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婳。”
真的是他,在短信里他经常叫她小婳,但真正说出口还是第一次。她心头有些害羞,缓了缓才说:“是你啊。”
“嗯。”
他应了一声,然后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她暗自咦了一声,“怎么没声音?”然后看看手机屏幕显示着还在通话中,时间一秒一秒地跳着。“喂,怎么没声音?”她又问了一句,以为信号不好。
那边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小婳……”声音有些紧张有些欲言又止。
“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她猜不出来。“怎么了?”
“做我女朋友吧。”
他的语气很坚定,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在她那个年纪里,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己爱恋的人也正好喜欢她,两情相悦太美好了。
不知为何她的手竟有些抖,一阵阵的热气窜上脸蛋,不知有没有红,只觉得热,然后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
她愣愣地看着手机,心中起起伏伏的,一瞬间脑子甚至来不及反应,出现短暂的放空。
然后,不出意外的,电话又响起来。
这一回她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说:“刚刚怎么断了?”
“我不小心手滑按到了。”她有些心虚。
短暂的静默后听到他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主要是没有勇气。直到半个月前空降到汶川,当我看到满目疮痍、死伤者遍地的时候,我才想,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向你表白。你可能不明白,人在那样的环境中,对生命的感悟会产生多么大的变化。我怕哪天有个万一,我却还没来得及表白,会死不瞑目。”
那是一场特别大的地震,发生的时候她正在上课,即使远在东部沿海地区也感受到了强烈震感。全社会众志成城,都在赈灾募捐,她爸妈也在第一时间跟随医疗队前去救助伤员,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听了鼻尖酸酸的想哭,恨他把话说得太重太不吉利。她说:“周启骏,你也太狠了吧。表个白,说那么狠的话。”
“那你倒是愿不愿意啊?”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语气的焦急。
如果回答他“我愿意”她多少有些害羞,可是心里是愿意的,最后她嗔道:“你也太没诚意了,就算没有玫瑰情诗,也该有句甜言蜜语吧,哪有人这样表白的!”
他在电话那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傻笑:“我的心意你还不了解吗?情书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你知道我文采不够好,怕被你笑话。”
“我保证不笑你。”
不知是他豁不开脸还是周围有人不好意思说,电话里一直只有别动静。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说:“喂,你打完了没有,霸占电话那么久,不说话让我打吧。”周启骏忙说:“再说两句,就两句。”
部队里比较严格,不仅军装照不能发到网上,手机也只能偷偷摸摸用,还会时不时地查手机里的信息,为此周启骏总是偷偷地和她发短信,还随发随删,要不然有些暧昧的被上级看到甚至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就太令人难堪了。
他抓紧时间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她其实脸皮很薄,一点准备也没有被喜欢的人表白了,心情很是激动,此刻只想一个人好好平复一下,便说道:“你快挂吧,我洗脸洗到一半,脸上都是泡沫都快凝固了。”
不等他回应,她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他没再打来,她猜想肯定后面有很多人在等着打电话。
她这一通电话被耳尖的舍友听了去,一个个要她交代,她只好告诉了她们,结果几个女人集体要她请客,宿舍规矩谁脱单谁请客吃饭,她爽快地应下了。
陶诗景笑着说:“以后终于有人和我一起去探亲了,漫漫长路不再怕寂寞了。”
方方说:“诗诗,你其实早就计划好了吧,为了路上有个伴,一步步把咱们小婳给套了进去。”
然后几个人一起看向方方,这女人不说则已,一说绝对一鸣惊人。
吴婳忙握住方方的手,说:“真相帝!可见最毒妇人心啊!”
陶诗景不满意地嚷嚷:“我怎么毒了?那么一个大帅哥,是你赚到了好不好!”
园园说:“你们都不要吵了,干脆你俩下回带着我和方方一起去,也捞两个飞行员小哥哥回来,到时候咱们四个浩浩荡荡去探亲岂不威武霸气?”
然后几个女人越聊越欢,话题都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女生寝室就是这样,卧谈会的内容之丰富,简直就是一本娱乐八卦周刊。
那天夜里她收到他发来的一段录音,她钻在被窝里插上耳塞听,他说能力有限情书可能真的写不出来,就给你唱首歌吧。
录音里清晰地传来他的深呼吸,然后清了清嗓子唱道:“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祖国的蓝天……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江城的吴婳……”
他可能是躲在厕所里录的这首歌,声音刻意压低,音律倒挺准,声线也好听。吴婳学过民歌当然听过这首《我爱祖国的蓝天》,后面他把歌词改成这样,塞着耳塞仿佛就是他本人在她耳边唱,就算躲在被子里,她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还说不会写情书,明明会的很,而且恰好撩动了她!
那天晚上她激动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有了男朋友。其实一点也不浪漫,连面都没见着,可她就是很感动,仿佛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后用手机上了QQ空间来写日志,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怎么下笔从何说起,觉得怎么写都不合适。
最后只写了一句“周启骏同志和吴婳同学终于在一起了。”然后把日志设置成了私密日记。保存完了一看时间正好是00:00。
竟然那样巧。
旁边是年月日,仿佛见证。
***
吴婳回到家里,打开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吴婳换了拖鞋往里走,见妈妈坐在餐桌旁吃面条,爸爸陪坐在一旁闲聊,一派模范夫妻的样子。这个点还在吃面,看来也刚从医院回来不久。
“好香啊,面条还有吗?”忙了一天,晚饭叫了个外卖没吃几口,现在有点饿了。
吴爸爸说:“要吃自己煮去,顺便把锅给洗了。”
吴婳对于爸爸的偏心早已习惯了,父母很恩爱,在同一个医院几十年还不嫌腻,她应该是个意外吧。父母平时工作都很忙,打扫卫生、做饭都是请的家政,应该说他们一家三口谁都不擅长做家务。
吴婳想想吃个面又要煮又要刷锅,太烦了,还是算了,本来就很累了。她拿起桌上的凉开水倒了一杯喝了几口就打算洗洗睡了。
吴妈妈喝了几口面汤,擦了擦额角的汗,问吴婳:“开业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不错,挺好的。”吴婳不想把一天的事情详细说出来,几个字高度概括。她放下手中的水杯,说:“我先去睡了。”
“你爸给你买了巧克力榛子蛋糕,在冰箱里,不吃两口?”
看来还是亲生的!吴婳喜滋滋地看了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爸一眼,转身去厨房里拿蛋糕,她最喜欢吃巧克力榛子蛋糕,从小就喜欢。小时候父母隔三岔五的加班,为了弥补她经常给她买蛋糕吃。
吴爸爸看老婆吃完了面条,默默收拾起碗筷进厨房洗碗刷锅。吴妈妈靠坐在椅背上,满足地喟叹一声:“今天可忙死了,扎堆生孩子还是怎么,做了五台剖宫产手术。”
妈妈确实也不容易,作为他们医院产科的支柱,很多人点名要她做手术的。吴婳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她面前,吴妈妈摆摆手说:“吃不下了,你吃吧。”
吴婳只好把那勺蛋糕往自己嘴里送,听妈妈叨叨工作上的事。
“今天有个产妇年纪好小,本来要顺产的,怕疼叫的像杀猪一样,整个产科都惊动了,一个劲地叫‘妈妈,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后来只好改剖腹产。要我说你们这一代人就是娇气,你外婆他们那会儿生完还得下地干农活呢!”
医院的事情一开头,妈妈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断。吴婳听着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赶紧说:“妈,你还是快去洗洗睡吧,都累了一天了。”
“嗯。”吴妈妈看女儿脸色疲惫,点点头站起来,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看看,人家比你小都生孩子了,你呢?男朋友也没有一个。”
真是无辜躺枪!
“妈,你怎么又说这事!这种事急不来吧?”中国子女虽然早就习惯了日常被催婚,但还是忍不住要逆反。
“我看你不急,真成了剩女,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吴婳真是头痛,忙说道:“妈,你是不累还是什么?我可累死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店里呢!”
这个话题一开口哪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吴妈妈叨叨个不停,吴婳唯有躲的份,赶紧钻进卫生间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为什么勾选了一键感谢霸王票与营养液却没有显示,后台操作感很不丝滑!
第6章
吴婳洗完澡披着半干的头发回了房间,天气渐渐热了,她不喜欢把头发吹得全干,热烘烘的难受。窗户微敞着,丝丝凉意正舒服。
但是这种惬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吴妈妈轻叩她的房门说:“睡了吗?”
吴婳一声不吭赶紧往床上一躺,假装已经睡了,她知道妈妈想干嘛,八成又是让她去相亲。这两年来,她被拉去相过几次亲,一开始有点反感,后来有点认命,想着要不就找个看顺眼的结婚过日子算了。有一两个也试着谈过一段时间,但后来都无疾而终。
她发现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没有办法将就,有些人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都很合拍,可是一想到要就此结婚过一辈子,甚至生儿育女,她就做不到。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见个相亲对象,就会在心里拿他们跟周启骏比较,相貌要比,职业要比,就连爱好也要比,仿佛他是一个标杆,最后也没相到个“顺眼”的。
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难全的才最怀念。
吴妈妈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她的回应就离开了。吴婳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上锁的小铁盒子。里头封存着她与周启骏的一切,纵使分手,她都没有舍得把那一切都处理掉。
打开盒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枚臂章,蓝色的盾牌形臂章,上面绣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几个字样,中间是一颗五角星,下面是翱翔的雄鹰和麦穗。她轻轻拿起来看了又看,又把它翻过来,背后印着白色的字体,是他的名字。
“周启骏。”
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触那三个字,心中波澜微动。
这枚臂章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就像个信物一样。
那是刚确立恋爱关系的十一长假,正逢他生日,她瞒着他去春城看他。
为了见他,省吃俭用两个月,烫了头发买了新鞋新衣,打扮一新上了火车。她知道东北冷,特地买了比较厚实的长袖连衣裙,可是下了火车才知道,在江城还是穿短袖的天气到东北已经要穿毛衣了,而且天又黑了,加上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她真是又冷又累。最最关键的是脚上那双新皮鞋,磨脚疼的她龇牙咧嘴,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
本来想直接到他学校门口再打电话给他一个惊喜的,可是人在这样凄惨的状况下,忽然就娇弱矫情了起来。她给他打电话,可是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了。
他们军校不比地方大学那样行动自由,平时都要偷偷摸摸与她通电话,打到一半扔下电话就去集合也是常有的事,她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吹哨集合的声音然后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最最严苛的时候还把他们的手机收上去,一条条地检查他们的通讯记录,为这事她可是惴惴不安了好久,虽说也没有太露骨的信息,但隐私暴露还是很让人在意的。
吴婳靠坐在候车大厅里的椅子上,十一黄金周的火车站里挤满了人,许多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听音乐、吃东西、哄小孩……声音嘈杂凌乱,她只觉得脑门胀痛的慌,四肢百骸像被针扎了一样,那种感觉仿佛发烧了糊里糊涂的样子。
电子屏幕一遍遍循环闪烁着她不熟悉的地名,光线红的刺眼,而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她忽然就生出无限孤独感来,仿佛小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个个被接走了,而她一遍遍地看着窗外却迟迟等不来父母的那种孤寂感。
她抱膝坐着,脚一阵阵地痛着,把鞋脱出来一看,后脚跟磨破了粘在袜子上,她伸手去拉,痛的差点飙泪。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她刚按下接听键,那头便传来他的声音,“小婳,刚集合去了,出什么事了,怎么打这么多电话?”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鼻子一酸就哭了出来。电话那头一阵着急一个劲地问她怎么了。
她带着哭腔说道:“周启骏,我都快冻死了。”
“怎么了?”电话那边的他一头雾水,显然不太明白她的话,“出什么事了?”
“我来春城了……在火车站。”
“……”
电话那头短暂的一阵静默以后,她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他还在与她说着话,声音却有些远,后来她听到奔跑的声音,让她乖乖在原地等着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等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累的都快要睡着了,原本在火车上打了一路腹稿准备见面要说的一番话,精心的打扮全都不见了。
她抬头看着那个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默默地流泪。
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来,将身上的作训服脱下来给她披上,轻声说了句:“真傻。”
然后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揉了揉她的头顶,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那是第一次除了爸爸以外的异性与她靠的那么近。虽然之前电话打了好多个,但这是确立关系以来第一次见面,她本来还担心两人见面会不会尴尬,如果他要牵她的手要怎么办这一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