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辛月清冷的声音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被放大了数倍,易宣似乎不愿意让她的声音被其他人听见,他转过身,轻声答:“在外面。”
“家里突然停电了。”
辛月的声音很冷静,但易宣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颤抖,他微怔了一秒,随后勾起唇角粲然一笑,“害怕了?”
“……你快回来。”
她不说怕,易宣反而更高兴,“好。”
“不要说好,你现在就回来,现在就出发,快一点。”
“好,我现在就往家赶,很快。”
他诱哄的语调充满了柔情宠溺,辛月轻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易宣扔了钢管,随意地挥了挥手,“散了。”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走。
他一向随意,在场的人都习惯了。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高非也等于宣布了解除禁锢,他被人随意的扔在一边。
直到巷子里只剩他一个人,高非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易宣的眼神是真的动了杀心的,如果没有辛月的那个电话,他不难想象自己脑浆迸裂,身首异处的场景。
易宣他,到底是什么人?
*
易宣进了门,家里灯火通明。
他站在门边,低头看见地上辛月的鞋,阴沉的眉眼再暗了两分。
关上门,易宣弯腰,将门边的白色球鞋捡起来,和自己的鞋子一起并排放好。
客厅里,辛月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的电影没有声音,里面的人走来走去,像一出荒诞的默剧。
易宣走过去,坐在辛月身边。
沙发沉下去了一些,辛月惊醒。
转头看见易宣,她神情呆滞了一秒,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两分。
“你回了。”
“嗯。”易宣自然地伸出手臂,绕到辛月身后,搭在沙发背上,“刚才出去了?”
他靠的太近,辛月身体不自然地往旁边倾斜了些,“嗯,我去充电卡。”
她的回避让易宣皱了皱眉,他再向她靠近一些,“怎么看电视不开声音?”
这一次辛月却直接起身离开了沙发。
“不早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她背对着易宣,说话时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匆忙。
她突然的变化让易宣有一些莫名。
看着她逃进房间,易宣神色阴郁,随着辛月离开,整个客厅的色调好像一下暗了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忽然震动了起来。
易宣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他接起,电话那头噪杂的声音让他皱起了眉。
辛月在房间里听见大门开合的声响,她拧开房门,客厅里一片寂静。
她回到沙发上刚才坐过的位置,易宣的温度还留在身边的位置上。
小巷外看见的那一幕重新浮现在眼前。
辛月闭上眼,蜷起身子缩在沙发上,黑暗中,她瘦弱的双肩细微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们宣哥简直!苏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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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警察局。
不大的接待室里除了办公桌前的两名民警,长沙发上坐着四五个和易宣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们里面有两个辛月很面熟。
这些男生各个都穿着前卫,打扮出格,吊裆裤和脏辫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潮流的代表,殊不知太过夸张的装扮在他们身上有多么荒诞。
他们坐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就好像坐在自己家的客厅,姿态随意,个个脸上都是漫不经心浑不在意。
易宣独自坐在墙边的单人椅上,慵懒地仰靠着沙发背,眼睛半阖着,昏昏欲睡的样子。比起其他人来,他的打扮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除了左手小拇指上小小的银色指环安静地套在他手上,他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那张好看的脸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身边站着这屋里唯一一个女生。她穿着红色的皮裙,黑色的小外套下只着一件抹胸,露出雪白平坦的腹部,纤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黑色的马丁靴不时轻点地板。她靠在墙上,看上去挨着易宣,但实际和他还隔着一段距离。
浓烈的妆容下,辛月仍然能看出她望向易宣时迷恋的神情。
她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这几个人的家长里,辛月是第一个到的。
半夜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辛月心头一跳,对方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她最怕的就是在这里看见易宣,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看见她,在场的几个男生都变得紧张了一些。
秦丞站起来喊了她一声,“月姐。”
约莫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表情有些局促,见辛月不说话,他又将视线转向易宣。
听见秦丞的声音,易宣坐直了身体,目光绕过詹清芮,紧紧黏在辛月身上。
“月。”
看见她,易宣的精神明显变好了一些,他起身本想朝她的方向去,但刚站起来,辛月冷淡的眼神扫过来,轻飘飘给了他一句:“坐下。”
易宣僵住了,但下一秒,他垂下眼睑,坐下了。
他这么听话,詹清芮转头,瞄着粗黑眼线的眼睛里露出了震惊。
秦丞见状也不敢再站着了,踢了身边的黎天浩一脚,后者给他让了位置,秦丞赶紧坐下,悄悄别过脸跟黎天浩挤眉弄眼。
辛月正看过来,黎天浩也不敢回应他,只把手撑在额前,装作很头疼的样子。
他们两个的小动作辛月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严重超速,涉嫌危险驾驶,妨碍交警执行公务。
两个民警一一陈述着带他们回警局的理由,不知为何,辛月在听见这些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重物落地的放松感。她原以为会是那天……
其中一名年轻一些的民警打断了她的思绪:“如果不是看在他们都还是高三学生,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他们收押关起来。”
辛月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身上还穿着家居裙,纯棉的白色衬衣裙到她膝上三寸,露出纤细紧致的小腿,稍显凌乱的头发给她增添了几分慵懒的美丽。白炽灯下,她肤色白皙胜雪,她弯腰鞠躬,柔软的嗓音一直说着:“对不起,是我们不对,给您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她娇柔的形象和良好的态度一下就让那位年轻的民警软下了心肠,说话时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我知道你们当家长的也不容易,但是再忙也别忘了管教。这都已经成年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心里必须得有点数。”
“是,您说得对。”辛月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幸好这次没出什么大事故,交警队那边也不追责。”那民警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辛月,“拿着这个还有身份证、驾驶证去交罚款吧。”
辛月接过,再次弯腰说谢谢,“谢谢您。”
民警点点头,辛月转身到易宣面前,伸手,“证。”
她目光冷淡,素白的手平摊在自己面前,易宣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掏出自己的证件放在她手上。
辛月出去交罚款了。
秦丞终于敢大口喘气了,黎天浩在旁边悄声问他:“怎么连月姐都来了?!谁跟她打的电话?!”
秦丞闻言看了眼易宣的脸色,努了努嘴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啊?!他为什么要跟月姐说啊?!”黎天浩一脸震惊,“他不怕万一月姐又跟他吵架啊?!”
“怕!怎么不怕?!你看月姐来了之后他乖的那样儿!”秦丞压低声音道:“不过他现在是巴不得能跟月姐吵一架呢……哎哟!”
秦丞正说着,易宣不知道从哪摸出个矿泉水瓶子,准确无误地砸在他脑袋上。
听见动静,年纪稍长的民警猛地一拍桌子,瞪着眼睛说:“到现在了还不老实!都给我安静点!”
秦丞捂着脑袋抬头,见易宣阴沉沉地盯着他,他赶紧捂住嘴不再出声了。
詹清芮看了看秦丞,又看了看易宣,想问什么,到底是没问出口。
易宣脸色太冷。
接待室时里一时鸦雀无声。
不多时,辛月回来了。
她把收据和单子交给年轻的民警,再三道歉,“不好意思,给您二位添了麻烦。罚款我都已经交过了,我弟弟他明天还要上学,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今天真的很抱歉。”
核实完所有的单据,那民警点点头,“行了行了,回去吧。”
“谢谢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辛月说着,椅子上的易宣已经起身了。
他带动椅子发出的声响让年长的民警以为他是不服气,他厉声道:“怎么,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局里有位置给你待!”
“他不是这个意思。”辛月错步挡住那民警的视线,不停道歉,“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另一个民警见状,也不忍再为难辛月,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赶紧走赶紧走。”
“抱歉,抱歉。”辛月一面道歉,一面转身推着易宣的后背往外走。
正是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人。
那人进入接待室后直接站到秦丞身边,给两个民警递上自己的名片,态度傲慢:“我是秦丞父亲的律师,请问在哪里交罚款?”
年长些的民警瞧了瞧手里的名片,冷笑了一声说:“呵,一个来的是姐姐,一个来的是律师,现在这些小朋友们可以啊,是家里没大人还是大人压根不想管?怪不得一个个的扭曲成这样呢。”
他这话也不知是针对谁,易宣登时停住了脚步。
秦丞跳起来喊:“你怎么说话呢你!谁扭曲?什么扭曲?!”
易宣正要回头,手突然被人拉住。
他低头,辛月抬眼。
她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跟我回家。”
她声音细软,手更软。
他便乖乖由她牵着走。
一直靠在墙边一言未发的詹清芮眯起眼睛,视线紧紧黏在易宣和辛月紧密相握的双手上。
趁着秦丞在接待室里大吼大叫,她抬脚跟了出去。
出了警局,辛月立刻放开易宣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中间大约可以站十个秦丞。
易宣跟着她,耐心在下了大门口最后一节台阶时全部耗光。
他快步上前拉住辛月的手臂,还未开口,在看见辛月眼中隐约的怒意时,他又突然放开手。
“生气了?”
他这样问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和雀跃。
辛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惹她生气他有这么高兴吗?
“你平时跟他们一起玩也就算了,今天竟然搞到了警察局!”辛月甩开他的手,“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全都不记得是不是?!”
在今天之前,辛月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了。这一个星期里,她虽然一切如常,甚至还到学校给他送饭,但他就是觉得她变了。她的眼睛里,对他的情绪变得很淡很淡。
易宣了解她,远比她自己更了解她自己,他意识到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他有些不安。
但现在,看见她的怒意,易宣放下了心。
秦丞说的没错,他宁愿她跟他吵架,她的情绪越激烈,才说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没有动摇。
辛月情绪起伏很大,等她呼吸平缓了一些,易宣才去拉她的手。说话时,他的嘴角微微向下,表情无辜地很到位:“我错了。”
他声音很低,姿态更低。他知道辛月吃这一招。
果然,辛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易宣再接再厉,很轻很轻地晃了晃辛月的手,见她没有反抗,他倾身,试着抱住她,“月,我明天想搬回来住,好不好?”
“今天是秦丞那小子说要试一试他的新车,不是我。”他贴在她耳边,说话时的吐息温温热热地划过她的耳侧,刻意压低的嗓音还带着些讨好,“我搬回来住,就不跟他们出去玩了。”
辛月想推开他,但他说的话根本就是在搞笑。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以秦丞为首,哪一个不是对他俯首帖耳?秦丞说要去试车,他去作陪,开什么玩笑?
“他让你陪他试车你就去?”辛月被他抱着,手臂被束缚,不能将他推开,“易宣,你什么时候变得会推卸责任了?”
“我没有。”易宣摇头,“……我只是怕你生我气,而且,真的是他……”
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小心,辛月的语气愈发和缓,“不管是谁,我都已经生气了。”
“那我跟你道歉。”易宣收紧手臂,“我错了。月,不生气了,好不好?”
“……”
“月,你刚才好凶哦。”
“……我凶?”辛月挣扎了一下,推开他,声音里带着气,“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
因为这句话,易宣笑了。午夜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他阴沉的眉眼被这笑意点亮,愈发好看。
辛月怔住。
半晌,在易宣缓缓低头和她越靠越近的时候,辛月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耳垂,威胁他:“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不管你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凶巴巴的,但眼睛里只有他。
易宣一点也不觉得痛,眼中的笑意也一直没有消散,“你不管我,谁管我?”
无赖的理直气壮。
辛月垂头叹了口气,收回手,转身向停车场走,一边走还在一边数落他,今天搞到这么晚,肯定耽误明天上学,再过不了几天就要高考,他却还这样不让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