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给我开门吗?可我给你的消息还没发出去。”辛月换好拖鞋,回身关上门,对他扬了扬手机。
易宣看着输入框里的“帮我开门”几个字,抿着唇不作声。
他这样不高兴,辛月忽然想到什么,诧异问:“你一直等在这里?”
易宣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拽着她的手腕往客厅走。
“你八点四十出去,说很快就回。你看现在几点了?”他拉她到挂着电子时钟的墙下,指着上面的“00:35”说:“你出去了四个小时。”
他现在声音有点大,语气也是很明显的指责。
但辛月生不起气来。
“你是不是一直守在门口等我?”
“我没有。”
“那怎么开门这么及时?”
“碰巧。”
“碰巧啊。”辛月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我还以为你一直在门口听着电梯声呢,原来不是啊。”
“……你很失望?”
“没有。”辛月垂着眼睛,眉眼的弧度是向下的,分明是失望的样子。
“我在等你。”
“我知道。”辛月点点头,“辛苦了。”
“我说,我在门口等你,从十点开始。我一共开了七次门。只要听见电梯响,我就会开门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易宣低声说:“四个小时,真的很久。”
辛月猛地一怔。
“我知道我今天不应该跟你发脾气,但我只是不喜欢邵凯跟你走得很近,我怕他会把你抢走。”他倾身将她抱住。
“下次,你能不能把我也一起带去。”易宣声音很低,语气里的祈求让辛月不自觉地哑了喉咙。
“易宣……”
他们两个都是冷血动物,身上常年都处于低温状态,但两个人的肌肤贴在一起的时候却异常舒服。
微微的暖和淡淡的凉,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温度,是别人都不能理解的温柔。
辛月被他抱着,一直到客厅里的温度降得过低,她打了个寒颤,终于醒了。
她推开易宣,低着头和他擦身而过:“我去洗澡了。”
看着她逃进房间,易宣唇角微扬。
似乎从他高考之后,辛月就不再那么抗拒他的触碰。虽然还不能像之前那样和她有更近一步的亲密,但他的拥抱总是能得逞。
这表明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多一点耐心,她一定,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属于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易宣觉得,今天晚上过得好像也不算太糟糕。
辛月清了衣服去洗澡,刚走到浴室门口,还没推门,她脚步一顿。
低头看着浴室门口漏了一地的水,辛月板起脸喊:“易宣。”
易宣从厨房里过来,他自觉地拿着橡胶手套和扳手,低声道:“漏水了,我修不好,你又那么久不回来。”
“你没给物业打电话?”
“打了,他们说晚上没人修。”
“……”
易宣实在太懂辛月的软肋在哪里了,他一装可怜,辛月就对他生不起气了。
现在就是——
他委委屈屈、可怜兮兮地举着手套,像是在负荆请罪。
辛月把他的姿态看在眼里,除了叹气,就只能叹气。
浴室里。
易宣在旁边打着手电帮她照亮,辛月戴着手套检查了一下。
还好只是洗手池接下水道的管子松了,水龙头一直没关,浴室的地漏又有点堵,下水太慢,所以水才积起来了。
她关了水,蹲在地上把水管紧了紧,再去清了一下地漏里的杂物。
虽然是浴室,但地漏堵塞之后泛起来的味道还是有些难闻,辛月却连一下眉头都没皱过。
易宣跟在她身后,她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二十分钟后,浴室里的水慢慢下去,辛月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水管不漏了。她洗了手,转身把拖把塞进易宣手里,“拖地。”
易宣垂眼,妄图萌混过关:“我不会。”
“别来这招。”辛月抬手挡住他的脸,“我得让你付出点代价。”
“为什么?”易宣不平。
“你心里清楚。”
辛月不与他多说,拿了换洗的睡衣就进了浴室,锁门前她表示:“我出来之前拖干净,拖不干净明天不许吃饭。”
“你想饿死我!”易宣抗议。
回应他的是“哗啦啦”的水声。
浴室里,辛月打开淋浴,门外没了声响。
她脱去衣物,雾气逐渐弥漫。
她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哑然失笑。
开着不关的水龙头,还有明显是被人为弄松的水管……
大概是想惩罚她晚回家吧,会故意让家里淹水的,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了。
浴室门外,易宣看着手里的拖把,笑意变淡,阴霾逐渐爬上眼角。
他拿出手机拨通罗彪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罗彪告诉他:“我问过了,今天B市那人其实到都到了,但邵凯跟他说了点什么,他连车都没下就直接走了。我估计跟你想的八九不离十,她是想帮你对付老詹。”
“好,既然她要帮我,你就继续窝着。”
“行。”
罗彪正要挂电话,却又突然被叫住。
“邵凯,查一下。”
“你想弄他?但现在他不是正……”
“我没说现在。”
罗彪一顿,“少爷,邵凯这人我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你大概想了解什么,我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不如……”
“罗彪。”
易宣的声音通过电波,变得更加沉冷诡异。
他这样喊罗彪的名字,罗彪的鸡皮疙瘩立刻就立起来了,他赶紧闭了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查。”
“尤其是他跟辛月,在我之前的,我全部都要知道。”
“好、好。”
通话结束。
想到他在逍云门口看见的那一幕,塑料的拖把头“啪嚓”一声在易宣手里被捏断。
邵凯。
很好。
*
在秦丞的毕业旅行团出发之前,易宣曾给詹志达下了最后通牒。
詹志达惜命,易宣这种山野里长大的野种和罗彪这种老大粗能对他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一点也不意外。为了避免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他在最后期限向公司提出了辞呈,和他一起的,还有当天在场的四个股东里的其中三个。
易宣说让他退休,可没说不许别人跟着他一块儿退休。更何况在此之前,公司基本上所有的大客户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说话,承建的所有人就都要去喝西北风。
詹志达的算盘打得叮当响,暂时从承建退出来,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损失。不仅如此,他还一直等着易宣认清形势来求他回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到时用什么样的姿势去羞辱他。
然而就在詹志达赋闲在家等着易宣上门道歉之时,他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面有一张詹清芮的床/照。
詹清芮是詹志达的独生女,从来都是当眼珠子一样的宠爱。
这封邮件这时候发过来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发件人约他第二天在咖啡厅详谈,詹志达应了。
但第二天只有他一个人赴约。
詹志达怒不可遏,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他的首要怀疑对象就是易宣。但下面的人告诉他,易宣在当天跟着秦家的公子一起旅游去了,人不在Z城。
这就奇了怪了。
如果邮件是易宣发的,他没道理不跟他见面谈条件,反而出去玩去。但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在这种关键时候拿他女儿来要挟他?
詹志达的怀疑好像是落了空,那个神秘的发件人也没再有更进一步的联系和要求,他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也暂停了承建那边的动作。
就在这时,辛月找上了门。
她让刘势光去找詹志达,说想跟他单独谈谈。
詹志达这才知道,原来那天酒吧里刘势光的叛变是辛月安排好的。
他吃了一次亏,这次就更谨慎。
他试探了一下刘势光,发现刘势光对邮件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辛月他们在这个时间段找上门,太巧合。詹志达拒绝了刘势光,但对他们多了个心眼。
正巧这时B市的娱乐产业大佬来Z城办事,点名说要见承建的负责人。这时候詹志达似乎忘了他已经从承建辞职,屁颠屁颠地报了名。
大佬这次来Z城,看中的是承建旗下的设备工厂,他是来谈合作的。
不过他还同时邀请了辛月。
因为承建的工厂,有一大半是易鸿德之前从辛达那里买来的。
詹志达并不以为然,反而还觉得大佬此举有点多余。毕竟就算工厂以前姓辛,现在在承建名下就是承建的。
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他特别为这位大佬预订了逍云会所。
结果大佬没来,尊贵的包房成了辛月想跟他“谈谈”的最佳场所。
谈到最后,他气愤地甩出那封邮件质问辛月,为什么要拿他女儿来要挟。他骂辛月卑鄙无耻下流,却忘了自己此时的举动并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辛月平静地接下了詹志达所有的咒骂,没有替自己辩解半句。
现在,那封邮件,那张照片,辛月存在手机里。
房间里没有光亮,手机屏幕的荧光投在辛月脸上。
惨白,幽暗。
她在想,从见到这张照片就在想。
拍摄的人,会是易宣吗?
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秒,辛月干脆地删了照片关了手机。
她强迫自己入睡,但脑海里易宣的声音却一再重放。
‘月,只有你送的成人礼,我最喜欢。’
……
‘月。’
……
‘你好香。’
他低沉的嗓音如鬼魅一般游荡在她四周,他吻她时妖冶的神情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如果他也这样对了詹清芮,如果他也这样对了其他人……
辛月在床上辗转,失眠和久违的头痛一道撕扯着她的理智。
漫漫长夜,注定无眠。
许是许久没发病,这次的头痛来势汹汹。
辛月第二天甚至没能起床。
易宣要送她去医院,她坚持再扛一会儿就好。易宣拗不过她,亲自煮了粥,又给她买了新的止痛片。
辛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原以为会有些好转,结果到了晚上又突然发起高烧。
易宣再不能听她的,强势地抱着她去了医院。
头痛连着感冒一起,医生建议住院观察。
易宣给她办了住院手续,病房的护士给辛月打针的时候一直在偷看易宣,打了两针也没打好。
“你会不会?”
看着辛月嫩白的手背被戳的冒血珠,易宣一开口,阴沉沉的,差点没把人家护士给吓死。
护士好容易集中注意力把点滴给辛月挂上了,逃也似地跑了。
辛月忍不住笑,牵动气管里的炎症,一阵咳。
易宣给她拍背,拧眉道:“还笑。”
待这一阵咳嗽平息,辛月抚了抚胸口顺气,不笑了,“你平时也这样对你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易宣反问。
“你上次说的。”辛月嘴唇有些干裂,颜色苍白,“上次我问你,你说你有。”
易宣皱眉给她喂了点水,又小心地用纸巾擦拭她唇边挂着的水珠,“都什么时候还问这个,你头不疼了?”
他的语气像大人在训小孩,辛月虚弱地瞪他:“怎么说话呢?小子,我可是你姐姐。关心一下你的私生活,不行吗?”
她这样瞪人实在没有任何威慑力,易宣探探她的额头,还是滚烫。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都烧成这样了。”易宣说着,试探温度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温柔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只有你算我的私生活,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你先眯一下,我去买条毛巾,一会儿打点热水来给你擦脸。”
好奇怪,她明明上一秒还不想睡,这一秒眼皮却重得直往下掉。
易宣的手在她脸颊边温柔地抚摸,很轻很轻,一下一下。
辛月闭上眼睛,“嗯。”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轻若羽毛般的吻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易宣调暗床头的光线,替她拉上病床旁的帘子,起身。
这次住院太急,医院给的是三人间。除了辛月,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病人,是个男的。
此时还不到八点半,隔壁床的人还在看电视。
易宣一言不发地拔掉电视插头,关掉大灯,病房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诶诶诶……”
“闭嘴。拉上帘子睡觉。”
隔壁床的抗议还没喊出喉咙,易宣一句话,他立刻收了声。
易宣一身黑衣,眸光冷冽,气场霸道又强势。即使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可声音里的寒凉不仅丝毫没有消减,反而因为黑暗更骇人了几分。
病床上的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不是个善茬,赶紧把被子拉过头顶假装睡着。
一直到易宣的脚步离开病房,他才敢把脑袋探出来看看。
确认病房里没人了,他又转过去看了看那边隔着一张床的床位。
不知道住进来了个什么人,竟然还他妈的带保镖?!
医院的病床不如家里的舒服,但辛月意外地睡得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