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有一条活水溪流,从东首蜿蜒而来,溪水叮咚,蜿蜒曲折,将镇国公主府分成了两半。
南为外院,北为内院。
小溪上架着数座木质拱桥,走过去便是内院。因为府内养着不少面首的缘故,男宾们被安置在了内院,而女客们则驻足外院。
顺着溪流越往西走,溪面越宽,最终汇入一处池塘。
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岸边垂柳倒影在水中,池中的荷花睡莲纷纷绽放,空气中阵阵清香,莲叶之下偶尔三两条鲤鱼游过,交映成趣。
如此雅致的景色,定少不了贵人们驻足观赏。
宋乐仪和赵元敏也在这里,两人正立身在池塘旁说笑着。
稍微一转身,银红衣衫的小姑娘便看见了另一边的赵彻。
他身边不外乎是上官晔和苏易。
乍一看去,三人显眼的很,个个家世不凡不说,又生的容貌俊美,此时站立一处,分外引人注目。
赵彻似乎偏头对上官晔说了一句话,水青衣衫的清俊少年便扬唇笑了下,而一旁的苏易则是合了扇子,捧腹大笑不止。
少年意气,风华正茂。
不少贵女们遥遥一望,便羞红了脸颊,却仍然似有似无的瞥上那么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更有大胆的贵女落落大方的盯着他们看。
真是招蜂引蝶啊——
宋乐仪轻摇着团扇,轻嗤一声。
她越想越觉得不忿,她与赵彻同样声名狼藉,怎么对她大家便是唯恐避之不及,更是无人愿娶,到了赵彻这儿就完全反过来了?
可不是,等他从蜀国回来之后,更有一大把姑娘争抢着想嫁给他呢!
如此一想,宋乐仪心下更不好受了,她忍不住抬头,也直愣愣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赵彻一直分了一缕余光注意着宋乐仪,此时感受到她的视线,当即落落大方的朝她看去,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灿烂笑容。
宋乐仪:“……”
被人捉了个正着,她忙摇着手中团扇,转头看向一旁的垂杨柳。
而注视着赵彻的贵女们则小声惊呼,心里感叹,这豫王殿下一笑,当真俊美无俦,脸蛋上的红晕更明显了起来。
身旁的赵元敏手里也握着一柄团扇,一边轻摇一边笑道:“这团扇握在手里一点都不粘腻。”如此贵重的扇子,她倒是第一次用。
扇面双面缂丝,上面织着凤栖梧桐,四边为紫檀木框,手柄为白玉,触感清凉,工艺繁复华丽,一看便知是珍贵精巧的东西。
宋乐仪手里的那把团扇和赵元敏的那把模样差不多,只不过上面的花样为折枝牡丹。
闻言,她笑意吟吟道:“郑司珍亲自监制的,自然是好东西。”
赵元敏惊讶,随即又了然,她道:“郑司珍惯会讨好人,若不是你,我怕是连个团扇的影儿都看不到。”双面缂丝工艺复杂,向来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宫人见风使舵惯了,除非皇兄赏赐,否则她真的见不到什么好东西。
……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
“臣女见过夷安郡主。”
宋乐仪顺声看去,凝眸半晌,才从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她的名字,原来是上官江月。
上官江月是上官晔同父异母的姐姐,如今十五岁。
说起来,上官晔的父亲上官陵也是个混账东西,早些年养了外室,竟然在正妻诞下子嗣之前先生了两子一女。
而他的正妻,也就是上官晔的生母,约摸在上官晔六岁的时候就病逝了。病逝不到一年,宣平侯便迫不及待将外室柳氏接进了侯府,抬做了正妻。
大越一向奉行嫡长子继承制,只有在嫡长子极其无能的情况下,方才考虑嫡次子。
柳氏扶正之后,她所生的两子就成了嫡长子和嫡次子,上官晔便成了嫡三子,一时间,不仅多了哥哥和姐姐,连着他宣平侯世子的身份都好生尴尬。
好在宣平侯上官陵没有糊涂到底,明说了世子之位非上官晔莫属。
不过也正是这句话,使得他两位兄长和继母,三番五次的对他下手。
想着上官晔后来的模样,和他眼底终年不化的霜雪,宋乐仪默默叹息,他到底还是心难甘,意难平吧。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把聚光灯打到宣平侯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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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来人声音娓娓, 如呢喃软语。
赵元敏手中摇扇的动作一顿,朝她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子身量娇小, 身上穿着一袭月白的衣裙,容颜清秀, 但胜在气质娇弱惹人怜。
凭借着细腻敏感的心思,她从眼前女子眉宇间的神色中微微猜出了几分她来此的原因, 无外乎是讨好夷安郡主, 若能得太后青眼一二最好。
别说, 还真叫她猜中了。
上官江月已经及笄月余, 却迟迟未相看人家, 因为母亲曾为外室的缘故,燕京底蕴深厚的高门世家都看不上,于是她虽为宣平候嫡女,如今却只能低嫁。
可是她不甘心, 既然如此, 不如进宫放手一搏, 于是方才一见到夷安郡主的身影, 上官江月便一咬牙,冲动之下就过来了。
望着眼前与柳氏像了七八分的面容, 宋乐仪神态有些冷, 明明她与敏敏站在一起,上官江月却只向她问安,趋炎附势之意当真是太明显。而见过世态炎凉的宋乐仪,最是不喜的就是此类人。
银红衣裙的小姑娘没有马上搭话,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折着玉腕轻摇了两下扇,这才微微偏过头,给了身后冬桃一个眼神。
冬桃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当即会意,于是上前一步喝到:“哪家的姑娘如此不知礼数!竟不向长公主行礼!”
这一声不轻不重呵斥,顿时将周围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上官江月眼眸里闪过愕愣,反应倒是极快,忙语气歉意道:“敬和殿下今日容颜灼灼,臣女不敢直视,一时眼拙,竟没认出来。”
说完,她咬了咬嘴唇,神色楚楚可怜,方才俯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小女见过敬和殿下。”声音里有浓浓委屈。
上官江月的性子和柳氏像了十足十,无论在何种境况下,最先反应便是示弱,博人可怜。
宋乐仪半眯着眸子看着眼前人,只觉这幅模样眼熟,逐渐的勾起她记忆中寿宁郡主的模样,只不过与寿宁一比,上官江月差远了。
心中一阵儿厌烦。
好好说个话不行么?宋乐仪别过头,目光转向池塘里游的欢快的鱼儿,漫不经心道: “眼拙无妨,只是上官姑娘还要及早就医才是,省的耽误了治病良机。”
此言一出,周遭有贵女们隐忍的笑意。
赵元敏眨了眨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宋乐仪,似乎是学到了什么。
上官江月愈发羞愤难当,眼圈霎时微红,似乎盈润着水光,只能顺着话道:“小女多谢郡主关心。”
说完,她低下头,心中暗恨宋乐仪刁蛮搅和,她本意前来讨好她,却不想她竟出此恶言,生了这许多是非。
另一边,柳氏正与周围贵夫人们聊天,略微一侧头,忽然瞥见女儿正被夷安郡主欺负,立刻神色骤变。
她对众夫人们轻言一句“失礼了”,提着裙子匆匆朝这边走来。
宋乐仪不太想搭理上官江月,于是伸手挽了赵元敏的胳膊,又抬起团扇挡了挡阳关,声音娇气:“这里晒,我们换个地方。”
赵元敏软糯一笑,点头应好。
然而不等离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关切的声音: “江月,怎地哭了?”声音里有浓浓的疼惜。
两人脚步一顿,纷纷转身抬眼朝来人望去。视线中的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容貌清丽,身上气韵婉约,正是上官江月的母亲柳氏。
宋乐仪落在她的身上的视线微冷。
若说她对上官江月尚且能因父母之过不及子女,仅是厌烦,那对柳氏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了。
“女儿无事。”上官江月咬着唇摇了摇头,眼眶依旧微微红着。
这幅模样落在柳氏眼中,无疑是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想到夷安郡主恶名在外,愈发肯定是夷安郡主欺了她女儿。
只是如今并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柳氏一时间不敢妄言,便安抚性的拍了拍上官江月的手,语气安慰:“江月莫要担心,有娘亲在。”
莫要担心?有娘亲在?
倒当真是一位好母亲!
宋乐仪冷笑一声,松了挽着赵元敏的胳膊,上前两步执着团扇勾起上官江月的下巴。
柳氏刚要抬手阻拦,就被宋乐仪一个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银红衣裙的小姑娘笑意吟吟问道:“上官姑娘如此楚楚可怜,可是心中有委屈?不如一说,本郡主也好帮你平了心中不忿。”
上官江月只觉下巴忽地一阵儿冰凉,她与柳氏相握的手尚未来得及松开,便被迫侧脸仰头。
等看到一双浸着冷笑的眼眸,上官江月又惊又怕,脱口而出道:“小女不敢委屈。”
“不敢委屈?好一个不敢。” 宋乐仪慢慢重复了一遍,而后松了手腕,将手中的团扇扔给了冬桃,语气嫌弃:“脏了,扔了吧。”
闻言,上官江月与叶氏皆面色一白,碰过她女儿便是脏了?
叶氏的脸色难看,却仍勉强挂着笑意,咬牙问道:“郡主这是何意?”
宋乐仪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眉眼不抬地淡声道:“夫人何必让本郡主再说一遍,自讨没趣?”
叶氏嘴唇轻颤,敢怒不敢言,到底她还是理智清醒的,知晓君臣有别,亦知晓眼前这夷安郡主的地位,只是一副把苦水往肚儿里模样,当真惹人怜惜。
宋乐仪嗤嘲一笑,她第一次在安国寺遇见柳氏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一副柔弱模样对上官晔的,当时可叫年幼的她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心肠狠辣,面目可憎。
然而就是这样一幅伪善做作的模样,将宣平侯上官陵哄得五迷三道。
如此想着,宋乐仪心中愈发为上官晔抱不平,这般愚蠢的父亲是如何能生了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儿子?
宣平侯府在上官晔祖父一代尚且鼎盛,自从上官陵接手后,日日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宣平候府亦是逐渐没落,若不是后来上官晔力挽狂澜,这燕京还有没有宣平侯府都未可知。
思绪只是一瞬间,宋乐仪很快回了神儿。
弱势之人总能勾起人的同情。
瞧着柳氏与上官江月摇摇欲坠的委屈样,旁边有妇人看不过去,正要上前时,却听敬和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上官姑娘目无尊法,藐视本殿,怎还委屈了?”
敬和的声音清脆,一身红衣傲视众人,头上凤衔珠的钗微微颤动,似乎在昭示众人,她皇室长公主的身份。
原本准备上前的妇人脚步一顿,这藐视长公主的帽子一扣下来,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出头了。
柳氏神色微愣,怎么就藐视长公主了?
一旁宋乐仪唇角上扬,笑容愈发明艳,敏敏真是孺子可教也,便神色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赵元敏语调冷淡: “本殿念在上官姑娘年幼,不与其计较,还望夫人日后好好教导女儿。”
已经及笈了的姑娘,却被说是年幼,此言一出,不少人看向柳氏和上官江月的眼里都带上了幸灾乐祸。
好好的偏要去惹敬和长公主做甚,人家血脉再卑贱,也是皇家正八经儿的公主。
叶氏一张脸青了又白,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是妾身教女无方,让两位殿下见笑了。”
“夫人知道便好。”宋乐仪弯眸笑了笑,一张明媚的脸蛋上布着冷意,“人心不足蛇吞象,夫人教子也要有方才是。”
说完,她没再看柳氏的神色,伸手挽着赵元敏的胳膊慢步而去。
*
苏易的一双桃花眼眸分外潋滟,眼神越过小溪,从一众姿色各异的贵女身上扫过,不禁感慨道: “美人如云如荼,当真赏心悦目。”
“岁初若是有心仪的姑娘,今日寿宴正好成全你了。”赵彻伸手拂去肩上一只小虫,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苏易摇头,语气似认真又似玩笑:“这些大家闺秀个个出挑,我这个浪子可是配不上。”
说完,他笑吟吟的勾住了上官晔的肩膀,姿态优雅的展了手中玉骨扇在两人脸前摇了摇,一阵凉风扇过,顺来了他揶揄的声音:“容之兄,我听闻那柳氏有意为你议亲啊?”
“她有意无用。”上官晔淡淡说了一句,眼神扫过苏易搭在他肩上的手,冷声提醒,“天气炎热,你离我远些。”
“这不是给你扇风呢嘛。”苏易又使劲儿摇了要手中的玉骨扇,而后才缓缓松了手,一偏头又朝溪流的另一边看去。
虽说美人如云如荼,一眼望去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夷安郡主和敬和长公主。
“咦,容之,那不是你…”
苏易顿了一下,将“三姐”二字吞了回去,话音转的很快:“那不是上官江月吗?她和夷安郡主有什么交情啊?”
闻言,另外两人双双抬眼看去。
上官晔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背手而立,淡淡的眉眼似乎没什么情绪,直到瞧见柳氏过去时,他才神色微变。
赵彻注意到好友的神情,漆黑的眼眸闪了两下,当看到上官晔一时情绪没有控制好,抬腿想要朝宋乐仪那边走去时,他当机立断,往前迈了一大步,模仿着刚刚苏易的模样,抬臂勾住了上官晔的肩膀。
“容之兄。”
上官晔脚步一顿,朝赵彻看去,只见他眉眼间浸着笑意,在树隙漏下的阳光中愈发灿灿夺目,语气调侃道:“担心你那继母和姐姐做甚,我表妹还能欺负了她们两人不成?”
担心继母与姐姐?
他微微垂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面的情绪很淡,几近于无,沉默了半响,他伸手拉下赵彻勾在他肩膀上的胳膊 :“天气炎热,你也离我远些。”
他一直觉得上官晔对表妹的态度有几分奇怪,又不像单纯的喜欢,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