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鹿照初死了,保不齐小花花打击之下,真的看破红尘。
“花儿,快跟我去鹿照初那儿。”
“沈堂主。”
屋内,竹签还跪在地上。
花寻酒愣愣看向门口的沈三石,眼圈一红,颤声道:“狐狸,我,我腿脚不听使唤。”
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花寻酒的腿在哆嗦。
恐惧、慌张、无措,各种情绪裹挟之下,她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
沈三石赶忙上前扶住花寻酒。
竹签也匆忙起身。
两人一起动手,把花寻酒搀扶着弄到了鹿照初的卧室。
鹿照初紧紧阖眼,平躺在床上,面容平和,呼吸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了这口气。
花寻酒浑浑噩噩的走过去,掀开鹿照初衣袖。
他皓腕低垂,上面因为喂养生死蛊而留下的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手指搭上对方腕上。
这脉象怎会如此之弱?花寻酒心越来越凉,难以置信的又重新把了一次,依旧是虚而无力,重按亦如此。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问。
之前明明好好的,虽然绵软无力,到底是涓涓不断。
旁人不好说什么,竹签心知是自家少主折腾,沈三石惊讶于鹿照初竟真的有生死之忧,富贵楼一干人等,更是噤若寒蝉。
花寻酒跌坐在椅子上。
半天,方才深吸一口气,问旁边的富贵楼楼主:“楼里可有大还魂丹?”
“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去取。”
富贵楼楼主赶忙应声,他也是吓得不轻。
夜半时分,喧闹格外醒目,旁人听说玄门少主情况不好,无不叹息。
“玄门少主今年才不到二十岁,还未娶妻。”
“听人说,这位少主天生身子骨就不好,也不知道为何千里迢迢跑来富贵楼。”
“可不是,玄门向来不参与江湖中事。”
“玄门少主要是死在富贵楼的地界,江湖怕是要起纷争。”
花寻酒喂鹿照初吃下大还魂丹,想着无论如何,先把命吊住,他身子太虚,她什么都不敢给他喂,甚至冬雪玉灵丸都不行。
他这情况,就得靠他自己的意念醒来。
一番忙活,众人陆陆续续的回房休息,最后只剩下花寻酒和鹿照初两人。
夜静如水,灯影摇曳。
昏迷中的鹿照初褪去清冷淡漠,苍白漂亮干净,世界最美的颜色都敌不过他三分,绝美的容颜几近剔透。
花寻酒忍不住伸手,细嫩的小手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有眷恋,也有怅然。
“别再睡了,醒过来吧。”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到,她絮絮叨叨的小声呢喃。
“我该想到的,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让我染指。是我太执着,贪恋你那一点点的好,最后酿成今天这样的祸事。”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
花寻酒归根到底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有骄傲,同时同理心很强,爱憎分明。
所以,出了现在的事情,她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过错。
这是教养所致,也是幸福涵养出来的宽厚。
“醒来吧,醒来我就原谅你哄我练清心诀的事,我一点都不计较,咱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会加倍对你好的。”
她小声呢喃:“只是,大约不能再喜欢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决心,鹿照初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好像蝴蝶振翅。
花寻酒沉浸在伤感之中,并未察觉。
唯有一声轻叹。
一夜忙碌,几家未眠。
第二天清晨,鹿照初仍然未醒。
沈三石去看望了一眼,见到花寻酒那悲伤的小模样,心里不痛快,他转头出去海边透透风。
昨天还是风和日丽,今日便是乌云密布,海风很凛冽,看来,富贵楼说最近有暴风雨,怕也不全是诓骗他们。
听着阵阵海浪拍打的声音,思绪万千。
正这时候,石红叶走了过来。
“红叶公子?”
沈三石心中疑惑,他来干什么?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石红叶是过来遛弯的。
石红叶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些年,富贵楼虽然明面上是林馨月在掌控,但其实多亏了石红叶的辅佐。
“沈公子此次前来,应该是想拿到那份名单吧?”石红叶开门见山道。
沈三石心中一凛,面上却笑得气定神闲:“红叶公子不必诈我,我来只是代表九幽教看热闹,不知道什么名单。”
“是不是都没关系。那份名单失窃了,一个多月前。”
沈三石不动声色:“哦?”
石红叶说:“现在大概已经交到了蔡首辅手中,我们大小姐追到京城,没能追回来。”
沈三石不置可否。
聪明人说话,从来是七分真,三分假。
石红叶似乎只是来告知一声,并不在乎沈三石相不相信。
“还有一事,我觉得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沈三石问:“何事?”
石红叶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身上的红衣水袖。
“玄门主人曾给柴家夫妇卜卦,说他们必有两子一女,最后,却生下来两女一子,于是,柴家夫妇在小女儿出生之后,便对外宣称,生了个小公子。”
沈三石登时僵住。
柴家?花寻酒……
石红叶笑得志得意满,击退敌人,要从瓦解他们的内部开始。
火上浇油,乱上添乱。
花寻酒从昨夜一直没合眼。
她想了很多很多,脑子都有些混乱,后来,什么都不想,只想让鹿照初快些醒过来,窒息般的恐惧溢满了整个人整颗心。
鹿照初落到今天这步,全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为她取来焰火石,如果不是担心她千里迢迢的来到储夏岛,他根本就不会出事。
与生死相比,清心诀的事情,似乎微不足道。
鹿照初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没有到昏迷不醒的地步,他醒不来,十分有可能是他本身生存意志没有那么强烈。
影儿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赶忙过来询问有什么忙可以帮。
花寻酒说:“还需要一棵海兰花,我问过楼主,他说后面海边悬崖上有。”
海兰花长在悬崖缝隙当中,唯有影儿这种身材小,又轻功卓绝的,才可以轻松采到。
影儿自然义不容辞。
这边影儿和殷鹏刚出门打算去寻海兰花,就碰到跌跌撞撞跑回来的沈三石,沈三石行色匆匆,跟他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不一样。
殷鹏问:“你又咋滴了?走这么急。”
“没事。”沈三石也不接话,绕过他们就进了屋。
影儿目瞪口呆:“沈堂主怎么也不正常?”
沈三石匆匆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方推门进去。花寻酒正痴痴的望着床上的鹿照初,小脸煞白,眼神呆滞。
花寻酒诧异:“狐狸,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三石俊脸泛青,一反常态的死死盯着花寻酒看。
只见她面容娇嫩,眼神清澈,虽然故意画粗了眉毛,却难掩秀气,长长的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的,明明就是小女儿的长相。
沈狐狸脑袋嗡的一下,之前心中的迷惑轰然倒塌,醍醐灌顶一般。
“你……”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女孩子,为什么连他都瞒着,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好朋友,等等。
然而,话到嘴边,沈三石话音一转,问:“他怎么样?”
“还是那样,脉搏太虚。”
花寻酒心急如焚,没看出来沈三石的异样,喃喃说:“狐狸,我好怕他醒不过来。”
先不谈情爱,即便一个陌生人,因为她而死去,她也会良心不安,终生难以释怀。更何况,这还是她喜欢过的人。
沈三石神色复杂的看着花寻酒,眼底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平淡无波。
他若无其事的摆出往常的样子。
“他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死。活着已经坑你如斯,要是死了,更是坑害你一辈子,这点道理他懂,肯定会醒来的。”
床上的人,手指轻微颤动,好像是蜻蜓振翅,幅度很小。
花寻酒沮丧的垂头,半阖眼帘。
整个人看上去弱小可怜,十分需要保护的样子。
沈三石握紧手中扇骨,狐狸眼微眯,内心复杂,他与她朝夕相处这么久,虽然屡屡觉得不对劲,竟然一点都没往女扮男装的方向想。
也不知道是花寻酒伪装的太好,还是他先入为主太严重。
白白担下狐狸名,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对,既然她是女扮男装,没道理鹿照初不知道啊。
玄门少主可是一眼能看到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怪胎,他能分辨不出花寻酒是女子?
他既然知道花寻酒是女子,为何还要拒绝?
是真的不喜欢她?
清心诀又是怎么回事?鹿照初虽然混蛋,但也没混蛋到随便拎出一个人哄骗人家修炼清心诀的地步。
很多问题,错综复杂的充斥在脑海中,理不出头绪。
沈三石长吸一口气:“花儿,无论什么结果,都跟你没有关系,这不是的错。”
花寻酒只怔怔的。
正此时,墨鸢派人请沈三石过去。
沈三石又安慰花寻酒两句,方转身离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瞅着就快到中午,鹿照初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花寻酒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心里慌乱之际,暗暗发誓:若他能醒,她以后一定不再扰他清修,一定把他还给天道。
不知不觉,一滴清泪滴落在他白皙的手上。
她竟还有眼泪。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在寂静的屋子当中似乎只剩下了抽泣声。
“别哭……”声音沙哑,清越不再,多了几分缠绵温柔。
鹿照初醒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花寻酒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不争气啜泣:“你快吓死我了。”
她手忙脚乱的给他把脉。
脉象虽弱,却源源不断,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花寻酒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赶忙又往他嘴里塞了两颗冬雪玉灵丸。
鹿照初疲倦又虚弱,纤长睫毛一直在轻颤,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想抬手给她擦擦眼泪,手却不听使唤,刚抬一寸的距离,复又垂落下去。
“你一直在?”他轻声问。
花寻酒耷拉着小脸,委屈巴巴的点头:“嗯。”
鹿照初昏迷的时候恍惚听到耳边一直有声音在说话,内容记不得,只是,很温暖,像一座灯塔,在混沌之中引他回来。
他扯起一抹浅笑,苍白,伴随一声叹息。
“你不生我气?”
“不生,一点都不气。”
只要他还活着,她什么都不计较,这是誓言。
花寻酒怕他不信,赶忙解释:“我都问过狐狸了,狐狸说,我这种没心没肺的,练清心诀对我影响也没那么大,没关系的。”
鹿照初刚刚清醒过来,脑子不是很清楚,说这几句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你不气就好。”他气声道。
花寻酒连连点头:“你脉象虽然还是虚弱,不过已经没有大碍,好好调养,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鹿照初轻声“嗯”了一下,眼睛有些睁不开。
花寻酒说:“我去叫竹签大哥。”
鹿照初却蓦的睁开眼,紧紧的拽住她的手不松开,低语:“别走,陪陪我。”
可能是死里逃生的虚弱,让他身体和心理都脆弱了几分,卸掉了所有的防备,把最柔软的一面露给了她。
花寻酒哽了哽:“好,你睡吧。”
她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只是,自此之后,她再也不跟他扯情爱。
伤人伤己的东西,不碰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哦嗷嗷啊,安。
第51章 七步杀招
沈三石听闻鹿照初醒来,算是松了口气。
有些感情就是那样,可能没有多深,但是却在你最难割舍的时候戛然而止,那么,往后余生,你可能都走不出这段感情。
沈三石很怕鹿照初会成为花寻酒的心结。
好在,他醒了。
墨鸢问:“今晚咱们还动手吗?”
沈三石回过神来,轻摇白绸玉骨扇。石红叶说那份名单已经被盗走,是真的盗走还是假的盗走,这还真不好说。
不过,墨鸢想破机关,单纯兴趣爱好,便是不为名单,他也要破。
沈三石说:“等等吧,你再多研究两天,也顺便想想拿点什么东西,总不能白破一次。”
墨鸢琢磨了下:“没有。”
沈三石汗颜:“再想想,富贵楼里什么都有,咋能没想要的呢。”
墨鸢确实没啥想要的,不过再多研究两天倒是无妨。
沈三石却在想,如果名单真的如石红叶所言,是被盗走交给了蔡首辅,那应该是小玉郎动的手,他们朝廷的人,要这份名单有什么用?
难不成,他还想让那些人效力?不大可能吧。
另外一边,鹿照初已经醒了。
他又睡了一个时辰,期间牢牢的抓着花寻酒的手,好像生怕她不信守承诺,中途走掉一般。
花寻酒半宿没睡,又有些高烧,整个人心力交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趴在床边,小小的一只,乖顺极了。
鹿照初醒来之后,静静地看着少女,眼中倾泻而出的,是他自己都不理解的情愫。
花寻酒似有所觉,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