张脸,他不知道她原本长什么样,但是给他的直觉,她就该是这般模样。
“娇娇,孤从未求过人,如今就要求你,孤知道对你来说,这样的选择很为难,但是孤还是想你留下来,说孤自私也罢,不要脸也罢,孤就算是用尽任何手段,都想将你留在身边,孤仔细地想过了,孤当真不能没有你。”
齐荀粗糙的手指,摸着她下颚的线条,轻轻在她的脸上游走,在她面前,他终究是什么都可以妥协。
“孤答应你,只要你留下来,孤都听你的。”齐荀认真地说道,“以往你追着孤,以后孤就追着你,你不喜欢打仗喜欢过安稳的日子,孤就陪着你过。”
“你要是不喜欢东宫的安静,你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布置,孤有的就是你有的,孤没有的,你想要的,孤也能去为你夺过来。”
“孤这辈子,注定要走父皇的老路,很有当昏君的潜质,娇娇要是个温柔的太子妃,母仪天下的荒火,那孤就能是个爱戴百姓,兴旺国家的明君,若娇娇是那祸国妖妃,孤也认了!”
这些话,齐荀是关起门来说的。
但即便是关起门来,那屋里还有嬷嬷与铃铛在,齐荀的这一番话,生生地将嬷嬷与铃铛吓傻了。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一丝不苟,注重规矩,万事以天下事为主的人,两人做梦都想不到,那些话能从太子殿下嘴里吐出来。
铃铛捂住嘴巴就哭了出来,嬷嬷一把将她拉到了外面,出去的时候,里面还能听到铃铛的呜咽声,“娘娘和殿下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的,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
这都过了四五个日子了,娘娘还没有醒,关键是还得了查不出原因的怪病。
“奴婢要是能替,就替娘娘将这罪受了。”铃铛是个实心眼的人,当真是见不得主子两次三番的经历这等伤情的事。
铃铛哭了一阵,就见里面的齐荀出来了,铃铛赶紧闭了嘴,以为是自个儿吵到了他,一脸的愧疚,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巴掌。
“找一盏亮堂的灯过来。”太子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来怪罪,也听不出来半丝温暖。
齐荀的屋子里,顺庆一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屋里的灯火照的如同白日,齐荀抱着安娴过去时,屋外围了一圈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