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仪声音又颤又急:“你的脸…”
赵彻看着她焦急心疼的神色,先前满满的怒气倏地散了大半,他漆黑黑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光色。
知道第一个来看他,挺好。
随着目光落在她纤细莹白的手腕上,瞧见那里戴着他送的凤首镶金的白玉镯子,赵彻觉得心情更好了,仅余的一点怒气也散了去。
他本想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蓦地想起那里有方才吃兔肉留下油汁,于是换作手背揉了她香软的脸蛋,扯着唇角笑道:“没什么,小伤。”
这哪里是小伤!
以后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宋乐仪被他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到了,也不顾周围有人,伸手就拉着他的手朝骏马走去,语气又软又心疼:“表哥,我们快些回宫,处理伤口。”
见她如此模样,赵彻眼底的情绪愈来愈暖,嘴角上扬勾出一抹笑,任凭小姑娘拉着他往前走。
表妹最在意的人还是他啊。
走了没几步,宋乐仪忽然注意到另一边的上官晔与苏易,苏易好像腿受了点伤,上官晔倒是神色如常。
他应该没事——
这个想法不过一息,宋乐仪便瞧见上官晔侧过头,伸手去扯右胳膊上胡乱绑着的一条绸布,许是血液干涸黏了血肉,上官晔的眉毛紧蹙,脸色也白了很多。
直到绸布揭开,露出一道被利刃豁开的伤口,从大臂延到了小臂,此时正有鲜血流出,在苍白的肤色上分外扎眼,触目惊心。
他的右手不会废了把?
宋乐仪心间一跳,乍然松开了拉着赵彻的胳膊,提裙朝上官晔小跑而去。
“上官世子。”宋乐仪先是喊了一声,而后从腰间掏出一小瓶金创药,这本来是为赵彻准备的,如今他是用不上了。
她拔开塞子,递给上官晔,语气焦急:“快止血。”
上官晔动作一顿,淡漠的视线从她明艳的脸庞上划过,又落在她粉色的衣裙上,心房忍不住颤了又颤。
其实他的伤口不深,只是很长,看上去吓人。
见上官晔不说话,也没动作。宋乐仪干脆握了他的手臂,另只手把着小玉瓶轻振手腕,将药粉朝伤口洒去,还不忘安慰道:“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她的手的软,不能完全握住他的胳膊,只微微搭着他的手肘,隔着布料,他似乎能感受到她手掌的温热。
正如那年在安国寺一般。
上官晔低下头,去看宋乐仪。他本就是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眼帘如此微微垂着,减了几分往日的神光逼人,而缠上了几分柔和色情绪。
在幽幽夜色下,她的皮肤比往日似乎更白皙,卷翘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勾的人心痒。
他好想……上去摸上一摸。
宽敞青色大袖下,上官晔的手指微动,最终忍住了,不行。
赵彻惊楞在原地,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宋乐仪弃他而去的身影,又看着她神色焦急小心翼翼地为另一个男人上药。
原本灿烂的笑容逐渐僵硬在嘴角,他抿了唇,随着唇角缓缓下垂,一股怒气也逐渐漫延在心间。
他现在连气笑都不能,只觉怒气填胸,想上大步上前,将那个小姑娘拉回来,紧紧的禁锢在怀里,再捧着她的脸,让她只能看他一个人!
如此想着,赵彻便上前,夺过宋乐仪手中的小玉瓶塞到上官晔手里。
也不看诸人神色,直接拉着宋乐仪就往回走,带着她翻身上马,又带着她疾驰而去。
留下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上官晔捏紧了手中小玉瓶,看着两人携手而去的身影,又看着那个小姑娘被赵彻握着腰肢提上马背,扬长而去。
……
微凉的秋风扬起两人的头发,在夜色中飞舞交缠。怀中小姑娘的身躯柔软的不可思议,有熟悉的甜香卷入胸腔,然而赵彻却无半点旖旎的心思。
冷清的的月光下他的眉眼很冷,唇瓣抿着怒意,仿佛下一刻便可翻涌而出。
宋乐仪被赵彻圈在怀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娇声怒道:“赵彻,你干什么!?”
赵彻嗤笑了声,他干什么?
“放我下来!”
“不放。”
因为骏马狂奔,宋乐仪也不敢有大动作,她咬着唇,忽然觉着赵彻又变成了上辈子那般不可理喻的模样。
她心急如焚赶过来救他,就换来他这样对她!?这人当真是是喜怒无常,令人难以捉摸的很!
宋乐仪略怒的语气中夹杂浓浓着委屈:“我就不该来救你!”
听见她的声音,赵彻抿了抿唇角,神色放软了几许,忽然觉得是他做的有些过分了,正思忖着要说些什么缓一缓。
忽然,耳畔又传来宋乐仪的声音,卷在秋夜微风中十分清晰: “上官晔的胳膊伤的很重,他得赶快回燕京医治。”
这一句真情流露的焦急关切,听在赵彻耳里,只觉得分外缱绻又情谊浓浓,你们什么交情!?人家需要你关心吗!?
也不知是怒火还是妒火,重新涌上了心头。
眼前的山路愈走愈狭窄,两侧山树越来越茂密,肆意生长的枝桠交横在山路上。
一道枝杈迎面而来,赵彻反应很快的抬了左手,将宋乐仪的脸蛋挡住,胳膊压在小巧的鼻尖,只觉得的五官软软的。
他一边侧头躲过枝杈,一边语气稍缓又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容之自有人照看,用不着你担心。”
闻言,宋乐仪微微松了口气。
“有人照看就好。”
听听,多关切的语气啊。
“闭嘴!”
赵彻眼底闪过嘲弄,略带薄怒的声音夹在寂寂夜空中传来。
他深呼吸几口气,才将那险些脱口而出的讽刺话咽重新回了肚子,微微低头盯着她一头青丝,漆黑黑地眸色幽幽不可琢磨。
然而宋乐仪却看不到赵彻的情绪,她只沉浸在刚刚那两个字中,一张明艳的脸蛋怔住,脑海中只盘旋着一句话,他竟然让她闭嘴?
小姑娘红润的唇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时间竟气恼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别怕不会虐,吵个小架。
其实很想一口气将这个情节写完,但是期末太忙拉,不过暑假快要来了~
哈哈哈哈哈懂得吧。到时候努力加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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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柚香的蜜桃乌龙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闭嘴——
微凉带怒的两个字, 很是清晰。宋乐仪胸膛起伏,似是被气的不轻。
他怎么敢!?
一片真情竟被人当成了狼心狗肺, 宋乐仪哪里是那种能得了受委屈的人,红润的唇瓣紧紧抿了一会儿, 漂亮的眼睛死死地望着眼前乌漆抹黑的袖口。
那里有熟悉的荼芜香,冷冽幽雅, 有平心宁和的作用。可是天天熏着这香她也没见赵彻宁和到哪里去!
宋乐仪倏地抬手就朝挡在面前的手掌拍去, 下手很重, “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周围太黑, 她看不清他的手有没有被打红, 但应该是红了一片。然而赵彻不仅没手,连缩一下都没有。
“表妹就这点儿力气?”赵彻的声音夹杂着嘲笑,说着,他将拳摊开成掌, 环过胸前, 握住她的肩膀, 稍稍用力便将人压在了怀里。
“山路崎岖, 表妹最好不要乱动。”
头顶有赵彻幽幽的声音传来,似是警告。
宋乐仪愈发生气了, 当即冷笑一声, 不想搭理人,却知道现在不好动作,便乖巧的坐好了。
虽然乖巧,然而赵彻却察觉到她是真生气了, 他抿着唇,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哄一哄人,怀中的小姑娘又说话了。
“赵彻。”宋乐仪盯着压在她肩膀的胳膊,又拿出了上辈子和赵彻唱反调的劲儿,语气恶狠狠的,“等回了宫我一定打断你的狗胳膊!”
打断他胳膊?
狗胳膊?
赵彻怒极反笑,方才淡下去的怒气重新泛了上来,不过是拦了她去看上官晔而已,就如此和他耍脾气!?
“好啊。”他嗤了一声,“打不断我胳膊你就是狗!”
谁是狗!?
他说谁是狗!?
宋乐仪胸口起起伏伏,再也不想和他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瑟瑟秋风终于卷去了赵彻心中大半怒气,他开始思忖起了别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表妹开始在意上官晔?
似乎……
是从明心堂一遇见开始,表妹就对上官晔存了几分别样的关注。
夜风很凉,赵彻忽然觉得心里酸涩的很,俊俏的脸蛋愈发难看,马缰绳被他攥的很紧,在手心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一路骏马疾驰,身子颠簸,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生生被他缩短到了一个时辰。直到“吁”的一声,赵彻在丹阳门前勒了马。
此时寅时刚过,天色还压着一层黑意,月牙的光辉却已经逐渐浅淡,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白。
赵彻率先下了马,他仰头,朝宋乐仪递了一只手,想扶她下马,沉沉夜色下他的神色很冷,压着不善的语气强做平静:“下来。”
还在生气?
他还在生什么气!?
宋乐仪不想搭理他,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细润的下巴扬的老高,红唇紧紧抿着,偏过头看向城楼,对赵彻熟视无睹。
见此,赵彻冷笑一声,磨了磨后槽牙,直接伸手圈着人的腰肢给拎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赵——”宋乐仪叫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彻打断,他语气不辨喜怒,“夜深人静,表妹还是不要大喊大叫的好。”
闻言,宋乐仪抬眼看了一眼寂寂夜色中的太宁宫,将话吞回了肚子。她压低了声音,又踢又打,恼怒道:“你放开我。”
许是太过生气,赵彻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夜色衬托下少年的眉眼很冷,脸颊的血痂有些瘆人,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似嘲似讽刺:“好啊。”
说着,他便松了手腕。
宋乐仪得了自由,当即瞪着漂亮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提着裙转身就走。
赵彻嗤笑一声,也没追,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边,神色幽幽难辨,见她走的很快,也不搭理人。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表妹不是要打断我的狗胳膊吗?”
“你!”
宋乐仪顿下脚步,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汪秋水似的眼眸里窜着小火苗,是真的气恨了。
气着气着,她就觉得委屈,折腾了大半夜也没休息,不过是担忧他而已。
结果!结果他呢!?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见他不知好歹的模样,宋乐仪却愈发觉得气不过,倏地抬手将赵彻的手掌拉到面前,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两片柔软的唇压在他食指的第三关节,牙齿尖锐,一阵儿麻痛。
赵彻痛的冷嘶一声:“宋乐仪!你属狗的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宋乐仪不仅不松口,还拿牙齿使劲儿磨了两下,好在还存了最后一点心软,没将他手指咬破了去。
过了好一会,宋乐仪终于觉得解气了,她松了口,冷冷的哼笑一声,转身就走,一言不发。
“……”
即便背对着她,赵彻都能想象眼前的小姑娘是怎么一副神情,大概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大猫,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举的老高,瞪着朦胧漂亮的眼睛,举着肉乎绵软的小爪子挠人。
等挠人之后,再迈着优雅的步子昂首挺胸地离开。
忽然间,赵彻胸腔翻涌的怒气散了许多,借着惨淡月光,他举起左手,飞快地瞥了一眼。
手指上有两排牙印,上面两颗齿痕,下面三颗齿痕,对的整齐,上下雨露均沾。
还挺好看。
赵彻漆黑黑的眼眸里本应该染着怒意,此时却逐渐变成笑意。等情绪渐渐冷静,他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妥。
朦胧夜色下,他微微叹了口气,脚步稍快的上前拉住人的胳膊,语调缓和了很多:“今日表妹相救,我很感动。”
“那你如此喜怒无常做甚!?”宋乐仪回头,语气质问。
赵彻沉默了一瞬,心中有阵阵酸涩在涌动,说他嫉妒?说他羡慕?
就在宋乐仪以为他哑口无言无理辩驳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
赵彻已然整理好心底的情绪,他牵过宋乐仪的手:“表妹,你随我来。”
“去干什么?”宋乐仪不明所以。
她本来不太想去,可是又觉得赵彻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咬着下唇犹豫了一瞬,便没挣扎。
“表妹去了就知道了。”
赵彻神叨叨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没再多言一句话。一路的沉默,只有两人踩在青山板伤发出的哒哒声,这倒叫宋乐仪不适应了。
她感受到身旁人略微酸涩的情绪,又偏过头盯着他的俊脸看了一会儿,乌黑的眼眸闪了又闪,很快就明悟了。
赵彻这人一向爱惜容貌,想来是脸蛋受伤,心里受了刺激,一时间难以接受,情绪不受控制,如此一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就情有可原了。
罢了,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表哥。”
宋乐仪突然轻轻地喊了一声,犹豫说了一句:“男儿自强不息以自立,容貌俊美或丑陋,都不重要的,我们这就去太医院,一定能医好你脸上的伤,半点疤痕都不留。”
想着刚才那看起来颇为骇人血痂,她觉得不能让赵彻怀着希望太满,不然万一……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万一…留下疤痕,表哥,你也别太难过,我不会嫌弃的。”
听她这话,赵彻蓦地被逗乐了,他脚步稍缓了一瞬,笑道:“表妹此言,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