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出门的打算,宋乐仪便只穿了一月白色的便衣,也没束发,一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唇色比昨日好看了许多,是淡淡的樱粉色。
赵彻进来的悄无声息,孙姑姑是第一个发现的,刚要出声,便见豫王爷伸指搭在唇上,继而禁了声,于是她静悄悄的提裙退下。
等光线被一团阴影挡住的时候,宋乐仪才发现赵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她旁。
她顿了一下,放下手中书,轻声喊了一句:“表哥?怎么这般早就起了?”他前一天日夜未眠,满打满算,如今不过睡了三个时辰而已。
“醒了就起了。”
少年已然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他往她旁边一坐,语气颇为惊讶:\;quot;倒是瞧不出你有看书的好性子。\;quot;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在看书了,也不知道这小妮子何时养成了这般文雅的爱好?
宋乐仪不服气,扬着小脑袋反驳道:“我性子一向好。”
闻言,赵彻嗤了一声,说着便要去拿她手中书,“来,让表哥看看你读的什么。”
“哎—不行——”
宋乐仪说着便要把书往后藏,却不想赵彻反应更快,一瞬间便将书拿到了手上,他定睛一看,只见看着书册上醒目的“柳玉娘传”四个大字,继而少年的神色古怪了一瞬。
他瞥了小姑娘一眼,只见她眼神似有闪躲,赵彻回过头,伸手略微翻了几页,果不其然,是才子佳人的话本,难怪她看的津津有味,眉宇间尽是愁色。
自古才子佳人多悲情,不是爱别离便是求不得,也不知那里来的这些凄凉,酸的人倒牙。
赵彻把书丢在一旁的小桌上,道:“少看这种话本,省的误入歧途。”
平白抹了泪不说,若是被这书教坏了,日后真看上个什么一穷二白的书生,非君不嫁,到时候可有的她吃苦。
嫁人?
想到这里,赵彻的俊脸陡然一黑,嫁给谁?想着日后宋乐仪可能会笑着喊别的男人夫君,抱着别的男人不松手,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表妹的容貌家世品性样样上好,天下间那个男儿谁能配的上她?而且她自小养的娇气,非富贵人家不能养,任是嫁给谁都是委屈了。
瞬息间,赵彻思绪万千,思来想去,他觉得表妹还是嫁给他的好,他人生的俊俏,又权势尽有,定能护她一世周全。
宋乐仪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赵彻已经想了那么多。她目测了一眼话本离自己的距离,就放弃去拿了。
小姑娘斜靠在床榻上,难得没有恼怒,而是好脾气的软绵绵道:“你懂什么呀,看话本看的是人间百态,爱恨情仇,走了一遭别人的人生,学到不少呢。”
赵彻不以为然,他身形松散的往后面靠了靠,这才抬着一双幽幽黑眸看向她,里面浸满了笑意,搭话道:“人生百态,爱恨情仇,哪有表妹好看。”
说着,他又伸手似是想要去提她的唇角,又道:“表妹不如多笑一笑。”
宋乐仪被他说的怔了一瞬,直到唇角传来他指尖的温度,才将将反应过来。小姑娘没有像往常那样拍开他的手,反而十分配合的露齿一笑。
这一笑,恍了赵彻的神。
松散的云鬓垂了几缕在她的脸颊,肤色还稍显苍白,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如今这一笑,便如乌云散开,月光乍泄般,霎时间明媚的耀眼。
赵彻手指蓦地一僵,心脏咚咚咚的加速跳个不停,又敛了心神,神色自然的收回手,还不忘夸道:“好看,表妹一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我自是好看。”宋乐仪弯着眼眸盈盈一笑,没人不喜欢被人夸赞,尤其是一向说话不着调的赵彻夸他,还没在声音里听出调侃。
宋乐仪心里愈发受用,默想着,他性子真的比上辈子好了不少。
望着她愉快的模样,赵彻若有所思,表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半是开心的,再仔细想,赵彻愈发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话说回来,就凭二人一同长大的情谊,外面那个男人能比的上他?
所以啊,表妹还是嫁给他的好。
这么一想,赵彻两日来的阴霾一扫而散,他从暗袖里拿出小木匣子,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珠串。
看到熟悉的手串,宋乐仪神色一震。
这避毒珠怎么会在他这里?
上辈子的时候她也曾遭遇过下毒,不过没有这次凶险,不过是是普通的毒药而已,那件事情之后,上官晔曾送过她一串一模一样的珠子。
赵彻低着头,没注意到宋乐仪的神色,他一边拉着她的右手腕往上戴,一边低声解释道:“这是避毒珠,遇毒会变成浅碧色。”
宋乐仪任凭他动作,犹豫片刻,她小声问道:“这手串是你的?”
赵彻一听,抬头瞥了她一眼,语气登时不善起来:“不是我的是谁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乐仪也察觉方才的话不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避毒珠太贵重了,我…”
赵彻面色稍霁,不紧不慢道:“不贵重,以前随手帮过一个人,他自称是神医,赠了我这串避毒珠,我试过,确有避毒之效,平日里搁在库房也是落灰,如今正好送了你戴。”
如此一来,宋乐仪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一双乌黑的眼眸真挚的看着他,声音又甜又软: “表哥,谢谢你。”
“不用谢啊”赵彻笑了笑,话音倏地一转,半支着下巴看向她,眉眼间染上了一贯的轻佻:“表妹若是真要谢,我也不拦你。”
宋乐仪:“……”
她别过脸,只觉得他眼底的神色亮的惊人,叫她不敢去看,小声嘟囔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等把柄刀铸好,他一定会喜欢的。
……
赵彻走了之后,宋乐仪盯着手腕上的那串晶莹剔透的珠子微微出神儿。
此物天下独一无二,绝无可能是上官晔另得了一串送她,可这手串如今却是赵彻的东西,她不得不多想……
上官晔送她避毒珠的时候,赵彻还远在蜀国,他不可能会那么快知晓她被人下毒之事的。或许是后来的某一日赵彻将这手串送给了上官晔,又或许……
怎么可能呢,宋乐仪摇着头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垂下的眼睫盖住了她眼底的满满的混乱。
那时他都自顾不暇了,那里能分出心神来想着她,而且上官晔从来没有说过是赵彻请他帮忙照看她一二之类的言语,即便后来赵彻从蜀国回来,他自己也没说过这些。
可是……
她总不能去问这辈子的赵彻和上官晔吧?
算啦,她一个人还纠结这些作甚,正如那日所想,往日不可柬,来世犹可追,宋乐仪抿了抿唇,过去了的就过去罢,愿此世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宋乐仪:我怜惜花朵。
……在西莲池辣手摧花的是你吗?
宋乐仪:闭嘴!
……好的。
#少年的心思你别猜你也不知道他会脑补什么鬼东西#
#宋乐仪表示很无奈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多半是被气着的怎么就变成开心了呢#
第45章
夷安郡主中毒一事捂得很严, 对外只称是生病了,等一开始的风头过去, 寿安宫也不再人心惶惶,拒诸人于门外。
后宫诸位妃嫔得了消息后, 紧忙吩咐了女官去内库取药,并嘱咐要取最好的来, 平日里不多见的药材尽拿了出来, 纷纷前来探望。
一时间, 寿安宫热闹非凡。
当然, 宋乐仪没敢把这功劳拦在自己身上, 她的人缘可没那么好。
“陛下,夷安可是沾了您的光。”小姑娘声音甜软,看着各宫送来的药材,神情颇为感慨。
皇恩盛宠之下, 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此时她身旁正坐着一位玄衣男人, 他的眉眼清俊温和, 手里正端着一个白瓷小碗, 手指捏着瓷勺绕着碗边走了一圈,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喝药。”
宋乐仪:“……”
望着瓷勺里漆黑的药汁, 她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只是喂药之人是皇帝,早已不是当年好脾气的太子表哥,容不得她娇气。
小姑娘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不情愿, 乖乖张口,一勺苦药入喉,小脸立刻皱了八道纹。
她忙捏了几颗蜜饯送到嘴里,一边吃着一边觑了成安帝一眼,赵妙给她下毒的事情还是不了了之,结果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上辈子苏风原网罗了端阳那么多罪证,也不过是叫镇国公主府低调了些而已,该风光的依旧风光。如今赵妙在宫内下毒,行为荒唐触了皇帝的忌讳,但端阳也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倒台的。
不过从太后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当中,宋乐仪也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或许是为了补偿她,又或是为了昭告众人夷安郡主深得帝宠。成安帝不仅赏赐了她不少珍宝药材,日日来看她,就连这每日都要喝的汤药,他都要亲自喂上一碗。
如此盛宠,羡煞众人,然而却苦了宋乐仪,本可以一口咕咚咕咚喝完的苦涩药汁,生生被分成了数十口。
偏生成安帝神情关切,又喂的认真,若是她不愿意,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
小姑娘蹙着纤眉,忍着苦涩的味道,终于将最后一勺汤药咽进了肚子里,不等先松口气,马上又伸手捏了一把甜蜜饯,塞进了嘴里。
成安帝放下药碗,余光扫到已经空了的盛蜜饯的碟子,哑然失笑:“果然还是孩子。”
喝一口药恨不得吃一把蜜饯,不过想起她幼时撒泼打滚不肯喝药的模样,成安帝又觉得欣慰几许,如今倒也肯乖乖喝药了,心性长大不少。
宋乐仪刚将口里的蜜饯咽下去,寿安宫突然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嗓音:
玉昭仪到——
两人双双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而来,腰间系着的一根殷红色的绸带,衬得腰肢纤细,肤色雪白。
她走到成安帝面前后,神情温婉带笑,俯下腰身行礼:“妾身见过皇上、夷安郡主。”声音婉转的能掐出水儿来。
宋乐仪软软的回了礼:“昭仪娘娘。”
成安帝的神情淡然,笑问:“燕儿怎么来了?”
……
宋乐仪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当然,玉昭仪也不会如实回答,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妾身担心夷安郡主日日闷在这宫里无聊,便从库房寻了这木马送过来。”
说着,玉昭仪抬了抬袖,微微侧身,身后的两位小太监上前一步,俩人抬着做工精巧的木马,约莫半人高。
瞧见夷安郡主眼底惊奇的神色,玉昭仪抿唇一笑,又道:“古书记载‘鲁班削竹木以为鹊,三日不下’,妾身父亲在世时是个木匠工人,喜欢研究这些玩儿意,这木马虽比不得鲁班大师所做木鹊能展翅升空,但却能如骏马一般奔跑。”
“哦?如何做到?”成安帝显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玉昭仪站在皇帝身边,手里的团扇轻摇,将凉风送至皇帝的身上,笑道:“李保让,还不快给表演给陛下和郡主看。”
“是”一名小太监躬身上前。
他坐上那半人高的木马,伸手在马耳处的一个机关轻轻一触,那木马便动了起来,驮着李保让满院的跑。
“真是神奇,夷安多谢玉娘娘赠马。”宋乐仪感叹,这玉昭仪的确心思活络,难怪能得盛宠。
虽然这木马远远比不得真正的骏马,但能把死物做成如活物一般奔动,这玉昭仪的父亲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郡主喜欢便好。”玉昭仪柔柔一笑。
借着宽敞的大袖遮挡,成安帝与玉昭仪十指交叉,只觉得这双手软若无骨又细腻冰凉,扰的他心神荡漾,面上却淡然道:“朕不知燕儿的父亲竟有如此才华。”
玉昭仪以团扇遮面,娇笑道:“陛下不知的多着呢。”
“那朕倒要好好了解一番了。”成安帝朗声一笑,袖口下握着玉昭仪的手指动了动,微微用力捏了两下,他面上的视线却是看向宋乐仪,目光温润澄澈,“夷安好好休息,朕与玉昭仪改日再来看你。”
这意思便是要带着玉昭仪一块儿走了。
作为几日来唯一个成功从这截走皇帝的人,宋乐仪忍不住抬眼多看了玉昭仪一眼。
细长的柳眉,眉下面一双眼睛流盼温柔,琼鼻娇唇,一头乌黑的秀发如黑瀑般垂至腰际,衬得肌肤愈发雪白莹润。
不是宫里最美的人儿,但胜在气质恬静纯粹,宋乐仪回想,她离开燕京那年,凌燕儿已经位置贵妃。
虽说大越封后不太注重女子家世,但凌燕儿舞姬的身份着实登不上台面,于是成安帝特别为她设立了贵妃一位,仅位于皇后之下。
在后位空悬的成安帝后宫,贵妃之尊贵,不亚于六宫之主。
……
皇帝一走,寿安宫瞬间清静了许多,宋乐仪懒洋洋的吩咐道:“孙姑姑,去把宫门关上,若是有人来了,就说陛下已经走了,本郡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因听闻皇帝前往寿安宫而纷纷前来探望宋乐仪的妃嫔,面对紧闭的宫门,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当众人当听闻皇帝去了玉昭仪宫里的时候,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暗道一声狐媚!勾人都勾到太后宫里去了!
披香殿一如既往的安静,坦然的享受着这份恩宠,第二天一早,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到了玉昭仪的披香殿。
……
成安帝日日来寿安宫,这份盛宠落在众人眼里,不过是疼夷安郡主这个表妹罢了,但有些人眼里,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儿了。
林惠妃听完宫人传来的消息,心情顿时不愉起来,这都一连几日了,还去寿安宫日日瞧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宋乐仪是他的心肝宝贝呢!
这惠妃心情不愉,宜春宫瓷器难免又遭了殃,她坐在小榻上,胳膊搭在小桌上,摩擦着长长的指甲边,心中的不安与嫉妒越来越强烈,似要冲破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