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压根没得选。
的确,他已经听到又有好几人入场了。虽然走的与他路线不一,但走出迷阵的路线虽有长短,却有好几条。
他没时间磨叽了。
可让他更气的还在后边。
他在前边带路,辛苦掐着方向,算着走法。
可后边那俩却逍遥至极,不帮忙就算了,还与他只有两步之距,有说有笑地热聊了起来。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本以为李将军熟读军法,对破阵有研究,倒不想我四哥才是深藏不露。”
“五皇子说的是。海水不可斗量,以后褚阁老再想研究奇门遁甲,五皇子可别忘提醒他找四皇子。”
“李将军说的是。四哥还使得一手好剑,听说四哥学剑数月,便有一般人数年水准,是练武奇才。”
“如此说来,四皇子还真就如一座矿般叫人惊喜呢。”
“李将军这比方不好。四哥怎么能是矿?矿都有挖空的一日,空了之后就是废物。”
“那不行!四皇子肯定不是废物!”
“宝藏!我四哥是宝藏呢!”
“可宝藏也有被搬空的一日。”
“这……”朱常哲嗤笑了一声。“那么李将军您说,我四哥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话问得!四皇子当然不是个东西!”
“我四哥不是个东西?”
“当然不是,否则呢?您说他又是个什么东西?”
“够了!”
朱常安快气疯。那俩人因着程紫玉已被圣上允下了合作,此刻自然沆瀣一气,一个鼻孔来对付自己。“你们够了,你们……”
正说话,突闻不远处有人一声惊叫。
有东西咚地一声落地,随后一人呜咽哭出……
几墙之外,有些闹腾。
几人对视,没再说话。
显然,这迷阵并不简单。
极有可能是有机关的。
事实上,李纯两人虽一直在变着法子暗骂朱常安,却也未停查探。他们发现,朱常安带的路的确是可行的。并未原地打转,也未走歪路。
所以他们便放心跟了这一段。
他二人一个在做暗记,一个在算出路,半点没闲着。
但若说还有机关……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了。
有点意思!
同样惊讶的还有朱常安。
他拿到的图纸上可没有标注机关!
他只知如何快速找到出路,却并不知何处有机关,有多少机关,是什么样的机关啊!
三人各有盘算,相互打量了几眼。
正好前边又是一个岔口。
“那么,就在此处,便与四哥和李将军暂别了!”朱常哲快速做了决定。有机关,他就不和他们一道了。谁知道他们脸上的惊讶是真还是装?这种时候,还是自己可信。
他一怕被朱常安带沟里,又怕李纯为了拿头名将他推沟里。那两人,一个有准备,一个有武力,最安全的法子还是自己走。朱常哲对八卦之类略有涉猎,他还是有信心可以走出去的……
朱常哲快速消失眼前。
朱常安看向李纯。
“走!”可李纯淡淡回应,半点没有要辞别之意。
朱常安又是一气,凭什么对自己颐指气使?为什么还不滚?
李纯只轻轻一哼。这会儿就恼了怒了?……
随着迷阵的深入,朱常安再次有种濒临崩溃的焦躁。他知道,附近应该就是机关密集处了。
一心想争头名,又唯恐被抢先,这种欲望支配着他快速前行。
可前路不明,后路有李纯,耳边还时不时便有一两声听着近在咫尺的惊呼,让他每一个呼吸都焦心,每一步都煎熬。
有几次,朱常安都觉得两边的石块有些晃……
但他渐渐发现,他的走法很安全。
机关似乎都被排在了错误路线。
他顿时有了想法。
他先前试着将李纯甩掉,可几次都没成功。
那么……
他不由打起歪主意来,暗想不知触发机关能否困住李纯?只需一小会儿,他能甩开李纯就行了。
按他此刻这速度,相对其他人应该还是遥遥领先,只要将人甩掉,他就是头名!
想法顿时生出……
在一个岔路,朱常安故意走错了路。
他知道李纯狡诈,一直只与他相隔半步,行于他的右后方。
所以他必须要骗过李纯。
他走得很坚定却又很谨慎小心,他的手也故意扶墙扫过。所有看似不太对劲,略高,略突,颜色略不同的石墙和青砖他都会去触一下。
他很努力在试着触发机关。
他的运气不错!
走前一步的他顿时感觉脚下不对。
他迅速收脚,却不敢后退。
他深知身后人武艺高出自己太多,所以他不敢动作太大,那会打草惊蛇。
他自认为表演地很出色。
他故意抬头低吼:“谁?”。他完全是一副受惊之态。
他顺利引得李纯也抬了头。
李纯哪知真正问题在脚下,抬头的瞬间,已一脚迈了出去。
那一瞬的朱常安心头雀跃,却已侧身在后退,并将所有力蓄到了手上,对准李纯后背推了出去……
咔嚓一声响。
机关已开,前路是一个大坑。
“啊——”
尖叫。
不止。
失态,恐惧,抱头鼠窜的嚎。
丢人现眼。
发抖。
求救。
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属于李纯。
而是来自朱常安。
李纯的脚,的确是跨了出去,却没有踩下去。
朱常安的手,的确是推了出去,却推了个空。
呵!
全身的力啊!
哪里收的住!
李纯虚晃一枪,斜向闪身退去了一边。
所以,是朱常安害人不成,双手推空后,失了平衡,往前栽去,随后自己踩错地方,触发了机关,自己把自己坑去了坑里。
当然,其实哪怕他收住了脚,这个坑他也下定了!
李纯早已准备好补一脚……
不过看来,还是省了。
所以,李纯什么都没做!哪怕皇帝他们从头到尾看到了又如何?
事实那个坑并不深。
毕竟只是比试,图个乐趣,所以就只有两尺多而已。
且下边还铺上了稻草防受伤。
可朱常安之所以失态,是因为跌下去才看见稻草下都是滑腻腻一片。
特么的。
又是蛇!
先前水下,他至少与蛇保持了一根鱼竿的距离。
可此刻,那蛇就在他的手下,身下,脚下。
动啊,游啊,盘啊,发出嘶嘶响。
朱常安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那种由内而外的痛苦,由心头渗出直达皮囊的麻意都在折磨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先前会有人尖叫了。
因为太可怕了。他也要叫!他脸上血色全退,可他理智尚存,他咬唇不让自己叫出来。他不愿丢了颜面,不愿叫皇帝等人小看。
可一丝凉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低眸看去,一条蛇游走到了他的手背,随后身子一扭,便盘上了他的手腕。
他甩手,再甩手,再甩手……
可他越甩,那蛇盘的越紧。
朱常安恐惧加剧,强忍恶心抓住那蛇身,死命一扯,将手中半截蛇身下意识丢了出去。
那蛇飞向李纯,李纯似不经意一拍,那蛇又落回坑里。
准确说来,是直飞朱常安面门……
而当时的朱常安正惊骇于他扯断的蛇身。
随后,湿,凉,腥……清晰的感官刺激直送全身,直达大脑,让他再绷不住。
朱常安叫得凄厉,叫得惨兮兮,叫得人头皮发麻,叫得三层观众集体注目,随后齐齐摇头,叫得昭妃低低抽……
“蠢货!”李纯低低骂着。
骂他蠢,倒不是因为他害人不成的行为,而是他只顾着尖叫,连那张了嘴的蛇虽难看恶心,却被拔了牙这一点都没看出来。这蛇别说是毒,就是咬人都没那能力。他嚎成这个模样,可不是丢人吗?
可李纯却不想告诉他这个发现。
还没玩够!
……
第368章 就要玩你
皇帝一早就说了要比胆量,比判断,比应变,所以有坑有害很正常。
但再可怕也都是虚的。
摔不坏人的坑,咬不了人的蛇,看似夸张,实则虚无。
说到底,朱常安恐惧的,是失算的意外,是落空的挫败,是难以达成目的的惊慌,更是对李纯发自内心惧怕的心魔。
此刻的朱常安,喘着粗气,从恐惧中回神清醒。
“李纯,你卑鄙!”
“谁卑鄙谁清楚!”李纯蹲身看向正挣扎从蛇坑站起的朱常安。“我可一直走在你后边。你自己捣鬼不成摔下了坑,与我何干?我双手可一直背在身后!皇上太后可以作证。”
李纯笑了起来,“你若不害我,我还能陪你多玩一会儿,可你这么恶毒,你信不信我让你栽这坑里起不来?”
“你敢?”朱常安的腿正在打晃。
“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避过众人视线折了你的腿,弄成是你自己摔坏的样子,你想不想试试?”
李纯面上带笑,眼里却恨意尽显。
“不回答?那我就当你应下了!”
他手一挥,伸了出去……
“我拽你上来!”
李纯话是这么说,可借着挥袖的那一瞬,一颗石子从他指间飞出,直击朱常安膝头……
好不容易起身的朱常安猝不及防,膝头一酸,整个人一屁股后坐了下去……
三层众人抽气连连。
他们看到的却是另一回事。
配合着李纯那句刻意提了声量的话,他们看见的是:李纯特意蹲下身子,随后伸手不计前嫌地去拉人,可朱常安却不领情地后退避开。
之所以是“不计前嫌”,是因他们不少人都看到了朱常安落坑前,走着走着突然停步侧身,似有推人之嫌……
但动作太快,没看清。
那一瞬,朱常安很有可能是发现了古怪。但他不但没有提醒身后李纯,还有刻意害李纯的意图。若不是李纯机警,这会儿摔下去的人就换了。
可眼睛虽看得不清,不少人心里却似明镜。若不是有人偷摸蓄力往前害人,明明已经收了腿,怎又会往前冲出去呢?
分明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手握千里眼的丽妃就看懂了,轻哼一声。不少人和她一样,虽什么都没说,但心下对四皇子的作为是看不上的。
自作自受。
他本就走前边,怎么也该是他摔下去,李纯背了手,怎么看都清白。倒是李纯,有了朱常安作对比,珍珠和鱼眼的区别一下就明显了许多……
“不知好歹!”这是皇帝对朱常安的评价。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掩不住的失望。
刚刚朱常安带着朱常哲和李纯走迷阵时,皇帝是有些惊喜的。
四儿子对阵法有研究就够稀奇了,而他的肚量原来也不小,自己果然往日小看他了?
但转折来得那么快!
胆小,怯懦,下作,小家子气,被情绪左右,缺乏判断力和辨别力,做事不分主次……这些缺点如雨后春笋,一下便冒了头,将皇帝那点欣喜掐了个干净。
其实皇帝对儿子们在竞争中使些小手段并不反对。
老四若真有本事算计上李纯,皇帝绝对要对他刮目相看,且加以培养。可显然,这个儿子非但不自量力,丢人现眼,还不知好歹。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儿他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从那个坑里起来吗?
皇帝看着他,脑壳都一抽抽地疼……
而同一时刻的朱常安则充分领教了李纯的手段。
石子打在了他的膝骨,麻痹令他腿力全失,而他这一坐下,便感觉身下有点湿,有些粘,有些熟悉。
他这一屁股,直接坐扁了两条蛇。
他再次一蹦而起。
蛇血蛇肉糊了他一后襟,数不尽的狼狈。
他这副尊容,纵然拿下头名,也是笑话一桩。
“李纯,你偷袭……”
“证据呢?凭那颗石子?不是你自己脚滑带下去的吗,与我何干?”李纯笑得讥讽。不能留下把柄,所以下手并不重。没让他伤筋动骨,最多留下一块青紫。
要玩是吧?一把玩残了有什么意思?不如好好享受折磨。
毕竟,机会难得!
皇帝都说了,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出去了他就是皇子,而自己成了臣子,到那时收拾他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留把柄。今晚这么好的场地,不好好利用,不好好玩几把,不好好顺顺气,怎么对得起她和她的前世?如何对得起自己错过的前世?
昨晚听完她的故事后,李纯心里一直都不是滋味。
他就是想要收拾这烂人!
为她!还为她的家族!
他一直欣赏她全力以赴的姿态,却不知她曾还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
眼前这个,是个魔鬼,是罪魁祸首,就该好好承受折磨!
“告诉你,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你要做什么?朱常哲聪明,算到了你要蹦跶,赶紧离开了。可你觉得我蠢,好糊弄是吗?
这么说吧,我在军里快十年,若连这种迷阵都弄不清看不明,早就死了数十回了。凭你想算计我?你往这儿走时,我就知道这是条错路。你的手一块块石扒过去时,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