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事情,他转身去寻花寻酒,却被告知,花寻酒跟魏音尘一起在了后花园。
鹿公子微微蹙眉,抬腿就去后院。
他刚进月亮门,正好碰到花寻酒红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撞了个满怀。
月明当空的夜、即将分别的男女、红着脸的小花花,几个关键点交错在一起,让人心头一跳,鹿公子抿了抿唇,拉住花寻酒。
“跟我回去。”
话音刚落,一阵短兵相接的声音,后院忽然响起了打斗声。
魏音尘被人包围住了。
一群黑衣人,足足有二三十个,各个身手不凡,出手十分狠辣,这是奉命过来取魏音尘的命,好在魏音尘武功高强,一时间也没落下风。
鹿照初挥挥手,他的暗卫冲上去帮忙,他本人却拽住花寻酒,不让她过去。
“你松开啊,我要去帮忙,你别担心,我武功现在已经很厉害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却死拉着人不放:“不许去。”
这大约是鹿公子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任性。
干净的如同竹节的手却死死的抓着少女的手不放,仿佛,除非掰断他的手,否则,决不让她过去帮忙。
花寻酒讲了半天道理,他恍若未闻。
没办法,花寻酒只能跟鹿照初站在一边焦心的关注着后院的战况。
魏音尘武功很高,但是,来人显然接到的是死命令,打起来不管不顾,即便有鹿照初的暗卫帮忙,也渐渐落了下风。
花寻酒着急:“你快松开我,这样打下去,魏音尘会吃亏的。”
鹿照初就是要让魏音尘吃些苦头,更何况,这是沈三石的地盘,沈狐狸会放任小玉郎死在他的地盘上?肯定不会,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人帮忙,根本用不到花寻酒。
因为知道这个,鹿公子才死死的抓着花寻酒不放。
“我跟他,你只能选择一个,我的暗卫都在那边,你若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就不怕我遭人暗算?我手无寸铁。”
“不是还有竹签大哥嘛。”
鹿照初转头吩咐竹签:“你去帮忙。”
竹签领命,略作犹豫,迅速加入战局,这边只剩下花寻酒跟鹿照初两个人。
鹿公子清冷道:“现在呢?你还要扔下我一个人吗?”
“你这是干嘛啊?”
花寻酒哑口无言,她完全不明白鹿照初为什么坚持她陪在他身边,完全可以速战速决的问题,小玉郎千里迢迢过来找她,如果出事,她会愧疚。
她不想别人因为她而出意外,仅此而已。
鹿照初自然知道花寻酒如何想的,他只是不想看到花寻酒跟魏音尘并肩作战。
魏音尘这根刺已经从心底扎到了他嗓子眼。
果然如鹿公子所料,没多大功夫,沈三石布置在暗处的人都涌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黑衣人。
魏音尘收起佩剑,跨步走到花寻酒跟鹿照初跟前。
他嗤笑一声:“鹿公子,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让我不喜欢,记住你的话,三年之期一到,我必来娶人。”
鹿照初:“拭目以待。”
魏音尘决定连夜离开江南,京城事态有变,他必须回去解决。
花寻酒、鹿照初、沈三石一起把魏音尘送出了门,魏音尘看了花寻酒一眼,情深意重,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鹿照初,厌恶至极,转身就走。
然而,小玉郎刚走了几步,猛地转过身来,抱住了花寻酒,贴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等我。”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小玉郎松开花寻酒,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鹿照初的脸早就绿了。
花寻酒也是很无奈,她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了魏音尘,而且说的非常果断,没有迟疑的那种,可魏音尘坚定认为她有厌弃鹿照初那天,迷之错觉。
魏音尘一路向北,心中想的是,三年,足够他站稳脚跟,为所欲为。
鹿照初却是一声冷笑,转身回门。
曲终人散。
二十天之后,淮南王以清君侧的名义领兵向京师进军,中途忽然罹患重病,死于半路,淮南王三子争权,军权分散,北上之师不攻自破。
与此同时,皇上重病,久治不愈,九岁太子开始监国。
这都是远离江湖的事情,江湖人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只知道淮南王如火如荼的带军进京,又悄无声息的失败。
无人知道原因。
鹿公子自从魏音尘走后,便一直缠绵病榻,本来稍微好一些的身体,又变得虚弱不堪。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花寻酒。
当天送走魏音尘之后,鹿公子的脸比锅底还黑,但是,鹿公子是个盛怒之下越发冷静的人,他虽然气的心肝都颤,却并未当场发作,甚至没有责问。
花寻酒觉得不对劲,这不像鹿公子的作风。
接下来连续几天,鹿公子的表现就更迷惑了,他一切如常,仿佛魏音尘没来过一样。
花寻酒主动想跟他说一下那晚的事,他根本不听,好像不在乎一般。
没过几日,两人辞别沈三石,离开了江南,一路向北行。
路上他们遇到一个去塞北的马队,花寻酒听他们描绘塞北风光,很向往,就想去塞北看草原,她跟鹿照初说了一下这件事,同时提出,想一个人去。
此去长途跋涉,他身体也吃不消。
这件事就仿佛是个导火线,直接点燃了鹿公子之前的怒火。
鹿照初在自己房间喝的酩酊大醉,花寻酒去的时候,他就抱着酒坛子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看清楚是她,抱住就不松手。
“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怕吃苦,身体吃得消,我想跟你去。”
抛却清冷孤高,他不过凡人。
花寻酒却没答应,反而关心道:“你喝这么多酒,会不舒服的,地上凉,我扶你上床。”
一如既往的关心,可却从不正视他的感情。
鹿照初倏尔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哑了声,他苦笑一声。
“你就那么想逃离我?”
“不是逃离你,我只是想出去转转,之前一整年都在总坛,哪里都没去过,我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去看看风景。”
可她之前明明说的是:“你就是天下最美的风景,我哪里也不去。”
她真的说了好多好多的甜言蜜语。
当时都是当孩子话听的,不料却声声刻在了心底,他都信了。
他痴痴道:“为什么不再说那些话呢?”
醉酒之后,似乎神志有些不清,好多平日里说不出口的、问不出的话,都说出了,问出了。
花寻酒问:“什么话?”
“说你喜欢我,说你离不开我。”他痴痴呢喃,仿佛魔障一般,茫然问:“我还是原来那个我,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对我。”
才智超群的人,很多时候,是不懂人情世故的。
在她喜欢他的时候,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等她情意浅薄,他才情根深种,错位的时间,错位的感情,催人心肝。
鹿公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憋屈,然而这憋屈又是他一手造成,恨都找不到对象。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他一边低低呢喃,一边紧紧抱住对方,无意识的蹭着少女肩窝,语调缓慢,声音缱绻。
“你怎么才能像以前那样喜欢我?我好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先这样。
第69章 一捧莲子
鹿公子总是后知后觉。不仅对感情,就是对追回感情这回事也是后知后觉。
大抵是花寻酒之前表现的太过喜欢他,又对他说了太多的甜言蜜语,导致鹿公子盲目自信,觉得只要自己对她好,满足她之前提出的请求,她就能待他如初。
经过这么久,他终于发现一切都不可能。
他想要的回头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泡影,一戳就破。
如果说魏音尘是根针,不仅扎了他的心,更戳破了他营造的,貌似很和谐的假象。
鹿公子喝了太多酒,神志不甚清明,微微前倾,下巴搭在少女的肩上,心中苦闷无处宣泄,仿佛近一些,就能汲取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一般。
“魏音尘亲你了。”他忽然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花寻酒猛然僵硬住了身子。
莫名的心虚,明明她跟鹿照初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空口承诺,可她还是心虚。
这样真实的反应,无疑是证明他猜对了。
鹿照初心像是被什么勒住了,紧紧的勒住,血液不通,气息不顺,甚至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一动不动。
痛彻心扉竟然是这般,痛苦一点点凌迟着自己的心。
花寻酒呆呆说:“不是我主动。”
似乎是在解释。
然而,不如不解释。他和她仅有的几次亲吻,也不是她主动,次次都是他主动,而且,她也并没有表现出很稀罕的样子。
难过铺天盖地的压榨着内心,他艰难的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涩。
“那我呢?你也从来不主动,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花寻酒回答:“喜欢。”
“多喜欢?比对魏音尘喜欢?还是比对普通人喜欢,如果之前你对我的喜欢有十分,现在可有五分?”
花寻酒紧紧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鹿照初的问题。
即便她回答有五分他也不会高兴吧,他想要的是十分,她做不到。
她不是不想喜欢他十分,而是,她好像没了那么多的热情,很奇怪,完全提不起劲儿来,以前喜欢他的时候,看到一株花儿、一棵草儿,都能联想到他。
碰到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着给他弄回去,想讨他欢心,不求回报。
可现在,没有那样的精气神。
她虽然还是觉得他很好,很特别,却不会时时刻刻的想着他。
不知道是清心诀的原因,还是本身喜欢一个人时间太久了便会生厌。花寻酒也是第一次面对感情,其实也不甚明了。
所以,她才总想着先分开一段时间看看。
鹿照初显然不会同意分开,他太过没有安全感,谁知道分开会发生什么。之前她跟他明明好好的,就去了一趟京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固执的不去想自己伤她的那些行为,他没办法去想,那是往自己身上扎刀子。
花寻酒的沉默无疑是一盆冷水泼在鹿照初的头上,修长玉手从少女腰间滑落,雪蓝色衣衫垂落在地上,褶皱逶迤如同山峦。
鹿公子紧阖双眸,深吸一口气,抬手抱紧少女,仿佛要嵌入骨子里去。
他自暴自弃道:“无论喜欢几分,总归是喜欢的,让我陪着你,给我一个爱人的机会。”
玄门少主这辈子注定不会求人,然而,他触碰了感情。
花寻酒从未想过鹿照初会像今天这样,她以为,他会永远高高在上,忽然见他这般模样,她心有触动的同时,却也满腹犹疑。
“如果,我不是你的红鸾心动,你还会不会喜欢我呀?”
“会。”这次回答的没有迟疑。
鹿照初说:“我是真的爱你。”逆天而行不过是惨遭天谴,大不了一死了之,也不用受这零零碎碎的灼心之痛。
花寻酒嘴角梨涡若隐若现,追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后悔给我清心诀啊?”
鹿照初手臂收紧,脸深深埋在少女柔弱的肩膀上。
他嗡声说:“早就后悔了。”
不一会儿功夫,肩膀濡湿了一片。
那天的事情,过后鹿公子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在床上,花寻酒已经离开,顺便清理走了酒坛子。
过后他问花寻酒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花寻酒说都是些胡话,她也没记太清。
鹿公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似乎有些遗憾,不知为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花寻酒终于同意他一起去塞北。
只不过,鹿公子那日喝了太多酒,又坐在地上太久,着了凉,身上一直都不太好,咳嗽不断,浑身虚弱无力。
花寻酒心疼他,迟迟没有启程。
闲暇时候,竹签忍不住跟花寻酒说:“我家少主不大会表达,心里其实是热忱的,他是真喜欢你。花小公子之前送的每一样礼物,少主都好生收着呢,就连春日送的花,干枯了都拿装锦盒藏好,他就是后知后觉了些。”
竹签还是习惯叫花寻酒小公子。
其实这话本不该竹签说,然而,鹿照初这个人吧,终究是性子太内敛。
这事儿要是放到魏音尘、沈三石任意一个人身上,都能利利索索的解决,最短时间搞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偏偏是鹿公子。
鹿公子虽然出身高贵,但是父母对他关爱太少,他从小孤单,连个玩伴都没有,根本不懂与人相处之道。
就拿花寻酒的事情来说。
他算出来花寻酒是他未来伴侣,而他终将寿命短,自然联想情深不寿。
却从来不知道,人的终点都是死亡,区别在于路上风景,有的人活了十几、二十几岁,人生璀璨夺目,有的人活了七老八十,还不是白白度过此生。
生命不该以长短论价值。
哪怕他只能活到三十岁,花寻酒定然也会在这十多年间好好爱他,而不是清心寡欲之后,与他多相处几十年。
相敬如宾的假想,只不过是没经历过爱情或者过尽千帆之后的将就。
好的婚姻,爱情是不可或缺的。
花寻酒听竹签的一番话,委屈的眼圈一红。
“他不是不喜欢我送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嘛。”东西送过去的时候,他很多时候连看都不看,更别提说喜欢不喜欢的话。
竹签也是无奈,他家少主实在不是个会表达的人。
“我家少主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每次花小公子给他送礼物,他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都要把玩很久。就拿那个暖玉香炉来说,少主一直都带在身上,因为害怕不小心摔碎,少主还特地找墨鸢公子给做了个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