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瞪了她一眼,慢悠悠在左右搀扶下挪步上前……
快步前来的老爷子哼了一声,看都没看王家那几位一眼,径直赶到程紫玉身前,围着垂首“虚弱”,一身狼狈的她走了几圈,眼中既是气愤又是心疼,也不忍怪责,只憋了一句。
“还不快送小姐回去!”
随后,程紫玉被簇拥着上了一顶软轿。四个婆子抬轿,八名大汉围站轿子周围负责开路和守卫,护送其上王家大门外候着的马车先行离开……
那排场,直叫在场众人咋舌。
程紫玉回眸看时,只见老头正边询问围观者事件经过,边将一双带了厌恶的眸子来回打在朱四的身上……
程紫玉刚上马车,温柔也已闻讯赶至。
“姐,你带人来没?”
“带了,听闻你出事,怕你要用人,我便悄悄安排了人过来,在路口,都是生面孔!”
“好,一会儿散宴,帮我盯住那个京城来的黄公子!从今晚开始,到他离开荆溪,都找人盯住了!他身边还有一个老头和一面带凶相的高大男子,这几人,都得盯住!”
朱常安的家底实在可怜,今晚她这一把讹了他二千多两银子,那他接下来的手头必定捉襟见肘。
可他为了完美完成皇命,必定需要全力为御驾南下先做布置。
那么,朱常安为了解决财务危机,会怎么做?是借是征是求?会不会从暗处挪?会不会私下里做点什么勾当?
若是能掌握到些把柄,那么她这一世,或许也有机会可以拿捏朱常安了!
“好!”
“那位黄公子,今日分明对我有所图,绝对不是好人。姐,明日他去程府订货时,你去招呼。就按一般客商的标准相待!具体的,是刁难还是客套,您看着办吧。文书那里,要做好了,别留下什么漏洞来。”
“好!”
“还有这盒东西,全都给我拿去磨成细粉,分别装起来!注意保密,找咱们自己人磨。”程紫玉示意入画拿出了朱常安做货要用的那整盒的七色宝石。
“这……”
温柔打开盒盖便呆住了。
“成色光泽这么好的东西,全磨掉?”
入画更是瞠目结舌。“姑娘,您众目睽睽应下了,用掉多少粉末要还给那位黄公子的!”
“还!怎么不还!”程紫玉笑了。“我就还他一堆粉末!还他一堆废物!我只答应将用剩下的宝石还他,可没说还要还他完整的!我要他连可以用作镶首饰的碎石都拿不回!
还有,比对这几个颜色,找些便宜的下等宝石磨了粉,掉个包吧!这么好的成色,还给他,太浪费了!咱们就霸占了,当作今日利息!
上等宝石粉尚且可以作画,我要他拿着这堆废物连再利用都不能!届时咱们只一口咬定,他拿来的宝石内里切割打磨后,均是不值钱成色差的下品!”
“这……不好吧?有碍声誉。”温柔瞠目结舌,讶异于程紫玉的反常。
“他活该!”
入画噗地一下便笑了。
“姑娘当真睚眦必报,大快人心!”入画将先前在王家后园子正面遇上“黄公子”的经过给温柔说了一遍,听得温柔直蹙眉……
程紫玉唇一勾。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几颗曾经也在她手里转过了一圈的宝石来路。
昭妃!
因着“卑贱”,所以自卑,所以虚荣,所以那般爱恋和渴望珠宝金银。对于这个曾经的婆母,她一直大方供养,可欲壑怎么可能填满?
她被打成疯妇的那日,正是昭妃最幸福的一天。
昭妃指挥着宫女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她的床板卸了,连床内侧的墙壁都拆了,只为确保不遗漏任何一点财物。那个巫婆一直在哈哈笑着,数着箱子,点着首饰,翻着册子,抱着那些晶莹闪耀之物,癫狂至极!
那种疯狂和痴迷,叫人恶心至极!
都是自己辛苦挣来的,都是汗水和心力换来的,与她何干?她有何资格将自己的心血占为己有?
可她不这么想,她毫不客气拿走了一切,分了批次,悄悄将因看不上而拉下台面的“儿媳”的所有财物全都转运霸占了!
美其名曰:“利息”!儿子答应的“利息”!自己享受这个安王妃名号而付出的“利息”!……
而这一次,轮到她程紫玉来收利息了。
那颗南珠和这几颗宝石便是第一笔!
“宝石”,她自然会物归原主的!以另一种形态而已!但愿朱常安和昭妃不要太惊喜才是!
昭妃这积攒十几年的宝贝眨眼间便被挥霍一空,打了水漂,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也不知她知晓后该如何歇斯底里?
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过去?或一口急血吐出来?
当然最不济的,她也得要上蹿下跳好几个月!
朱常安可得要经受住了!……
程紫玉回了庄上,洗浴更衣出来,便到了堂前等老爷子回来。
王家动作很快,已经送来了好几盒“压惊”的滋补品,丫头还在一盒燕窝里找到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送礼的婆子连连表示,这银票是老夫人的心意,是药费,让姑娘好好休养……
程紫玉哼了一下,将手中茶碗扔去了桌上。
……
第83章 渣子要求
程紫玉盯着那送礼的婆子看了几息。
“今日我抽空上门,送佛珠在前,赠明珠在后,可最后却落了个伤痕累累,狼狈而归的下场,不提宴上的宾客,就连我这山上的奴才都心疼我,为我道委屈。
我就说嘛,哪有什么委屈可言!瞧瞧,这不,王老夫人一片诚意和心意都到了,也算是堵住了那悠悠众口。老夫人有心了,礼轻情意重,嬷嬷帮我多谢老夫人的一片心意,顺便告诉她老人家,咱们关系在那摆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些虚礼就免了,嬷嬷请回吧。送客!”
程紫玉说话客气,可口气生冷,一双眼更是抬都没抬一下,最后嗤笑一声,直接将手中银票给扔回了盒里。
那婆子顿时面部一抽。
这是……嫌少了!
这是明着暗着在咒骂老夫人不知礼数,虚情假意,好一句“礼轻情意重”,这是在挖苦他们王家呢!又是一番“关系”说,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婆子瞬间又笑得满脸褶子,从胸前捧出了一个小方盒。
“老婆子嘴笨,还没说完呢!姑娘看看,还有这个,这也是老夫人给姑娘的。”
打开盒盖,里边有一荷包。
再打开,是一枚平安玉环和一张三百两的银票。
“我们老夫人往日吃斋念佛,最心疼姑娘不过。今日姑娘遭了大罪,老夫人心里很不舒坦。眼见姑娘过几日要远行,这也是我们家老夫人的一片心意,给姑娘饯行,祝姑娘一路平安顺利,万事大吉!”
婆子声音高亢,立即拜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万望姑娘定要收下,莫再推辞。若不然……老夫人得要寝食难安了!”
程紫玉终于笑了。
“既如此,我就不推辞了!帮我谢过老夫人吧!祝她老人家能够吃得香甜,睡得安稳!”
婆子面上再次一抽,总感觉对方在骂人。
程紫玉又下了一逐客令,命丫头送客了。
那婆子领了赏,忍不住心下嘀咕,好生厉害的小姐,那些个关于程家四姐“不谙世事,只埋头做活儿”的传言都哪儿来的,这活脱脱一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人精!
老夫人千叮万嘱,让看看情况出手,尽量省点银子的……哎,老夫人今晚真要吃不下,睡不着咯……
下人来禀,说是老爷子在散宴后与魏知县关上门谈了整整半个时辰。
“魏知县只怕要费好一番口舌才能让老爷子息怒呢!”入画趴紫玉身边笑着。
程紫玉躺在摇椅上摆着扇,“你以为……老头只是去泄愤了吗?他老人家的算盘哪次打不响了?这么大个亏,怎么能白吃?他自然要从魏知县手中讨些便利的!”
“什么样的便利?”
“生意场上的,官场上的,程家的,那位是地方官,官与商,本就分割不开。他们可合作之处太多了!这事出在他们家,魏知县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
不过老爷子讨到什么便利这事,此刻却不是程紫玉关心的……
老爷子回来了,一脸狐疑看她。
她很乖巧,上前跪下。
“紫玉让祖父担心了!偷跑参宴在先,撒谎顽劣在后,紫玉知错,甘愿受罚!”
老头子哼了一声,接过了一碗茶,示意丫头将她扶起,分明已怒气全消。
“我不起来。我有话说。祖父,您可否什么都别问?今晚的事别问,我要出行的事也别问?”
她不想对老头说谎,可她有些事不能说,而且说出来也没人信。
“我必须西行一趟!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也保证一定……”
“是你二叔有问题?还是有人瞄上咱们家了?你发现了什么?为何不能说?”老头打断了她。
几息沉默。
程紫玉知道,就老爷子的那双利眼,看到的从来不止表面。
“祖父,别问,待我回来!您放心,我故意在宴上说开了此行,那船又是运的官盐,绝对安全得很!不会有人敢打我主意!我很快就回来……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古人笔下的三峡……您不是说我历练不够,要多多见识吗?林夫人您还不放心吗?我已经书信给她,她会妥善安排好我的行程……
我去蜀地正好可以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尤其是盛产黑釉的广元窑,我也想去走走,看是否有可融会贯通之处……
林夫人的大宴,林家几十年的人脉,大江南北客商齐聚,多好的机会!我去了,多少能为咱家接点买卖。除此,也能长长世面,拓宽人脉,打响程家知名度,顺便磨砺一番是不是?
林夫人说了,还给您准备了蜀锦和蜀绣画屏,正好我可以一道捎回来。若是顺利,我想着,或许咱们可以联合林夫人在蜀地也开设分号……”
程紫玉跪在了老头的脚边,拽着他的衣角,从各种利弊关系开始软磨硬泡……
程老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思量再三后,到底还是点了头。
他看到了孙女眼里灼灼的坚定和信念,那种势在必得带了一丝沉重,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既然相信孙女,他既然已经打算将担子交给她,那他便愿意拭目以待,且看她全力一次……
接下来几日程紫玉便安心待在了窑上。
温柔姐借着给她送东西,每日两趟上山回禀事宜。
第二日,高晞装载好了五百多只高缸后,便带船回了扬州。程颢也停止了蹦跶,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朱常安去订货了!
他因病痛不愿见人,是温柔亲自带人前往的客栈。
温柔咬牙禀来:
“他说,他信得过姑娘的水准和眼光,一切全凭姑娘做主。他的要求很简单:惊艳而不俗艳;素雅而不素淡;要简而贵,淡而尊,清而亮!花鸟虫草也好,人物事物也成,摆件挂件均可,主题要鲜明,寓意说头要好,不能犯冲犯忌讳……最好要半个月内出图纸……”
那个渣子!
这还简单?这些要求都是虚的,越虚越难,他这是故意为难她呢!他是巴不得自己找上门去吧?他真是费心了!
“哼,转告他,我新定的规矩,为防设计泄露,出货前不提供图纸选择或欣赏,也不接受修改,他若能接受,便做文书付银子,即日我便开始给他做货,若不能接受,便等十八个月或是找其他人做货吧!”
“是!”温柔笑着应下。
……
第84章 如此羞辱
温柔掏出了枚翠玉镯。
“还有,那位黄公子执意要将这个赠予我……我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程紫玉接到手中,看了看成色,是好东西。
朱四出手很是大方!想来……此刻栽了的陈金玉没能入他的眼,所以温柔姐被他选中了?
“还问我意思做什么?你已经收下了不是?也好,与其他不知将来还要买通了谁,不如你上吧!他要打听什么,你便挑些没用的,算是给他点甜头。”
“明白的。”
翌日,朱常安应下了程紫玉的要求。
两千一百两银票也交到了程府账房,文书做定。
知晓程紫玉这是短时间内不愿见他,第三日,他便离开了荆溪,继续往南去了。期间,他的幕僚倪老曾去暗访过魏知县两次,仅此而已。
据说他离开时因着鼻青脸肿,唯有戴了帷帽,也不敢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就连原本隔壁县的一场酒宴,一场诗会和常州府一场茶会都推了……
程紫玉卷着袖子,打着扇子,从窑孔看着红通通的窑肚子……
朱常安这么快就离开了,显然荆溪的事闹太大,他这是急着离开是非地。那么自己,很难继续追踪他,自然也难以抓到他的把柄了。
太后大寿,这一次,她有了先机,应该怎么做?是如上一世一样,倾尽全力早早入了高位贵人的眼,还是平平淡淡,不再引起皇室的注意,就这么想法子死守一片天?
还有,荆溪再往南,便是浙地了。上一世,皇帝南下就是这么走的,扬州直下,游览完太湖后,一路南下,最后抵达终点站嘉兴。
在那里,朱常安凭着献给太后特制的“嘉湖细点”,给皇帝准备的南湖大典,好一番歌颂了大周的太平千秋和繁荣昌盛,叫太后和皇帝对他刮目相看,一下收获了大量褒赞和赏赐,终于正式入了皇帝的眼……