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推开赵彻,一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语气略急:“我回寿安宫睡。”
一双小手压在胸膛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赵彻笑了笑,站起了身给她让了位置。
宋乐仪有些窘迫带羞的穿好鞋子,又坐在铜镜前,开始细致整理衣衫秀发。
赵彻双手环胸,松松散散的靠在床边,一双漆黑黑的眼眸看着宋乐仪,云鬓香腮,蛾眉螓首,粉面艳明,眸似秋水。
他的表妹抬个手腕都好看。
赵彻与有荣焉,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心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宋乐仪望着镜中人,整理发髻的手指微顿,先前因为着急与气恼,她便没多想赵彻一行三人路遇山贼之事,如今思绪却是逐渐明朗起来了。
上辈子是绝对没有这回事儿的,她不记得赵彻受过伤。
想到这里,宋乐仪纤细的眉毛蹙了蹙,她转过身:“表哥,悬崖边上那些尸首是怎么回事儿呀?可知是谁的人?你近日得罪了什么人吗?”
得罪了什么人?
赵彻挑眉,忽然觉得好笑,合着在表妹心里他就是个能惹事儿的?他慢条斯理的落了袖,朝她走来:“不是我得罪了,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是上官晔。”
上官晔?
“啊?”宋乐仪怔了一瞬,她很快的反应过来,垂下漂亮的眼眸,若有所思。
柳氏不敢如此嚣张行事,和上官晔有仇,又能有如此手笔,如此的不管不顾敢牵扯豫王与安国公世子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
寿宁郡主的父亲,德王傅轩。
大越的王爷但凡受宠,皆有封地,不过只享封地税俸,不享军政大权,即便成年,也多在燕京立府,不往封地。
只有深得皇帝信任的王爷可往封地就藩,或者被委以重任,离开燕京。
而傅轩不仅是大越唯一的异姓王,还是唯一手里握着封地的军政大权的王爷,与小国之君没什么差别。
上辈子是她十七岁大朝贺的时候,傅轩回燕京朝拜,被成安帝以“燕京风水养人,徳王不如小住月余”的理由扣在了燕京,实为软禁,而傅轩不仅不慌张,反而十分心宽的将德王府几乎原模原样的搬了回来。
可是上辈子的时候,是徳王回了燕京之后,才开始对上官晔下手的呀
还是说德王其实早就动手了,只是她没察觉而已?
不过……
傅轩到底和上官晔有什么纠葛?一个自小长大燕京,一个常年待在封地,或许连面都没见过,而且按年龄,两人差了一辈,都可做父子了。
想到这里,宋乐仪捏紧了手指,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上官晔能完好无缺的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赵彻见不得她为别人担心,又想着她方才做了噩梦,心里存了怜惜,总算将又重新泛起的酸涩与怒意重新压了回去。
“别想了。”他伸手捏着人的后脖颈,将人从凳子上拎了起来,手中的触感一片细腻,“我送你回寿安宫。”
……
宋乐仪与赵彻并肩而出,走过正厅时,赵彻的目光落在昨夜的那个木匣子上,眸光微动,正思忖着要不要上前拿起的时候,耳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奴才见过豫王殿下,夷安郡主。”是成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文与德的声音。
他此时脸上堆着笑,语气恭敬略带着急:“豫王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想来他们三人是遇刺的事情。
赵彻脚步微顿,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一旁的宋乐仪,只见她弯着唇角软软一笑:“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啦。”
乖巧的不得了。
然而赵彻却皱了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顺路,先送你回宫。”
宋乐仪:“……”
这得多顺一刻钟的路吧?
等将人送到了寿安宫门口,天色已经亮了许多,目视着人的背影离去,宫门重新合上,赵彻方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然后,迎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赵彻估摸了一下时辰,拔腿就跑,朝着飞霜殿飞奔而去。
皇兄急召,他哪敢拖延啊。
文与德惊愣的看着豫王殿下奔出的身影,很快的反应过来,也忙跑着追上。
可怜他自从坐上了首领太监的位置,已经不干重活许久,陡然奔跑,哪里能跟得上赵彻的速度。
直到黑衣少年的身影早已看不见,文与德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飞霜殿。
他扶着殿外大柱气喘吁吁,面色惨白,牙齿发酸,许久没缓过劲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赵彻:奔跑技能√
翟争:宰牛技能√
上官晔:……等我酝酿一下。
(翟争这个人设其实挺简单的,挺带感的,但也真的很残忍嗜血,真不是东西那种,所以他是反派。顺便一提:翟争不会强.暴的,所以不必纠结上辈子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过多的就不说啦~以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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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宋乐仪回了寿安宫后, 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呆立在窗前好一会儿。
随着太阳初升, 渐渐有光打在窗上,透过薄透的窗纸映脸上, 连着竖横交错的直棂阴影,将整个人笼在虚虚的光影中, 不皦不昧。
她的钗环已卸, 墨色的青丝垂下, 贴在霜色的亵衣的之上, 衬得脸蛋愈发小了。
“翟争。”宋乐仪默默的念了名字, 空荡荡的屋室没人回应,她纤白的手指掐的很紧,“你最好已经死了。”
许久之后,直到太阳当空, 光线铺满整个室内, 宋乐仪方才垂下眸, 步伐极缓的走向床边, 爬了上去,平整的躺好。
不消片刻, 困意便重新涌上心头, 沉沉睡去。
……
第二日便是陈夫子考察的日子,虽然当日宋乐仪精神状态不很好,但数月来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效。
陈夫子抚着花白的胡子连连道好,看着她的眼神愈发亲切了, 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于是大笔一挥给了通过。
宋乐仪悬在心间的秋狩一事总算如石头落地,她心情大好,午膳都多用了许多,觉得在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里,得好好妆扮一番。
于是小姑娘挑了一身大红的明艳衣裙,上面绣着芍药花,行走间钗环叮当,眉眼间盈着笑意,艳艳若芍药初绽。
甚至吩咐孙姑姑拿出了蒙了灰的古琴,准备亲自弹上一曲,高歌以和。
寿宴那天,端阳说的不假,她的确弹的一手好琴,是幼时姨母亲自教导的。只是宋乐仪一向没耐性,除了琴外,大多都只知一二,流于表面,再深就不行了。
这两日赵彻被成安帝扣着,因着遇刺一事儿忙的几乎脚不沾地,昨夜也没睡什么,直到今日傍晚,才抽了空来找宋乐仪。
不过赵彻心情很好,丝毫不见烦躁,他黝黑清亮的眸子里盈着点点笑意,手中拎着一个木匣子,踩着天际灿灿晚霞,慢悠悠的朝着寿安宫而去。
还不等到宫门前,远远就听见里面有琴音阵阵。
似乎……还有女子歌声。
赵彻停下,侧耳听了一会儿,俊眉微挑,漆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他表妹在弹琴高歌?
幼时学琴辛苦,十岁那年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宋乐仪碰过琴。
如此想着,赵彻在寿安宫门前站了一会儿,听声音是在院子,若是如此推门进去怕是要打搅了人。
于是他后退两步,盯着宫墙看了一会儿,手脚灵活地爬了上去,坐在墙头饶有兴致的看宋乐仪弹琴。
明艳红裙的小姑娘坐在小凳上,眉眼盈着笑意,素指轻动,拨弄琴弦,红唇微张,有婉转的咿呀声从嗓中穿出。
赵彻的腿松散的搭在墙上,忽然想寻把躺椅来,躺在上边,阖着双目,听他表妹抚琴高歌。
随着最后一指弦音的落下,宋乐仪耳边乍然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好听。”
是赵彻的声音。
宋乐仪惊讶抬眸,四下看了许久,都没瞧见人在哪儿,直到宫墙上有一道黑影跳了下来,他轻笑一声:“我在这儿呢。”
说着,就迈步朝宋乐仪走去,不慌不忙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雕刻精致木匣子。
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
……
又爬墙。
宋乐仪习以为然,又恰逢心情好,便没与赵彻计较,而是扬唇朝他甜甜一笑,软声问道:“表哥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儿?”
言下之意是要弹给他听了?
赵彻挑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不过他没马上搭腔,而是慢悠悠的走到宋乐仪旁边,也不介意青石板很凉,大剌剌的往地上一坐。
“地上凉,我去吩咐人给你拿凳子。”宋乐仪急急的说了一句,扭身就要吩咐,却不想赵彻伸手握住她的胳膊,让人重新给正了回来。
“没事。”
赵彻随意的说了一句,继而伸手将放在她面前的琴给勾了过来,压到他膝上。
他一边伸手勾了两下弦,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一边偏过头看宋乐仪。
他的笑容很好看,灿灿晚霞映的脸庞更俊俏了,只是左脸颊上的血痕有些碍眼,宋乐仪正想着要不要把她那瓶玉肌膏送给赵彻,席地而坐的少年蓦地说话了。
“我弹给表妹听。”
宋乐仪眨了眨眼睛,颇感意外,刚想说些什么,等瞥见他脸上真挚的神色,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就听一听。
赵彻和她差不多,尽管有些不学无术,但该安排的课业都是要学的。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他都通的。
只不过精不精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宋乐仪半支了下巴,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神色很是认真。
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赵彻微垂下头,唇边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漆黑的眼底的神色莫测,指尖轻轻的压上琴弦,旋即弹了起来。
等听了没一会儿,宋乐仪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这琴音旖.旎缠绵而又热烈奔放,不正是凤求凰么?
如此想着,宋乐仪便有些慌张了。
一抹绯红从耳尖漫延,逐渐爬上了脸颊,她有些慌乱的按住了赵彻的手:“表哥,地上凉,別弹了。”
赵彻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是挺凉的。”
说完,他当真不弹了,将琴抱回桌上,没马上起来,而是伸出胳膊递向宋乐仪:“坐久了腿麻,起不来,表妹拉我一下。”
“……”
眼底含笑地模样分明是在说假话。
宋乐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伸手去拉他,不然以赵彻的性子,他能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
软绵绵的小手握上他的手腕,没用多少力气,少年就站起身。
然而宋乐仪却因为用力过猛,不可控的朝后面摔去去,赵彻稍稍用力,往前一拉,就把人拽进了怀里。
宋乐仪双手撑在他胸膛,避免了脸蛋砸在胸膛的窘态,她扬起小脸,一双墨玉般的眼瞳里还有慌乱和茫然,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直到视线中闯入一双极黑的眼睛。
眼底的光色很亮,目光灼灼,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她呼吸一窒,话到嘴边就忘了。
就是这一瞬的错愣,让赵彻的嘴巴先动了。
赵彻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脸蛋香香软软的叫人想上去捏一把,他抿了抿唇,压下唇角的干燥,手掌虚虚的拢着人腰身,到底没敢真压上去。
看样子是挺克制守礼的。
然而嘴里的话却暧昧极了,他唇齿微动:“表妹可要多抱一会儿?”
“谁要抱你了!”宋乐仪气恼地推开了眼前人,腮帮鼓鼓的,眼底的光色却是慌乱极了。
赵彻笑了笑,十分配合地后退两步。
推开了人,也不再看,宋乐仪提裙朝屋里走。身后的少年没有马上去追,而是微微弯下腰身,不急不缓地将青石板的木匣子捡了起来,方才抬腿跟上。
小姑娘坐在椅上,抬腕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近,沁凉味苦的茶味冲淡了方才旖旎的心思。
翻涌的小心思刚平静,抬眸的一瞬间,就看见赵彻又来了。
……
成安帝怎么也没多留他一会儿!
少年站在门口处,背后是重重宫阙与天际,映着仅残的一点晚霞余晖身形轮廓变得模糊而不可琢磨。
不过五官却是清晰可见,白皙的俊脸上除了那道血痕,还有眼下的淡淡乌青,想来是从昨天到现在也没睡什么。
也不知赵彻为何总是这般精力旺盛,每天.朝气蓬勃的像个小树苗,还是石头做的那种,敲不坏,打不断。
一颗芳心被赵彻的琴音搅乱成了一池春水,宋乐仪也不知怎么面对他,只想让人快点离开。
不过她没好意思直说,而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声音娇娇软软的:“表哥,你困了吧?不如先回宫休息一会儿。”
这是在赶人了。
赵彻自是听得出她的意思,只是已经下了决心要说的事情哪能那么轻易地改变,于是懒洋洋地笑了下,假装没听见。
他长腿一迈,大剌剌的往宋乐仪另边的椅上一靠,手指轻轻的扣在桌上,特意露出那已经淡了许多的齿痕。
而后撩起眼皮,睨了眼两人中间的小桌,笑道:“表妹这桌子挺好的,我就趴这儿小憩片刻。”
言语间分明是在提醒前夜之事。
正当宋乐仪正唇角翕辟,思忖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赵彻突然伸手,把木匣子往她面前一推,眼底含笑:“我有东西想送给表妹。”
宋乐仪不解,抬眼看他,只见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笑意很浓,那模样十分蛊惑人心,好似捧天上地下最好的珍宝来送,很让人招架不住。
许是见她不动,赵彻又低哑着声说了一句,声音的最深处藏着点点微不可察的紧张:“表妹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