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想象的那样吗?
脑补一出之后,他桃花眼里的光仿佛又潋滟了几分,然而令他更震惊的话还在后面。
娇纵羞恼的女声从赵彻身后传来:“你弄疼我了!”
宋乐仪一边伸手揉着脸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彻,他是不是有毛病啊,都没眼泪了还使劲儿擦什么?
想着他方才的力气,宋乐仪忽然心疼自己的脸蛋,若是有镜子能照上一照,没准都擦红了。
苏易默默的吞咽了唾沫,这、这就是他想的那样吧?这两句话实在是太暧昧了,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
都说表亲多生情谊,他眨了眨眼睛,不禁感叹一句古人诚不欺我,连两个向来不对头的小祖宗都抵不住这情谊,光天化日世风之下都敢这样了。
赵彻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宋乐仪的配合十分满意,而后慢悠悠的转过身,看向苏易和上官晔,拢着眉毛,语气淡淡不辩喜怒:“找我干什么?”
银红衣裙的小姑娘依旧被他当在身后,不过这次露出来的倒多了一些,一只斜斜的插在髻上的钗有点松,耳边还垂了几缕头发。
苏易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知道赵彻是生气了,心中不断懊恼怎么一时好奇便做了糊涂事儿。
他忙赔笑道:“没什么,你们继续……”
说完,苏易转身就要走,还不忘拉着上官晔一把,朝他挤眉弄眼:“走啊,容之。”
相较于往日痛快就走,今日的上官晔稍显有些迟钝,他默了半响才转过身,走了没两步又突然停下,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侍女已经煮好醒酒汤送来了。”
醒酒汤?
宋乐仪终于捂了赵彻方才哪里不对劲儿了,想着夹在荼芜香中的灼灼酒香和那双绕着雾气的眸子,还有比往日过分温热的手掌,分明是有些醉了。
她忽然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
苏易好似被提醒了一般,忙转过身小心翼翼道:“对,子川兄,你…要不先去喝上一碗醒酒汤啊?”
石春酒的后劲儿极大,留下赵彻与夷安郡主两个人独处,万一……
“不用。”赵彻揉了揉额角,语气不太好,“我很清醒。”
可是你都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
苏易默默想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拉着上官晔一起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对上官晔描述刚才那隐约一瞥:“容之,我们把放子川一个人在那儿真的没事吗?刚刚瞧着那夷安郡主哭的好生可怜,眼睛都哭红了。”
上官晔没有说话,垂着眸子也没看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一双耳朵认真竖的老高,认真的听着好友说话。
苏易自顾自的说着,根本无暇顾及旁边人的细微神色,他握着手中的玉骨扇,动作一顿:“不对啊,这夷安郡主怎么会在内院?”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不会是子川把她劫过来的吧?”
上官晔深长的睫毛微动,嘴唇翕辟,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只有她是自己过来的。
忍不住来找表哥么……
因为只隐隐约约看到几分残影,又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难免会胡乱想着来逐渐补全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情景。
苏易也是如此,而且他补全的更夸张,眨了眨多情的桃花眼,说话的语气也变的暧昧起来:“我瞧着她嘴唇也挺红的。”
“不要胡言。”上官晔冷声警告了苏易。
“也就与你说说而已。”苏易笑了笑。
见上官晔步伐不停的往前走着,苏易以为他不太想聊这个事儿,于是清了清嗓,准备换些别的事情来聊。
却听上官晔突然说话了:“子川喝了三樽酒。”
“啊?”苏易一怔,惊讶道,“有三樽这么多吗…?”
只是话是从上官晔嘴里说出来的,苏易立刻就信了,怪不得子川都将人家小姑娘弄哭了,果然醉意弄人。
“一会儿差人把醒酒汤送过来吧。”上官晔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只是在关心赵彻一般。
苏易一听,当即一拍扇子表示赞同,一般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想来赵彻也不例外。
白衣风流的俊美少年点头:“你说的对,一会儿我就遣人…”
说到这儿,话音骤停,他语气迟疑了一会儿,“不行啊,这夷安郡主还在这儿呢,让别人看见不太好吧。”
上官晔沉默了一瞬,出声提醒:“你可亲自送过来。”
“不行!”苏易拒绝的干脆利落,“我若是再来一次,子川怕是真的恼了。”
上官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苏易一贯是怜惜美人的,见他不言,又犹犹豫豫的回头看了那连廊转角一眼,对上官晔道:“要不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晔递来的一个颇冷的眼神打断。苏易见此哈哈一笑,挡了脸上神色:“你来似乎不太合适。”
要知道,早在明心堂上课的时候,夷安郡主就对容之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人。
他微微叹息的摇开玉骨扇:“还是我亲自送吧。”总不能真叫子川兄把小美人欺负了去?等子川兄清醒了,他一定会感激他这份舍命为送醒酒汤的情谊的。
……
等人走了,宋乐仪更是似乎忌惮的狠狠的拧了赵彻腰间软肉一把,语气娇嗔责怪:“都怪你!”
赵彻也没躲,夏天的衣料很薄,她又用了力气,还真有那么一点疼,少年呲牙咧嘴,然而却好脾气的笑着:“不疼。”
竟然还说不疼!
宋乐仪也没了继续拧的**,颇为泄气的松了手,她仰头睁着乌黑的圆眼瞪了赵彻看了半响。
眼前人长的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最漂亮,宋乐仪忽然消了几分气,蓦地伸手,朝他的俊脸而去。
不成想刚到半空,就被他钳制住了手腕:“表妹,打人不打脸。”
“……”
“谁要打你脸了!”宋乐仪气恼的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小声嘟囔的着解释,“我只是想摸一摸而已。”摸一摸脸是不是很烫,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赵彻的耳朵很好使,一字不落的将眼前人的话听了进去。
“哦…”
他弯着漆黑的眸子笑了笑,拽着她的手腕往上拉,袖口滑落露出一小截莹白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
白腻的有些扎眼,赵彻也难免多看了几眼,又压着她的手背往他脸上压去,笑道:“表妹可以摸个够。”
微凉的纤手压在滚烫的脸颊上,宋乐仪神色一僵,等反应过来就使劲儿地想挣脱,圆润整齐的指甲微微划过皮肤,一阵酥痒之感,却不想赵彻根本就不松手。
赵彻不仅不松手,还拉着她的另只手往另外半边脸上压,他现在只觉得表妹的手柔弱无骨又很凉,压在微烫泛热的脸上很舒服。
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有些不清醒,又或者故意的,竟扯着嘴角朝宋乐仪灿烂一笑:“表妹的手太凉了,我来帮你暖一暖。”
不是以往不着调的语气,而是极其认真的语气。宋乐仪听了,漂亮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不可置信的眨了又眨,尽是震惊。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脸皮又厚了这么多!暖手是这样暖的的吗!?
也因着这句话的缘故,她脸颊上的红云就这样一直爬到了耳朵尖,被他这样牢牢禁锢着,一时间也无法挣脱,宋乐仪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纤细秀白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垂下眼眸,等整理好眼底的情绪,方才又抬头,仰着一张白皙的脸蛋看他。
“赵彻…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小姑娘红唇翕辟,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么一句。
“知道。”
回她的是分外清晰而又镇定的两个字。
“那你…” 她顿了顿,又挣了两下手腕,“男女有别,你这样不好,松手呀!”
这次赵彻松手了,他盯着宋乐仪看了一会儿,而后掀袍在她旁边坐下,少年低着头,掩盖了眸中神色,似是犹豫了许久,方才扭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唇瓣微动开了口。
他微微哑的声音很是低沉:“表妹,我想…”
想什么?
宋乐仪忽然觉得心跳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不想赵彻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半响也没了下音。
赵彻的睫毛轻颤,突然想起那日在武场上,小姑娘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的“我不嫁”三个字,那么的干脆利落,那么的斩钉截铁。
不行,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没什么。”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钝痛的额头,将“娶你”两个字重新咽回了嗓子,而是沉声道:“端阳与赵妙的事情先不要管,皇兄暂时不想处置她们。”
宋乐仪“哦”了一声,点头应下,如果成安帝不想处置,那她做再多都无用。
一阵夏风卷过清凉之意,赵彻又清醒了几分,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只见她情绪稍显低落,莹白的脸蛋上还纵着几抹泪痕。
少年想了想,蓦地伸出左手,朝着宋乐仪的腰间而去,而右手则是下意识挡在她的后背。
“你干什么——”宋乐仪大惊失色,正如赵彻所料般的往后躲,好在有他右臂挡着,方才没折过去。
赵彻幽幽看了她一眼,将摸到的帕子拎到她眼前,笑问:“表妹想什么呢?”
语调是一贯的不正经儿,宋乐仪闻言,又气恼地又踢了他一脚,“你别总是动手动脚地好么?”
“……表妹”赵彻沉默了一瞬,而后瞥了一眼她的小腿,真挚的开口,“动脚的是你吧?”
“你闭嘴!”
赵彻轻笑了一声,左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另只手接过帕子,捏着一角在她脸上擦着:“这次是我不对,不该拿蜈蚣吓你。”
他道歉的声音很认真,呼吸间卷着灼灼酒香的荼芜香,陡然勾起了赵彻从蜀国回来那晚的记忆。
宋乐仪抬起秋水似的眼眸,看他,那里满满的倒映着赵彻的模样,眉眼俊俏,神情认真,有柔软的绸帕擦过脸蛋,动作很轻。
她忽然觉得赵彻偶尔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会令人气的跳脚。
“子川兄——”苏易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声再次惊的宋乐仪心脏猛跳,打掉赵彻的手,而后坐端正。
不过这次苏易守礼多了,他站在廊角的另一边,轻身询问:“我端了醒酒汤给你,能过来吗?”
赵彻望着被打掉的手,神情颇冷,冷声道:“不能。”
宋乐仪的神情古怪了一瞬,这送醒酒汤的事儿都是丫鬟做的吧,换作苏易,当真是十足十的违和感。
“那我过来了。”苏易直接忽略掉了“不”字,只当赵彻只说了一个“能”字。
小姑娘抬眼看向来人,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瓷碗,笑吟吟的走到赵彻身边:“子川兄请喝,不用太感谢我。”
赵彻盯着那碗清亮的醒酒汤,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啊。”
苏易笑呵呵的也没反驳,他觉得他不能和一个神情不清的人争论,而是把小瓷碗递到他手里,“喝一碗总是不碍事的。”
赵彻不接,苏易也犯了难,这叫他如何是好?就在进退两难之时,小瓷碗蓦地被一只纤细莹白的手接了过去。
苏易勾着唇角一笑,果然,这种事还是得美人来做合适,他一个大男人来送醒酒汤,没被子川一脚踹出去都是看在身边美人的面子上了。
想到这里,苏易愈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冒着生命危险都要来送醒酒汤。
碗被接过,苏易没立刻走,而是偷偷看向宋乐仪,这回总算能看的清清楚楚了,先前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只有微微红的眼眶和鼻头,还能隐约窥探一二。
赵彻伸袖挡了宋乐仪的脸,拧着眉毛语气不善:“你可以滚了。”
苏易点头:“好好,这就滚。”再待下去,怕是子川兄的眼神都能化作刀子了。
也不知道赵彻到底醉没醉,不过看他神情,是清醒的,但想着刚才那双雾意朦朦的黑眸,又觉得他是醉了。
宋乐仪盯着手里的小瓷碗看了一会儿,而后往赵彻手里一塞,声音简洁:“快喝了。”
赵彻没接,而是伸了手半撑着眉骨揉捏,漆黑的眼眸被深长的睫羽挡着:“头疼,表妹喂我。”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眼熟。
想着方才他为他揉捏额头的模样,宋乐仪难得没与他计较,而是抬腕将碗递到他嘴边,有些不自然的说了一句:“张嘴。”
赵彻扬了扬唇角,压上碗边,唇瓣一点点的被汤汁浸的红亮,慢吞吞地将一碗醒酒汤喝了下去。
宋乐仪并不熟练喂人喝汤,姿势有些笨拙,洒了一些出来,清亮的汤汁顺着他的颌角滑过又流到喉结,赵彻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咬着碗边继续喝着。
最后还是宋乐仪忍不住了,她抬手抽了他攥在手中的帕子,捏着帕角在他脖颈胡乱擦了两下,隔着薄薄的绸帕,似乎能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和滚动的喉结。
等擦完,宋乐仪把帕子往赵彻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却不想又被赵彻一把拉了回去,他伸手扶了扶了她的青丝和钗环:“眼睛还红着,一会儿再回。”
“还不是怪你!”宋乐仪的恼怒又上来了,她也不知道现在眼睛有多红,只能老老实实的和赵彻在这儿坐着,又坐了好一会儿,等他说看不出异样之后,方才离开。
……
宋乐仪提着裙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重新回到宴会上。一抬眼,就看见赵元敏与赵妙正在举杯共饮,她心下一惊,步伐加快走去。
“安平殿下真是好雅兴。”
人未到而声先至,赵元敏与赵妙一同停下了手中动作,朝来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